杜小南醒來的時候，身邊空空蕩蕩。

她垂眸喝了口熱水。

手邊電話鈴聲響起來。

“喂，媽媽呀。”杜小南的聲音乖巧溫軟，像只奶貓。

“怎么把自己折騰住院啦？”女人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身體怎么樣，還算好嗎？”

“已經很好了呀。”

“媽媽跟你講哦。”女人壓低了聲音，耐心輕哄，“我和你爸爸回到本家找了大家長，你這個心臟病是由于身體過于虛弱不足以承擔引路人的職責，才落下病根的……”

“媽媽過兩天帶你回本家，做完儀式，你就不當陰陽師，不做引路人了好不好？”

杜小南低垂著眼睛，沒有說話。

“怎么啦南南，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丟下這個身份的嗎？”女人聲音溫柔，隱隱有些許擔憂，“而且醫生說過，你的病再不治療，就活不過二十五歲了呀……”

杜小南輕輕轉動手里的瓷杯，笑了笑，“媽媽，讓我想想呀。”

它站在門外。

它藏在角落的陰影里。

護士推著杜小南的輪椅來回很多次。

她剛曬過太陽，眼睛還輕輕瞇著，她又總是在笑。

它就靜靜盯著她。

這樣美麗善良的人，竟然活不過二十五歲啊。

它已經忘記自己是什么年歲死去的了，只記得這些年與陰暗濕冷相伴，吞食尸體人類茍活。

它的原本面相比她似乎要年長一些。

它都比她活的要久。

這種復雜莫名的情緒已經困擾它許長時間了。

心疼又憐惜，歡欣又不豫。

這一天終究是過得很快。

夕陽的余暉灑在杜小南臉上。

“喂，媽媽呀。”杜小南輕輕開口，“我同意的呀。”

女孩講話永遠輕柔舒緩。

可它聽著心卻重重一沉，渾身寒冷如墜冰窖。

她同意不做陰陽師。

同意不做引路人。

那它要怎么辦。

她再也看不到它，再也聽不見它。

再也不會輕聲勸它不要吃人不要作惡，再也不會為覓食晚歸的它留一盞燈。

再也不會抱著作業軟趴趴地趴在沙發上趁它不注意偷偷看狗血泡沫劇。

她往后的人生再也不會有它參與。

她將長壽健康永遠快樂幸福。

這其實本來是很值得祝賀的事。

可它突然無力地依靠在墻上，心口被針扎一樣細密的刺痛。

它顫抖地捂住心臟。

那里早就停止跳動了。

它終于如此清晰地明白了一件事。

它喜歡她。

喜歡到一想到自己將退出她的生活淡出她的記憶就痛苦無比。

痛苦得恨不得立刻沖出去把她圈禁，讓她哪里都去不了。

可她活不久了。

她還想和朋友去看極光。

她笑起來總是很溫柔。

它什么都不能做。

它忽然就想起來孟桑榆偶爾看它的眼神。

既像是洞悉一切的悲憫，又像是感同身受的無奈。

原來他們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