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限期破案，還有七天。

黑色的小汽車從林公館大門外離開，管家張叔打了個哈氣，轉身進了公館。

林公館位于圣瑪麗路35號，這一塊都是二層小洋樓，住在里面的非富即貴，法租界里有頭有臉的人都喜歡在這兒置辦房產。

林宇名的太太本家姓劉，是市長劉庚的嫡親妹妹。林宇名和劉慧芳成親之后，便在圣瑪麗路置辦了一套洋房，掛牌子“林公館”。

過幾日便是林宇名的壽辰，公管里較比平日喧鬧了幾分。

“人走了？”林太太端著果盤從廚房出來，看了眼管家，笑著問。

管家點了點頭，“是的，王先生給先生送了壽禮。”

林太太愣了下，瞄了眼茶幾上擺著的紅木盒子，不由得笑了笑，“是什么啊？”

管家搖了搖頭，“倒是不知道呢！”

“我看看。”林太太把果盤放在茶幾上，走過去摸了摸盒子，一臉笑意的說，“盒子的紋路可是夠精致的，這上面裱花都是鳳翔閣的特色金蓮，莫不是首飾？”說著，染了大紅色楊指甲油的手指輕輕打開盒子上的暗扣，盒子“啪！”的一聲彈開了，一道柔和的白光瞬時溢出。

大紅色絨布里擺著一只嬰孩拳頭那么大的夜明珠。

林太太“哎呀！”一聲，拿起珠子愛不釋手的把玩著，“真真是好東西呢，我還是第一次見過這么大的明珠。”

管家笑著說，“太太說的是，老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明珠。”

林太太抿著唇笑，“這王先生是真大方呢！也是個會來事兒的。”

“哼！怕不是會來事兒這么簡單呢。”

“老爺？”林太太抬頭一看，林宇名黑著臉站在二樓樓梯口，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手里的那顆夜明珠。“他是有事兒要求到大哥那里。”

林太太一笑，舉著夜明珠給他看，“老爺，你看，這夜明珠這么大，怕是比當年慈禧那顆還要大吧！”

林宇名剜了她一眼，“無知的婦人，你知道他求到大哥身上的事兒要是辦成了，十顆這樣的珠子也不在話下。管家，明天要人把珠子給姓王的送回去吧！”說完了，一轉身回了書房。

“啊！老爺，老爺！”林太太戀戀不舍的看著手里的珍珠，氣得直跺腳，“哎呀，你個老頑固，他求就要他辦好了，又沒說一定能成啊，這收了的禮，哪里還有送回去的道理啊！”

“太太，還是聽老爺的吧！”管家無奈的看著林太太手里的珠子，忍不住嘆了口氣兒，“太太。”

林太太臉一黑，“給給給，都給你，明天你就送去。”說罷，把珠子往管家手里一丟，一轉身上了樓。

管家低頭看了眼珠子，哭笑不得的把它放回盒子里。

————

莫夜正低垂著頭坐在辦公桌的后面，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按照白醫生的意思，他這次傷得很重，最好是在家好好休養，但他是個絕閑不住的人，青幫這次被龍源幫擺了一道，他說什么也要找回場子的，況且……

他放下手里的賬冊，看著面前擺著的白玉麒麟紙鎮，不由得笑了笑。

龍源幫是本著本批貨來的，陶樺顯然也盯上了，只是東西在自己手里，又怎么會輕易被別人染指？

袖長白皙的指尖輕輕點著桌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莫爺！”陳清站在門外，小心翼翼的朝里面喊了一聲。

莫爺連忙伸手把白玉麒麟紙鎮拿過來放進抽屜里，然后整了整衣襟，面無表情的說道，“進來！”

“是。”

陳清推門進來，看見莫夜臉色蒼白的坐在辦公桌后面，擔憂的說，“莫爺，您還是要注意一下身體的。”

莫夜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帶了幾分陰鷙，冷冷的說，“死不了，這次龍源幫送了這么個大禮給我們，怎么也要還回去的。”他明明笑著，陳清卻感覺不到一丁點的笑意，只覺得對面的人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修羅。

“你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勸我回去休息吧！”莫夜站起來，攏了攏身上的大衣，示意他坐到沙發上。

陳清搖了搖頭，“是有人差點掀了百樂門。”

陳清一邊說，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唇角不由得笑了笑。

莫夜愣了下，“是龍源幫？”

“不是。”

莫夜抿了抿唇，站在桌邊，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是誰？”

“墨十一！”

莫夜愣了下，不解的看著他，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

陳清笑著搖了搖頭，“是她，剛才百樂門的兄弟說，她闖進百樂門找小吳。”

小吳并不在百樂門，這事兒陳清知道，只是沒想到那姑娘膽子大得能把天給包下了，把百樂門的大班給打了。

莫夜不由得笑了笑，突然來了興致，“人呢？”

陳清指了指門外。

莫夜眨了眨眼，“讓她進來吧！”

“好。”

陳清轉身離開，不多時，門被打開，十一黑著臉走進來。“小吳呢？”

莫夜大刀闊斧的坐在沙發上看也沒看她一眼，低著頭專心致志的擺弄著茶幾上的茶具。

“聽說你把百樂門的大班打了？”莫夜把茶注入青花瓷的杯子里，輕輕往對面一推，“嘗嘗。”

十一抿了抿唇，“這事兒怨不得我。”一提到那個眼睛被狗屎糊住了的金大班，十一到現在還一肚子的火氣兒呢！

她哪里長得像是去應聘舞女的？這個不長眼的東西竟然把注意動到了她的身上，竟然趁她不注意給她的杯子里下東西，要不是她素來機敏，少不得要做了道。

“哼！沒想到你莫夜手下的人，倒是做了一把好的逼良為娼的生意。”她皮笑肉不笑的說，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端起茶杯牛飲。

莫夜撩了她一眼，“如何？”

十一抿了抿唇，“上好的君山銀針。”

“識貨！”莫夜再次把杯子蓄滿，然后才放下茶壺，端起自己的杯子輕輕抿了一口。

“你找小吳什么事兒？”放下茶杯，莫夜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十一不由得皺了皺眉，“你不問我為什么打金大班？”

莫夜忽而一笑，“不是他逼良為娼么？”說完，目光落在她的胸口。

王八蛋！

十一暗罵一聲，猛地把杯子墩在茶幾上，懶得再跟他客氣，“我找小吳，有些事兒要問他。”

莫夜勾唇笑了笑，“我給了你錢，咱們互不相欠，你憑什么以為你可以在我的地盤上撒野？”他冷冷的看著她，語氣里像是淬了冰碴，一下子朝她劈頭蓋臉的砸下來。

十一一樂，“哎呦，我怎么不知道，青幫的莫爺就值那么一小盒子小黃魚？”

“啪！”

茶杯應聲而裂，莫夜云淡風輕的把手中碎掉的茶杯碎片丟在茶幾上，“是么？那你還待如何？”

十一身在青幫總部，自然不敢造次，但人要找到，這個人情也自然不會讓莫夜隨便拿幾條小黃魚搪塞過去。“人命，你欠我一條，小吳的人，我也要帶走。”

莫夜看著她囂張的小模樣，不由得笑了下，單手撐著桌面，湊過去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囂張？”

十一一樂，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我不僅囂張，我還冷酷，殺人不眨眼，而且沒有底線，也就是，不要臉！”

“噗！”莫夜一口茶噴出來，十一嫌棄側身躲開，“你干嘛？”

莫夜詫異的看著她，覺得要么自己的耳朵有毛病，要么是對面的女人有毛病，他縱橫上海灘多年，見過各種各樣的女人，但是墨十一這樣的，當真是奇貨可居。

十一瞇著眼睛看他，“怕啦？”

莫夜擺了擺手，黑著臉朝門外喊道，“陳清，來，帶這位又囂張，又冷酷還殺人不眨眼的小姐去找小吳。”

十一一笑，臨走前回頭看了眼背對著她站在窗口的莫夜，揚聲道，“救命之恩，希望莫爺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