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4
畢竟沒有做賊的經驗,縱使回家輕手輕腳,還是被老媽抓了個現行。
沒等我說話,她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你現在有本事,也不瞅瞅現在幾點,臉上還一塊兒青,這是跟人打架還打輸了?真給家里長臉!”
我低估了老媽的憤怒指數,本想糊弄過去,卻被她拎著趕到家門口,指著屋外說:“你干脆別回來,睡大街多方便!”
知母莫如兒,我曉得她向來刀子嘴豆腐心,于是故意賣慘:“沒打架,我這是打籃球撞的,你看這兒,可疼了。”
我爸穿著睡衣靠在門框上,手里拿著一塊兒白毛巾:“喲,還挺會撒嬌,趕快側過來給我看看。”
說罷把毛巾遞給我,溫溫的,濕濕的。
“嘿嘿,”他指給我媽看,“還真青一塊兒。”
我媽狠狠瞪了他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多虧你還笑得出來!”
我望著門口哀求:“媽,我明天還得上課呢……”
“你還知道要上課,下次再這個點回來,就直接給我住學校,省的看見你心煩!”
“哎呀,這大半夜的,別叨擾鄰居,進家說。”
我爸又扮演和事兒佬,對我拼命使眼色。
我媽不為所動:“全是你慣的!”
應對眼前的這種局面,我和老爸簡直不要太有經驗,這個時候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
老媽向來牙尖嘴利,你說一句她能頂三句,不管你有沒有理,反正最后絕對是她有理。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戰術很重要,避其鋒銳,權且忍讓,讓她無話可說,此乃太極的真諦。
空氣霎時凝固,我們三人之間保持著詭異的寧靜。
我緩緩抬頭朝老媽賣笑,又對老爸歪歪嘴,于是我們三人都沒忍住笑。
“進來吧,敢有下次非得把你腿打折。”
“嘿嘿嘿,放心,絕對沒有下次。”
我媽又轉過來對我說:“趕緊去洗澡。”
我心不甘情不愿,打球出的汗早已干透,臭味兒都凝聚在衣服里,我應該還是香香的,洗澡有何意義?這么無懈可擊的理論,為什么就沒有人明白。我正在臥室擦頭發,客廳里電話鈴聲大作。
誰這個點還打電話?
我正納悶,只聽老爸的聲音從客廳傳來:“鑫鑫,趕快來接,今晚沒停過。”
我接過電話,心里好沒底,因為老爸的眼神讓我發毛。
于是試探的問了一聲:“喂?”
那邊水銀瀉地般的說道:“佟雷,老娘整晚給你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西天取經都沒有你這么晚的!”
這個聲音我不要太熟,除了夏雨還能是誰?
No.65
老爸識趣的扭頭便走,走時的笑容耐人尋味。
我斜躺在沙發上,對夏雨說:“你是如何曉得我家電話的?”
“你猜?”
她剛才的語調明明特著急特生氣,這會兒卻很找打。
于是我說:“咱們能不能別總是這個老套的開場。”
“本姑娘想知道的事兒,什么不是信手拈來。”
電話那頭,她保準兒是洋洋自得的樣子。
“你肯定是關心我……的肚子。”
我說完又覺后悔,感覺最后那三個字真礙眼。
“你的演技實在拙劣,怎么瞞得過本姑娘的法眼。”
“破綻在哪?”
“既然肚子疼,你捂著胸口干嘛!”
“嗯……轉移性腹痛!”
狡辯之詞連自己都不信。
“你怎么不轉移到臉上。”
嘲諷的氣息撲面而來,只是我一點都不生氣,一點都不。
“那么你現在……”我欲言又止。
“在床上。”
“臥室就有電話,你家真高級。”
“那你……”
“沙發上。”
她笑了,聲音遙遠。
“我還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電話的,就跟我說說吧。”
她語調輕快:“很簡單啊,我問的徐昊媽媽。”
我倍感不可思議:“徐昊媽媽?他兒子今晚可是跟我在一起,他媽去學校找他了?”
“是我去了徐昊家呀,上次不是去過么。”
“我懂了,你今晚放學特地跑了一趟徐昊家,目的僅僅是問我家的電話號碼?”
“對呀。”
我能感受到她的輕松寫意,只是真的有這么容易嗎?
……
夏雨問:“你咋不說話?”
“我在醞釀感情,想流兩滴眼淚給你看。”
“就兩滴?沒想到你連流淚都這么吝嗇。”
“既然你知道我是裝的,為什么還費盡周折打電話給我呢?”
她一個字比一個字聲音小,說到最后恐怕連她自己也難以聽見:“嗯……這個……萬一你真生病了呢……”
“然后呢?”
……
“然后睡覺!你也早點睡。”
夏雨倉促的掛斷電話,跟被人踩到尾巴似的。
我沒掛,又持續聽了一會兒,從未感覺電話的嘟嘟聲如此美妙。
心里面有一張關于夏雨的拼圖,有多少殘片是個未知數。我跟在她身后,尋著氣味兒,賭上運氣去探尋,每找到一片,她的輪廓便更加清晰。
我不確定這張拼圖最終會不會完整,就算殘缺,那也是夏雨,誰說缺憾不是一種美?
集齊七顆龍珠能達成我三個愿望,若能完成這張拼圖,我不貪心,滿足一個就夠了。
No.66
第二天,我在教室外碰見夏雨,故意露出側臉給她,“看見沒,看見沒?”
她湊近昂頭直勾勾的瞅了半天,呼出的氣息勻稱平緩,讓我起了滿臉的雞皮疙瘩。
“肚子疼真能轉移到臉上?”
驚訝,懷疑,確信,開心,四種情緒她拿捏的特到位,簡直一氣呵成,最后樂的合不攏嘴兒。
我怔怔的呆立一旁,完全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至于嗎?”
她沒回應,只是一個勁兒的笑,笑容讓我慎得慌。
“哎喲,不行了,我也肚子疼。”
笑容真的是傳染性極強的病毒,我沒能幸免,一掃前幾日的陰霾。
曠工終于升井。
少年不知愁滋味,喜怒哀樂往往相輔相成。夏雨本是肇事者,一顰一笑都撩撥我的心弦,使我介懷。現在卻又化身警察叔叔,主持正義,撥亂反正。
在兩個人的比賽里,她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我輸沒輸還無從定論,反正她贏定了。
我干笑:“至不至于。”
等她終于平息下來,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著急忙慌的問我:“你臉怎么弄的?”
我等她這句話已久,模仿她的語氣,用她慣用的伎倆,脫口而出:“你猜。”
No.67
晚自習,我正借著英語聽力的時間討教周公,身體輕飄飄的幾欲飛升。
“你看這道聽力題,里面的女人明明強調自己喜歡紅色的花,為什么最后卻問她穿著什么顏色的衣服?”
周公斬釘截鐵的告訴我:“因為出題的人是神經病。”
我恍然大悟。
天光悠長,夜晚風涼,恰逢睡到渡劫的緊要關頭,忽聽外面山呼海嘯般的嘶吼,驚醒后只覺兩眼一抹黑。
遭天譴!我瞎了?惶恐感還未褪去,班級里摔耳機的歡呼聲告訴我,是停電!。
還有這等千年難遇好事,一個冠冕堂皇的不用學習的理由,多么寶貴!
人逢喜事精神爽,管他什么周公不周公,我剛要站起來慶祝,就被徐昊一把按在座位上,屁股生疼。
“別吵,大家都別動,待在自己座位上。”
他走上講臺努力維持秩序,下面依舊嘰嘰喳喳地鬧個不停。張珊珊分外心急,站起來沒好氣兒的喊道:“徐昊讓你們別吵,聽不見嗎!”
沒等多久,陳旭夾著課本姍姍而來,樣子氣定神閑,記憶里好像就沒見他著急過。他沒進教室,直接站在門口:“全市部分地區緊急停電,目前學校在借調發電機,大家稍安勿躁,等不及的可以去樓下買蠟燭,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話音未落,大家便紛紛行動,出了教室才發現,原來每個班都這樣,走廊里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我被夾在人流里,看見夏雨正攬著張珊珊的手走在后面,于是故意放慢腳步。
她們越來越近。
“喲,真巧。”
“是啊,巧的很,”張珊珊故意拉長語調,“我們都是被人流推著走,就你站著不動,東海龍王的定海神針啊?”
沒等我說話,她又緊接著說:“欸,你這臉怎么回事兒?”
“珊珊,別提這個,我想笑。”夏雨抱著她的胳膊,嘴角上揚彎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笑容都蕩漾在兩個酒窩里。
你開心就好。
我們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一步,樓下的小賣部不出意外的被堵的水泄不通。
“佟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時候不表現更待何時,”張珊珊模仿陳旭的語氣,“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臨走時夏雨還特地關照我:“保護好你的臉。”
等我手里攥著蠟燭,蹣跚地從里面擠出來正想邀功,卻見姜峰和她們倆站在一塊。
No.68
我不緊不慢地晃過去,心態異常平和。
這次是夏雨給我的勇氣,跟梁靜茹沒啥關系。
因為夏雨說,她了卻一樁心事,要講給我聽。
夏雨說,她奔波整晚,只是為了確認我有沒有生病。
夏雨說,你的臉是怎么弄傷的。
她這么好,我為什么還要自怨自艾。世界上哪里有唾手可得的神仙果,守株待兔的人早就餓死在樹樁邊。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走近了,姜峰的表情告訴我,他也頗感意外,但旋即又風平浪靜,沒留下分毫漣漪。他側過身來雙手插兜,身體大半擋在夏雨前面。
夏雨見我過來,眨巴著眼睛,腳下挪動兩步,從姜峰身后冒出頭來,露出的半張臉上勉強擠出半分笑,那么問題來了,我當時看見了夏雨的幾分之一笑?
夏雨略顯局促,左手揪著褲腿,右手勾著張珊珊,神態那么不自然。
張珊珊不明所以,被她硬推到一邊,險些摔倒:“哎喲,夏雨你輕點。”
我和夏雨同時開口,她對我說:“我來介紹,這……”
我對姜峰說:“真巧,又見面了。”
夏雨愕然:“你們認識?”
“很意外嗎?”我把蠟燭交到她手上,示意她拿穩,然后故作語重心長,“都是同學。”
心里卻想,這種同學還是少點為妙,勞心傷神,屬實讓人吃不消,我還想多活兩年。
夏雨接過蠟燭,宛如電影里的慢動作回放,樣子無辜又疑惑,顯然是在思考,她不放棄:“你們如何認識的?”
姜峰指著我臉上的傷:“因為這個。”
“你們打架了?”夏雨不假思索,隨即氣鼓鼓質問他:“姜峰你怎么可以這樣!”
氣氛轉換的太快,陡然變了味道。從沒見過生氣的夏雨,我和張珊珊險被嚇壞。
夏雨也知自己失態,有些難為情,不再追問,把鬢角順到耳后,試圖掩飾方才自己的冒失。
姜峰不知哪條神經不對,也激動起來,忿忿不平地盯著夏雨:“就算我們打架,你為什么只責怪我?”
我趕忙擺擺手:“別誤會,沒打架,這是我們打球碰的,打球嘛,難免的……”
姜峰根本沒有理我,只關心夏雨如何作答。
夏雨聽我這樣一講,目光暗淡下來,不再同剛才那般戳戳逼人,牙齒咬著下嘴唇,臉上寫滿羞愧,眉毛微蹙,好像在責備我之前應該把其中原委給她講個明白。
姜峰不依不饒,像是個受氣的孩子,纏著夏雨問:“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滿意!”
夏雨一時語塞,我插話進來:“不應該呀,現在受害者情緒穩定,你們兩個嫌疑人急個啥?”
話落他們都沒反應,也不知是其中寓意晦澀難懂還是懶得理我。
我本意是活躍氣氛,誰料弄巧成拙,周遭的空氣越發尷尬,于是再次出手,這次很直白:“真的沒打架,就是跳起來被他扇了一巴掌,你們不滿意我可以打回來。
如果眼神能殺人,我已經慘死幾百遍。
夏雨終于開口:“佟雷,你閉嘴!”
四個人最終還是落得個無話可說,姜峰打破沉默,單單對著夏雨言道:“我還是走吧。”
看著他的背影,我沒忍住,大聲問:“你知不知道昨天那球進沒有?”
他忽地停住腳步,說:“你贏了,但是下次要小心。”
回去的時候,夏雨獨自走在前面,我和珊珊都沒敢去招惹。
我對張珊珊說:“這兩個人剛才的情緒好怪,你說原因在哪?”
張珊珊神秘的說:“我雖然不了解你們之間這些狗血事兒,但是我能告訴你四個字。”
“哪四個字?”
“關心則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