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就好。

若真心有靈犀，無需多講，彼此都能心照不宣。

楚歸塵也不去解釋什么，步履蹣跚像是垂暮之年，拎著劍跌跌撞撞。

奪魂仙酒能讓神境強者都爛醉如泥。

楚歸塵施展《行路何難》，靈力與精神力消耗巨大，此時也神智不清，無法抗拒昏沉的夢境。

有冷風微起。

鏗！

問世間從楚歸塵手中滑落，砸在冰涼的溪畔青石上。

撲通！

朦朧醉意霎時間一涌而上，楚歸塵穩不下重心，身體一晃就癱倒在地。

這回他真的酩酊大醉，手臂都浸泡在溪澗邊緣。

破曉的光亮還很微弱。

廣袤的山澗林畔空寂冷清，喧囂的蟲鳴陣陣。

遍地狼藉的碎亂石頭堆積在溪水中。

青松傲岸，枝繁葉茂。

成群的樹葉隨風沙沙作響。

應彩柔面色呆滯，柳眉緊緊鎖著。

怎么會？

為什么覺得他如此陌生？

她不怕那個少年一蹶不振，郁郁寡歡。

她可以用盡一生陪伴他走出陰影。

她也不怕那個少年放浪形骸，成為劣跡斑斑的紈绔。

她可以用盡柔情，感化他回歸正途。

但她從來不曾想過，如果那個少年死去會如何。

那個曾經笑起來比陽光溫暖的少年，去哪了？

面前的這個人，明明是他的身體......可靈魂卻如此陌生。

應彩柔不敢置信，眼眶中涌出淚水，不受控制零落而出，滾滾落下。

她慌張的扶起不省人事的少年，凝視著眼前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淚水甚至滴落在楚歸塵的臉頰上。

“你是誰？”

沉睡的楚歸塵夢囈：“霜......葉，你為何......如此絕情？”

應彩柔眉尖緊蹙。

聽起來似乎是個名字？

是誰？

我的歸塵哥哥怎么可能如此在意別的女人？

思緒紛繁蕪雜，應彩柔失魂落魄，緊緊摟著趴在她雙膝上的醉意朦朧少年。

楚歸塵醉臥美人膝，卻是排斥不已，用力推開了被刺痛了心的少女。

不是所有的悲歡離合，都感天動地。

死去，就是化為虛無。

任你手段通天，也無力更改。

少女強忍著不知所措，抓起楚歸塵的手指，緊緊扣住。

她呼吸漸重，心臟跳動速度極快。

她的聲音顫顫巍巍，臉頰緊貼著楚歸塵微涼的額頭：“你就是塵哥對不對？你一定是獲得了了不得的機緣，才變成這樣的對不對？你快告訴我！我不要失去你，我不要！”

少女殷殷的質問，愈發聲嘶力竭。

從來沒有誰能解釋，曾經形影不離的人都驟然失去的緣由。

天真的稚童不能。

狂傲的少年不能。

端莊的婦人不能。

穩重的智者也不能。

......

......

黎明，終會來至白晝。

暖意覆蓋在清醒的意識上，人們自然而然就會蘇醒。

空空如也。

楚歸塵轉醒后的第一個念頭。

鼻尖處還縈繞著淡淡的胭脂氣味，人的蹤跡卻全無。

只是身畔一塊平整的青石上，放置著一塊晶瑩剔透的通靈玉佩。

果不其然。

楚歸塵很怕她接受不了落差。

然后想不開做傻事。

楚歸塵忽然覺得，也許隱瞞著，永遠不去拆穿才是最好的。

他隱隱自責，過早的坦露心跡，未嘗就是好事。

世間文字三萬個，唯有情字最傷人。

可是覆水再難收，說出去的話，做出的事，已成定局，后悔能改變些什么呢？

空悲嘆罷了。

謊言終究是謊言。

不是真的就一定會被揭穿，然后遍體鱗傷。

在處理感情問題上，他向來以沉沙折戟一敗如水聞名。

楚歸塵暗自苦笑，現在不提前挑明了，以后又該如何去面對癡情的小姑娘？

成神是要渡過情劫的啊！

無法掌控內心的情感，成就有限。

上一世，他一心向道，跟霜葉真正產生感情，都是在抵達神境的彼岸后。

張城還在呼呼大睡。

楚歸塵心煩意亂，隨手打出一道掌風。

轟！

亂石地應聲凹陷進去九寸之深。

張城被凌厲的掌風摑在臉上，頓時疼痛驚醒。

嘶——

“咱們是不是誤時了？”

他醒來之后，愣是沒發現少了一個人。

楚歸塵望著遠處，決然道：“去黃鶴樓，勢必奪取《潮鶴集序》！”

離散，不代表再無機會見面。

有緣終會相見。

他現在的境界低微，真意他能理解......但寫不出來。

只有用圣境生靈的筆跡真意才能改造應彩柔的體質，最大程度提升境界。

楚歸塵內心也凄惻，他低聲呢喃：“在青天野畔說的話，我并沒有騙你......我會代替你娘親，還有你死去的塵哥守護你。”

楚歸塵輕嘆一聲，收斂思緒。

溪澗邊還留著應彩柔離去的痕跡深深淺淺，可以想象出少女的心境何其悲戚。

策馬狂奔。

正午。

青天南域三千大山邊陲。

張城疑惑道：“應家的小姑娘是不是......”

楚歸塵眉間緊鎖：“閉嘴。”

“哦。”

“還有多久？”

“天寒湖已然在望，就快進入它的范圍了。”

“墨香島今日能登陸嗎？”

“可以，但黃鶴樓明日才開放。”

“墨香島多大？”

張城暗自腹誹。

連鼎鼎大名的墨香島都沒聽說過？不愧是白云城小地方來的。

但他對楚歸塵是真的欽佩，并無輕視之意。

“雖然是島嶼，但面積足以與一座大域都城相提并論。”

“客棧？”

“全是上好的酒樓，就是所需靈晶頗多。”

楚歸塵話語極為簡潔：“靈晶？”

張城嚴肅點頭道：“正是。在墨香島上，哪怕是極品靈石都不行，只收靈晶，成色差的還不要。”

“有拍賣場吧？”

“應有盡有，毫不吝嗇的說，墨香島比整個青天域都要富饒。”

“走。”

楚歸塵自然沒有靈晶。

但他會煉制丹藥，會淬煉兵器，隨便拿出去一樣都能換大量的靈晶。

天寒湖名不虛傳。

與名字一樣，四季皆寒。

水面上凝結了一層厚重的冰，仿佛車輦在上邊都不能壓破。

白茫茫的冰霧迷漫，都快伸手不見五指。

“不必憂心，我有天寒銅鏡，可以破開這幻境的禁制。”

楚歸塵微微詫異：“大秦帝國有圣境生靈？”

張城言之鑿鑿道：“當然沒有。”

天寒湖范圍之大，就算是躍龍境生靈，也做不到將幻境覆蓋如此大的區域。

從儲物袋中掏出天寒銅鏡，張城迫不及待要展示。

唰！

一道黑影閃過，張城手中的銅鏡不見蹤影。

“誰？！”

張城怒喝。

一道清冷的女聲響起：“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