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鬼谷姜陵
- 遇塵
- 驚蟄燈花
- 2439字
- 2013-11-12 19:23:37
八月未央,西宮境內突降罕見暴雨,世河決堤,數十萬百姓慘遭洪澇之禍。
同月,整治世河總督宋葉分排其麾下所有軍兵,千人一部、共計十四部,分別派往世河沿岸的十多個不同村鎮,其主要目的為扶救百姓與災后重建。
風卷殘云,雨拍大地,世河邊上,一片狼藉。
泥雨中,一位披著破舊斗笠的中年男子左手提著一只早已被雨水打濕的包袱,右手護著差不多與他腰同高的稚嫩小童。小童的臉被碩大的斗笠所遮住,正面瞧去無法看清其臉龐,而瘦小的身子上披覆著一件灰黑的寬大布衣,很容易猜出這衣本不是屬于這小童之物。小童的雙手死死的抓住中年男子的衣角,一邊行走一邊止不住的顫抖。一大一小,兩人相互扶持在雨中艱難行走,沒有目的,沒有希望。
突然間,中年人聽到陣陣馬踏聲,疲倦的雙眼緩慢朝音源處望去,卻見已經被天災人禍欺侮的麻木的斗笠男子,瞳孔驟然睜大,紫黃的嘴唇不住顫抖。身旁的小童抬起稚嫩的臉龐呆呆的望著父親,又正頭看了看前方壯觀的一幕,抓衣角的小手又使了一份力。
前方,雨中,百步開外,萬馬齊喑,數千龍虎軍碎踏泥塵!
中年人還沒從如此震撼的一幕中回過神來,卻看見前方龍虎軍中為首的一位粗壯大漢迎著暴雨踏馬而來。中年男子下意識的把小童往身后扶去,原本被凍得紫黃的嘴唇開始略微顫抖,干涸的瞳孔看著攜雙錘帶甲的將軍,男子顯得神情復雜。
百步、五十步、十步,隨著威武將軍的靠近,中年男子的身子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興奮?亦或是害怕?
那位提錘著甲的魁梧大漢馭一匹白毛烈馬停在了中年男子五步開外,魁梧大漢被一身銀色戰甲所包蓋,全身上下只留出一對鷹眸似犀利的眼睛露在外頭,接受雨水的洗禮。
戰士下馬,因其身上戰甲重達百斤,金屬碰撞發出的哐鐺聲此起披伏。伴隨著懾人的戰甲聲,魁梧戰士向中年男子走去,所經之處,留下深印于泥濘之中的寬大腳印,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前方的斗笠男子。
中年男子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所嚇住,身體驟然間變得軟累,若不是身后還有要保護的孩子,說不準自己就被這位將軍的氣勢所震倒。中年男人深呼吸一口氣,穩住了下盤,準備在這凄厲的暴風雨中迎接眼前未知的“暴風雨”。
突然,銀甲將軍重重跪下!
“龍虎軍虎營左將魏專諸特向離樊的各位百姓請罪,是專諸來晚了,讓鄉民們遭災了!”魏專諸當著中年人的面,對著受災嚴重的離樊城方向單膝跪地,低頭抱拳。
中年人一驚,掛在手中的包袱也掉在了地上,心弦似被什么重重的拉扯一下。
“虎營請離樊百姓恕罪!”剎那間,魏專諸身后的所有兵士一齊單膝跪下,舉聲高呼。
震耳欲聾,聲繞蒼穹。
龍虎軍三跪,一跪天,二跪地,三跪蒼生!
大雨中,那位落魄中年人的眼角留下了一絲道不出的淚水,淚水沿著枯瘦扯皺的臉頰慢慢流下,雨水和淚水交織在一起,淌落在地。他的身后,則是無數家破人亡的難民。
天災弄人,地禍破家。老天,蒼生以你為神明,供養你一生,可你究竟給了蒼生什么?
………………
慘遭水禍的當然不僅是離樊,世河沿岸囤崖、榮陽、安度三城皆遭受大面積洪澇沖襲,百姓家破人亡,苦不堪言。
榮陽城外,大雨磅礴,難民像一條蜿蜒的長龍般往臨近無災城鎮逃離。可又有誰知道,臨近無災城鎮到底有多遠?他們又能在這極其惡劣的天氣中支持多久?
城外不遠處一座山頭,山頭上能很輕易的看遍整個榮陽城鎮。這天,兩位對于榮陽百姓來說的陌生人站于高聳的山頭,靜靜的看著底下那些可憐的難民。
“天公犯怒,黎民遭殃。唉,如此滅絕的天災,權勢之家尚且能躲過一劫,可普通百姓又怎能承受的了?”夜風低著眼睛望下拖家帶口往遠處逃難的人民,不禁嘆息。
“天道如此,必有其理。”夜風前方不遠處,離山崖僅有一步之遙的危險地段站著那位被譽為醫仙的傳奇人物——夜雨。
夜風看著底下的災民神情復雜,并沒有對夜雨的話贊同或否認,只是淡淡的說“主公向把仁義視為最重,你明知有水禍將至,卻不告知主公,更未提醒百姓做好防范。如果主公因此擔當棄百姓不顧的罵名,主公多年積攢的民心豈不會一夜崩塌?”
“我的確早日觀天象得有災禍將至,之所以隱瞞下來,必然不是讓主公背負罵名,而是在為主公以后考慮。”頭戴黃巾體枯面瘦的夜雨在暴風中微微說道,他的腳下則是百丈高的懸崖,只要稍有不慎則會跌落于此,粉身碎骨。
“此話怎講?”
“天災如此,便置百姓人亡,人亡置家破,家破則余人積怨。百姓怨老天,卻又無可奈何,我之所不肯早日發兵去救,是想讓他們明白什么是苦、什么是痛、什么又是恩。如果我早日便派兵預防施救,百姓定當會因我軍駐城征糧征役預水而心存不樂,就算水禍將至,也不會對我軍有絲毫感激之心,只是會單單認為這是我軍分內之事。”夜雨說著把手放置腦后,輕輕解開那道一直纏了他數十年的破黃頭巾。“而我軍在他們最無希望之刻,及時出現,百姓必然對我軍感恩戴德。要懂得與人處,錦上添花永遠也比不上雪中送炭。他們怨天,我便讓他們怨,怨得對這片天絕望才好,這樣我才能讓主公成為他們的另外一片天!”
“軍師大才,夜風自愧不如。”夜風拱手鞠躬,心中對夜雨的印象又升了一分。
夜雨解開黃色頭巾,一頭盤蓄已久的長發在風雨中飄然開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空王朝碎滅,四國緊隨后立。十多年里,一紙盟約所建的四國同陣又能堅持多久?西宮李立窮兵黷武,朝中昏亂,國內積貧。雖不昏庸無道,卻難成霸才之主,更不是天命所歸。我所要做的不過是為我的那位太過仁義的主子謀一個天下罷了。”
身后筆直佇立于雨中的夜風聽完,心頭一震,以前自己總認為夜雨只不過是一位醫生稍高、棋藝較好的家臣,也常想不通為何如此一位計謀不精、無豐功大業的枯瘦男人怎能踏上軍師之位。然而,這一刻,夜風懂了。
眼前的這個枯黃男人,輕輕拿出一襲白色長袍,白袍上印刻著奇異的八卦圖像,圖像中央繡刻著一個巨大的“鬼”字。
被稱作夜雨的枯瘦中年人,輕慢的披上白袍,隨即掏出一把明利小刀狠狠的在自己手掌中心刮了一道極其深的十字口。著鬼字白袍的夜雨突然于暴雨中對著東邊重重跪下,然后攤開原本滿是鮮血的雙手,兩道血花,在空中交映成了一個十字,煞是懾人。
跪在懸崖邊上的枯黃男人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念道:“鬼谷七眾,姜陵,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