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瞬間收起臉色，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四周，一副嚴肅的神色，拿手攏著作喇叭狀低聲到：“二小姐，我不騙你，這灶間呀昨天開始鬧鬼了。”說完，她突然哆嗦了一下，嘴唇都明顯的有點泛白。

步步腦門上一陣飆汗，這戲真是一出接著一出啊，她趕緊安慰了下陳媽，要她不要慌，有話慢慢說。

陳媽咽了口唾沫，煞有其事到：“昨兒個做晚膳的時候，我把阿胖藏在大灶背后的醬蹄髈給拿了出來，洗干凈好不容易給燉熟了，轉身去剁個椒的時間，就一道黑影呼得一下，”她瞪圓了眼睛，顯露著當時的恐慌神色，“那醬蹄髈就不見了。”

步步愣了楞，開口到：“那會不會是別人給拿走了呢？這么多丫鬟下人進進出出灶間的，端去給自己主子也不一定啊。”

陳媽連連把手給搖了起來，慌亂到：“沒有人，沒有人，當時灶間就我一個人，連那兩個墩頭廚師都給我打發去劈材提水了，”她頓了頓，“要光是這個我倒也不至于這么害怕，就在我找醬蹄髈的時候，又是那么白影嗖得一下，那還沒切片的熟牛肉上被咬走了一大口呢。我念著阿彌托福，里里外外地都找過，什么都沒找到呢，你說嚇人不嚇人？”陳媽一邊說一邊又開始哆嗦了。

步步到哪里都是個徹底的無鬼神論者，她正打算高舉唯物主義的旗幟，給這些古人好好洗洗腦，但一聽到“熟牛肉”三個字，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這幾天又沒見到貓兒小銀，不知道在哪里找吃的填飽肚子呢。

想起自己被關柴房的時候，小銀經常給她叼來牛肉吃，她帶著疑慮看著神神叨叨的陳媽，卻又不敢把懷疑對象拎出來曝光，只能先耐著性子繼續聽她說。

陳媽倒是自信十足，到了她這個年紀，又按著她的出身，對鬼神一事自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二小姐，你不知道，在每個地方，哪怕是一件屋子，一個柜子，都是有鬼神管著的。按老輩人人的說法，這膳房灶間也是有鬼怪菩薩的哦，叫灶司王，若是沒有得罪他便什么事情沒有，但是要是得罪了他，便出來作亂了，偷吃個東西還算是小事。”

“二小姐，昨天那老乞丐在園子里鬧事的時候，我看你也在吧，”陳媽突然話題一轉，“那時候有只黑鴉飛過，你看見沒？”

步步立刻想起那幾滴淋到齊老爺頭上的“珍露”，差點笑出聲來，卻聽陳媽又神秘兮兮到：“那灶司王是個魂魄，沒有肉身的，老輩人說就喜歡寄在黑色的活物上亂竄，我琢磨著這黑鴉就是他。”

步步哭笑不得起來，有啥證據能證明這烏鴉還是個載體，能載著神靈飛來飛去的？就憑你陳媽一雙眼睛一張嘴，這原來這封建迷信是被你這樣的人，一代接一代鐵了心往下傳呀。

陳媽看她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立馬憤慨起來到：“我知道你不信，但我告訴你啊，就在我嚷嚷那蹄髈和牛肉沒了的時候，我又看見那黑鴉在灶前的大樹上哇啦哇啦地叫個不停，我便越發相信，這就是灶司王的化身。”

步步奇怪到：“那灶司王白天出來顯擺過了，晚上又吃了牛肉和蹄髈做貢品，那也該心滿意足回去了吧，陳媽你還有什么好怕的？”

陳媽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到：“要是這樣就好了，今天一大早，我做了甜點給老爺書房送去，遠遠地看見掃地的小二子在發愣，過去一看，”她捂住了嘴巴，臉上的驚慌一閃，聲音從手指縫里傳出來：“哎呦個娘親啊，那地上直條條地躺著那只黑鴉，已經死去多時了。”

“死了？”步步不解到，“這灶司王不要他的‘載體’，啊不對，寄體了？”

“哎呦，按老輩人的說法，被鬼神寄體過的活物通常不是死了，就是瘋了。若是瘋了，那就是鬼神吃飽喝足歸位去了，若是死了，”陳媽憂心到，“那就是他還不滿足，找下一個寄體去了。”

步步剛要開口說些什么，陳媽突然打斷她到：“我得求老爺去，早點把阿胖放出來，男人陽氣旺盛，這膳房灶間得有個主心骨的男人把舵，這樣鬼怪見了也忌諱些，我一個女人陰氣盛，沒法子只能被戲弄。”她說到這里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到：“今兒個，就在剛才，我又被那灶司給擺了一道。”

步步驚奇到：“又怎么了？又發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就在我剛才去園子里見到那幾個愣頭青和你說話之前，我先提著膽子，叫上那兩個墩頭師傅去膳房做下午茶點心，結果你知道嗎？”她又突然壓低了聲音，弄得步步都不由得脖子背后凸起一陣雞皮，“那些個剔了骨的上好火腿被摳走了三分之一，那地上零零碎碎地還砸了幾個雞蛋，這灶司王可真挑嘴啊，還轉挑本地土雞蛋糟蹋，那一錢才十二個呢。”陳媽說著說著，心痛戰勝了恐懼。

“還不止這樣呢，”她繼續埋怨到：“這殺千刀的還打翻了我調制的那些油鹽醬醋的調味罐子，老輩人說的話真是沒錯，寧惹地藏，不惹灶司，這混球出來了，膳房灶間就不得安寧，這灶間不得安寧了，這活人們就沒飯吃，亂成一團了鬼神就開心了。”陳媽一臉的忿忿。

眼看著天色又不早了，那幾個洗衣婦端著衣盆從旁邊喧鬧地走過，陳媽仿佛從自己的嘮嘮叨叨中回過神來，帶著歉意到：“二小姐，這又到做飯時間了，我還是去叫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一起去灶間壯壯膽，飯還是要做的，不然晚上大家吃什么呀。”

步步連忙點點頭，關照到：“陳媽，先去做飯吧，要是一下子找不到人，就把剛才園子里那幾個種花的叫去給大灶砌砌磚，糊糊墻什么的，說不定陽氣一旺，那灶司就被壓下去不敢作亂了。”

陳媽點點頭，轉身就走，幾乎是小跑著向園子里沖去抓人了。

步步等她一走遠，突然開心起來，聰明如她，怎么會相信真有陳媽的‘灶司王’一說。她心中陡然升起了喜悅和希望，有一種直覺告訴，只要這個‘灶司王’存在作亂一天，那么她的荷包就有找回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