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之前開始，有點風吹草動就下意識想動手，結果扭腰了好幾次的澹參，得知此處果然是個與外界消息隔離的小黑屋后，頭盔后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友善的笑容，連每次挖墻腳地呼吸時都好似更愉快順暢了幾分。

也許是神經本身自帶遮掩天機，也可能是變成如今不可名狀樣子的副作用之一，青銅觸手對于身邊忽然蠢蠢欲動起來的危難，并無任何感應。

但激動歸激動，到底是還有幾個問題想再問一下的。畢竟其他幾個遠古者，可不一定會有觸手這么傻……這么雖然眼神不好但是體貼下屬，同時即使發瘋說話仍然好聽的了。

“老先…主人，我很抱歉在計劃準備開始時沒有出現，我當時本應為您做什么？”平穩有些興奮的心態，澹參繼續禮貌地對觸手問道。

“啊？啊，計劃準備開始時。”正沉浸于感慨余韻的青銅觸手，剛被問時又有些沒反應過來，思考了一下后才回答道：“并不難，可惜你忘了。”

“正如你所知……等等，你似乎不知道了。那我從頭對你再說一下。”

在原本對能問出多少東西沒報什么指望的澹參，為對方的慷慨與好為人師、驚訝并暗自點贊時，青銅觸手再一次開始侃侃而談，結果開口就又是澹參沒聽說過的東西：

“你們四個，因為自身心智構成方式的特殊性，那從聯通外界的裂縫深入此空間時、我們至今仍琢磨不透的精神拷問過程，很可能會對你們的靈性造成相當的損傷。因此平時如非必要，我們都禁止你們來到此地。”

‘精神拷問？啥啊？’澹參莫名其妙。通往黑暗空間的隧道自己也下去過兩次了，除了路程長得不現實外，并沒有見過其他異常啊…

…等等，自己是沒遇到什么，但其他人確實有過表現。華服少年他爹，在領自己到黃金太陽處后，就宛如從什么中終于回神過來般地嘆了口氣。

‘并且他最初還因我啥事沒有而十分驚異，那么這條通路，看來確實會對人造成什么精神上的影響……’

澹參覺得自己已經摸索到了真相：‘至于為什么我會沒事，應該無非是因為我與開發出這類秘法的那前輩一樣，都是《深柜經》的攜帶者罷了。’

‘不過這就又回到了一個老疑問…金柜派那幾個老伙計，到底把我誤認成什么了？又到底是什么身份，在似乎有著修練神速、心性特異等等外在表現的同時，還保證能免疫或許只有神經攜帶者不會中招的考驗？’

難得解明一些東西，結果發現自己只是接觸了更多的未知，也許這就是人生吧？澹參裝幣地故作高深思考。

青銅觸手自然不知道一旁的蛋疼家伙又在那發什么傻，只是繼續盡職盡責地，對它眼中失憶、又可能已在來路中靈性受損的小弟說明著情況。

“在我們鉆研了那……小子，所留下的記錄，確認在所有可讓我們茍活在這廢墟世界的方法中，這小子開辟特殊空間、積累自身特色靈氣的奇法，雖因靈氣排他性而無法多人共修于一處，但確實已是最好的辦法后，”

“我們最終決定，幾人各自開辟獨立空間，自行鉆研萬年后災難的應對之策…或者說，讓已到頂峰的我們，繼續再進一步的提升之法。”

“即將分散前，我們在最后的討論中離定下了，數千年后無論自身成果如何，都必須暫停研究、開始為千年后的災難做準備的約定。”

“而你們的任務，就是在時間將至、我們開始準備行動時來到我們身邊，為我們講述這數千年間、在這片世界殘骸上是否有值得注意之事，”

“以及更重要的，在我們將放出所準備的特殊靈氣時，指出最合適的靈氣洪流路徑、以及最終釋放地點。”

在這些話語落下后，青銅觸手停頓片刻，才繼續發聲道：“如果中間不出現什么特殊意外，這也應該是你們數千年間唯一與我們的交流……以及我們唯一接觸此界的情況才是。”

……是啊，好像就是你，中間有事出了趟門，把我的朋友都弄不見了。

澹參心中無哀無怒，平淡地想道。

雖然澹參用理性考慮，覺得自己面對疑似兇手本人，怎么說都該悲憤一下的，但是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澹參倒是清楚誰該為此異常負責。

‘《深柜經》……還能是誰。’

澹參無奈嘆氣。‘散布這功法的存在，到底想從修練者上獲得什么？’

當然無論是什么，無疑都不是仍是螻蟻的自己管得了的。

先別管這個了吧。澹參將注意力轉向青銅觸手，有些事也該弄明白了。

“特殊意外，有出現過么？”

青銅觸手沒從澹參的聲音中聽出什么異常，更何況其中本就沒有隱含著什么情緒，又談何異常。

于是它正常地回答著下屬的問題：“有一次。我等為讓你們更好地掌控此界修練者們，而傳下了能讓你們轉化傀儡、直接出面組建勢力的秘法。你們則用它搞了個‘只有四大宗門才掌握的化虛傳承秘法’的名目出來。”

“而當時，你們正是以四名‘化虛期修士’的身份，圍攻一家似乎創立不久，就已威脅到你們四大宗門地位的新興門派。”

“但對方竟是那小子傳承的繼承者，還擁有一個他不知何時留下的靈氣脊核！將其激發后，其最強者還直接擊碎了你的本體！”

提及此事，青銅觸手的語氣仍有些慍怒。“若非當時我改造自身的進度已無限接近成功，有余力在第一時間感應到對方靈氣脊核所泄露出的氣息、并抽身前來查看……”

“本體與傀儡分離的其他三個還能性命無憂，但本體被擊碎的你呢！”

“你們怎么能這么無能，連敵人的底細都查不到！你又怎么能這么蠢，有傀儡用還將自身放到戰場上！”

“結果為了救下你，我不得不直接動用雖然接近、但到底仍未成功，也還無法熟練控制的新身體出手！”

“之后就忽然不見的那個靈氣脊核，等我們齊赴此界時還有時間仔細尋找；可我被打斷的修煉進度，卻只能再次重新開始，還可能出現問題！”

“還好的是，并未出現什么問題，”青銅觸手扭動著自己不可名狀的身軀，“但我畢竟從我們中的先行者，變成了最后完成的那個！”

“這都是因為你們……因為你的愚蠢和失職！”逐漸愈發煩躁的青銅觸手，終于又震怒爆發起來。

青銅色靈氣再次狂暴地向四方席卷，拍打在澹參的身上。

澹參依然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著在青銅太陽中發瀉著情緒的青銅觸手。

很快，青銅觸手又一次鎮定下來。

從暴走中平靜后，觸手默默地開始恢復起靈氣輸送的過程。

片刻后，黑暗空間中回蕩起了對方有些低聲的聲音：“……既然你都幾乎因此而死過一次了，以后記得多增長些教訓吧。我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及時救下你。”

“記住，你的軀體可不只屬于你自己……我可不想再看到用了一輩子，已經不能更順手了的你，卻因為自身的愚蠢而落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相比之前震怒或樂觀時，此時青銅觸手的聲音要低上很多，就像還有什么仍言不由衷似的。

但澹參現在想知道的，到底還是別的事情。“在你欲要救下我時，那家新興門派變得怎么樣了？”

雖然對方的語氣變了，但青銅觸手仍并沒有很在意。“那家門派？沒注意過。我當時根本難以準確控制自身，就算是要靠近你，也都是在造成了一些混亂后才成功的。”

“連你其他三個伙伴的傀儡，都在如此過程中被我誤傷化灰了，那么正好位于下方的那個新興門派，應該在當時就已經被摧毀殆盡了吧。”

“看來是這樣。”澹參平靜地說道，“那么那時在這門派中的人們，又怎么樣了呢？”

青銅觸手明確感到了對方語氣的變化，但仍未想過這可能意味著什么，繼續回答道：“這我更不曾留意。但因為我是以空間秘法瞬移至此處的，于是當我到場的瞬間，附近整片地域的空間都會被禁錮住……”

“于是當時應該沒有人，能在那被因我身還不夠完善，而散佚出的大量空間波動、所撕扯碾碎的這整片空間中，最終幸存下來了。”

澹參點點頭，然后繼續問道：“原來如此，那你對這些人的死，有什么感想？”

“……你現在有些奇怪，發生了什么？記憶是否出現了混亂？”剛發泄完的青銅觸手，脾氣似乎很不錯，在奇怪之余還是回答道：

“我們都曾目睹整個世界毀滅于我們眼前，并立志絕不會讓其再次發生。在走上通往這個目標的道路時，在世界的廢墟中產生的新生者們，對我們來說都只是護世時可用的資源。”

“更何況，無論發生了什么，我只看到這些新生生靈們正欲取你性命。那我又為何還要對其那么關心？”

聽到回答，澹參深呼吸了一次，然后用右手摸了摸后腦勺。“這么看來，無論于公于私，你確實都有無愧于心的、充足并說得通的理由呢。”

見澹參表現得越發偏離自己的鐘靈，青銅觸手想再詢問些什么，但隨即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突然無法再像之前那樣發聲了。

“若我用第三者的冷漠角度回顧，應該會覺得你的態度完全可以理解。”

在青銅觸手困惑愣神之際，它又突然發現，自己的部分觸須也莫名開始難以控制，同時飛速從這些部分往其他正常肢體上擴散開來！

“但我畢竟不能算第三方啊，與其中一方，有很多的恩怨情仇利益糾葛……好吧，其實沒那么多戲，只是當中有幾個熟人朋友。”

當不能掌控自身的驚恐愈演愈烈時，青銅觸手才終于發現的，自己竟毫無抵抗地落入了別人的掌控之中！

“這樣作為當事人的我，這時做出這種反應，應該才是比較正常的吧？”

隨著澹參話音落下，青銅觸手感到自己竟慢慢地被抽離靈氣脊核！

“雖然，其實我還有不少想問你的東西……”

澹參聳聳肩：“但現在照理來說，我應該開始憤怒的報復了。”

“于是……”澹參對著主體部分已脫離青銅太陽的觸手伸出了右手。

“請你滅亡于此吧。”

然后猛然握緊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