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那個天花板上的人追上來了。

此刻對方形如枯槁的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發出“桀桀桀”的恐怖笑聲。

喬染想閉上眼睛昏死過去，可是不能。如果她示弱，對方就會毫不留情地掐斷她的脖子，肆意凌辱折磨。

這是她在和敵人漫長殘酷的斗爭中，學到的東西。

深吸一口氣，她努力平復內心的焦慮、恐懼和絕望，直視湖面上的怪物。

逐漸冷靜下來后，她對它笑了笑，對方貌似感到詫異，神情微怔，歪著腦袋好像在思考什么。

喬染看準機會一把抓住肩膀上的手。

不！那已經不能稱之為手。是骷髏，用幾個藕斷絲連的腐爛皮膚連著，勉強支撐在一起。

喬染心底一驚，惡心厭惡隨之而來。但她來不及管這些，聚集全部力量抓住那個人的身體狠狠拋向河面。

一切都在眨眼間完成。

許久以后，喬染回想起那時，忍不住自嘲原來自己還是個大力士。

眼看腐爛的身體即將撞上來，那個怪物終于回過神，展開翅膀飛上了天空。

撲通！腐爛身體落入水中，水面的煙霧隨之散去。

借著淡淡的月光，喬染看清楚了對方的樣子。它有一雙赤紅色的眼睛，一條腿，兩只手。翅膀紋理清晰，和蜻蜓的翅膀很像。

或許是被激怒，它張開血盆大口，朝著喬染沖過來。

喬染強壓下內心無盡的畏懼，對著它不停開槍，槍聲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這是個怪物不怕子彈，輕而易舉來到了喬染的面前。她沖進屋子里，拿起能用的東西對著怪物一陣亂打，但都無濟于事。

它收起了翅膀，一蹦一跳進了小木屋，靜靜地看著喬染，神情哀傷，赤紅色的眼睛里居然落下了一滴紅色的淚水。

“桀桀桀……”看著喬染，怪物發出類似于咆哮、憤怒、不解的聲響。

喬染打開公主發明的語言轉換器，翻譯對方的話，結果令她大吃一驚。怪物在說:“為什么離開我？為什么？”

疑惑地望著怪物，她緊緊皺著眉頭，“對不起，我不認識你。”她用語言轉換器回應對方。

怪物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還有人回應自己。它沉默了幾分鐘，指了指喬染背后的一面全身鏡。

順著怪物的指引，她望向了身后的鏡子。

鏡子很高，上面爬滿了蜘蛛網，倒映出的人影非常模糊。因為喬染覺得自己用不著，所以沒有怎么收拾。

然而現在，喬染只覺眼前一亮，面前的鏡子竟然變成了嶄新的。鏡子里射出一道白色的光芒，越過她照向門口的怪物。

一切真相漸漸浮出水面。

那對夫妻根本不是夫妻，他們也不喜歡冒險。他們是一對情侶，真實身份是生物學家。

20多年前，他們還很年輕。男人熱衷名利，迫切想要研究出一種全世界都沒有的東西，揚名立萬。

于是他用自己和女友的體細胞進行受精，采取現代科技培育出一批特殊的受精卵。

在后續培養中，大多數受精卵因種種原因死去，最后只有一枚受精卵成功發育為胚胎，并且長大。

就是眼前這個怪物。

它是一個無法判斷性別的生物，盡管沒有頭發、只有一條腿，可是長得很漂亮。

男人被吸引，背著女友和怪物搞在了一起。沉浸在怪物溫柔鄉的男人，依舊沒有放棄自己的野心。

一次研討會上，他公布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和這個怪物，果然受到眾人的驚嘆和贊賞。

長得美貌又獨特的怪物吸引了全球人的關注。一個富豪開出天價購買它，并且答應資助男方的研究，捧他登上全世界最優秀科學家的位置。

男人心動了，決定將怪物賣給富豪。女人卻不同意。

她一直認為這個怪物是兩個人愛情的結晶，是他們的孩子。更何況那個富豪是個變態，自己不行就折磨他人。為此兩個人進行了激烈的爭吵。

為了保護怪物，女人帶著它躲到了這里，像母親一樣關心它、愛護它。怪物逐漸被感動，兩個人一起平靜地生活著。

直到幾個月后，傷痕累累的男人找到了他們。原來因為女人帶走了怪物，富豪覺得男人失約，折騰了他幾個月，等到沒有興趣了才放出來。

男人身心飽受折磨，他恨死了女人。但為了穩住她進行自己的計劃，他故意裝作悔改的樣子，祈求女友的原諒。

女人一時心軟，原諒了他。

后來的事情如同狗血的小說，男人用極其殘忍的手段殺死了女人，還把死不瞑目的女人尸體扔進了河里。做完這些，他帶著怪物打算離開。

在路上，怪物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他殺害女人的方法殺死了他。最后，自己跳下了女人尸體沉沒的地方。

故事講完了，喬染轉過身看著怪物，它眼中含淚，雙目緊緊盯著鏡面，好似要記住什么。

在鏡子里，她看不出怪物的心理路程。但是和女人在一起時，它剛硬的五官變得柔和。

聯想到最初怪物的話，她猜測它愛上了自己的“媽媽”。

怪不得從它的身上她感覺不到惡意，原來它守在這里、嚇唬行人，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

“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你。”她說。

怪物一怔，側過頭望向她，神情茫然又懵懂。

喬染笑了笑，指著怪物身后的水面，解釋道：“她一直都在那里，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怪物的喉嚨上下滾動，它張開嘴想說些什么，發出的卻是語音不明的“桀桀”聲。

“你在擔心什么？”喬染克服內心的害怕，主動靠近怪物，語氣輕柔，宛若一個慈愛的母親，“瑞塔，你在擔心什么？”

從鏡子里她得知它的名字叫瑞塔，是那個外表和心靈同樣美麗的女人取的。

“不要擔心，她也是愛你的。去找她吧，守在她身邊，永永遠遠和她在一起。”她懷著一種仁善慈悲的心態，把它當做羅爾一樣疼愛。

瑞塔似懂非懂，望望水面，又看看她，目光仍然十分迷茫。

也許它不懂人類的感情，不知道人心的復雜，它所思所想只是和那個人一起平平靜靜地生活在這里，不被外人打擾。

“去吧。”喬染拍了拍它的肩膀，以長輩的目光看著它。

瑞塔一驚，嚇得后退幾步，這樣的它落在喬染眼中，她只覺有幾分可愛。

“別怕，去吧。”她鼓勵它，想了想，又說:“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們了。”她拍著胸脯保證。

跳水后瑞塔并沒有死，因其獨特的構造得以在水里生存，成為水陸兩棲動物。它固執地守護女人的尸體，即使現在那個女人早已尸骨無存。

這十幾年來，陸陸續續有一些人來到這里，借居小木屋，無一例外都在夜里被瑞塔嚇死或者拖入河中淹死。

其實它內心非常單純善良，恐怖的外表和殘酷的行為不過是它用來保護自己的偽裝和手段。

這個時候喬染有些明白為什么葉掩映選中自己來找東西，因為那些人沒有她的經歷奇幻，沒有語言轉換器，只能在彼此的恐懼中自相殘殺。

瑞塔感受到了喬染的善意，它眨眨眼，走出小木屋，回到了它的水底。

見它離開，喬染卸下偽裝的堅強，癱軟到地上。她全身都是冷汗，一點力氣都沒有。捂住胸口，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嘩啦！正在這時，水面又傳出了聲響。她抬頭一看，我的天！它怎么又出來了？

她趕緊坐直身子，面帶笑容。額頭上的冷汗來不及擦，順著光滑的臉頰落到地板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氣氛詭異、緊張，其間摻雜幾分尷尬。

幸好瑞塔善解人意，見狀沒有上岸。它抬了抬手，一道閃電直擊喬染面門，又鉆進了水里。

喬染心下一驚，眼疾手快地接住東西，借著月光打量，她頓時驚呆了。

竟然是照片里的玉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