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例行的早朝上，胤王看著下面一片片嗡嗡嗡的動靜，眼皮子直跳。

“王上，太子選妃之事，宜早不宜遲啊！”

大臣們說得嗓子冒煙，一抬頭發現他們王上仍舊神情莫測半句不語，忍不住提了聲音齊聲道。

西羌的使臣已經出發，最多月余就要入京了。

胤王涼颼颼的目光往下頭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去，在其中幾個一直未出聲的老狐貍身上一掠而過，最后停在太子身上。

“你瞧著哪家的姑娘合眼，就自己去提親吧。”

“這...”

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覷。

大殿里傳出內官尖細悠長的嗓子：“退朝。”

一眾大臣眼睜睜看著王上走了，齊刷刷的轉頭看向太子。

太子被他們盯得頭皮發麻，在他們圍上來之前，目不斜視的出了大殿，腳下的步子都比往日跨得大幾分。

“殿下！”

大臣們急忙追上去。

不出半日，太子要選妃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

“往年也有太子自己選妃的先例，”紅櫻慢慢磨著墨，琢磨道，“王上應該是體恤太子殿下吧？”

聽聞當年先太子妃過世時，太子殿下傷心了好一陣子，這兩年太子府都沒有添新人。

姜傾傾垂著頭，懸空的筆一時沒動，一滴墨汁滴下來，氤氳了半副寫好的字。

回過神放下筆朝紅櫻道：“讓門房備轎去國公府。”

不久后，一頂青色轎子從成國公府出來，又過了半刻，一輛馬車從國公府的側門出來去了另一個方向。

......

八月已是正秋，落葉漸黃，深衣漸厚。

陽春樓的二樓隔間里，一縷陽光從窗戶落進去，映著對桌而坐的兩人。

小二垂頭上完酒菜，抱著托盤彎腰退出去，直到下了樓梯，背后沒有盯在身上的目光了才發現洇濕了一層細密的汗。

自從上次太子遭遇刺殺后，身邊的侍衛就增了一倍。

雖然出入酒樓的貴人不少，但每回看見這些帶刀的侍衛，小二仍有些膽顫心驚。

隔間里，太子對著滿桌酒菜未動筷子，只是拎著酒壺給自己倒滿，仰頭一杯一杯的喝下去，接連飲了半壺后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神色仍舊有些郁郁：“父王這是讓我在西羌使臣入京前娶妃的意思。”

“殿下娶妃難道不是好事？”祁衍看著他臉上的郁氣不解，“雖然殿下如今位居東宮，但若能娶一位名門望族的千金，殿下也能多一份助力。”

總比娶那個西羌的公主強幾分。

太子未應他前面的話，只是抬手又倒了一杯酒：“你覺得哪家的千金合適？”

“鎮北將軍府，”祁衍也給自己倒了半杯，修長的手指輕輕彈了酒杯一下，酒杯晃動片刻卻未倒，“大胤兵權三分，一分散落在各個侯爵貴族手里，一分在王上手里，還有一分在鎮北大將軍手上，殿下若能得到他的助力，將沒有人能撼動殿下的東宮之位。”

“大將軍是純臣，我就算娶了她女兒也未必能得他助力。”太子嘆道。

就因為這塊肥肉太過巨大，那些親王才誰都沒敢動。

就怕一動便是王上的逆鱗。

若不然媒妁早些年就踏破了將軍府的門檻，哪管他家嫡女是不是個病秧子。

“別人或許未必，但殿下未嘗不可一試，畢竟...”祁衍頓了一下，“殿下將來是要執掌天下的人，王上沒有直接為您指婚，便是一個機會。”

太子捏著酒杯猶豫了片刻：“姜家的四姑娘已經同你定親，待字閨中的只有一個五姑娘吧？”

關于姜家五姑娘生母的事情他有所耳聞，當年大將軍失蹤半年后突然回京，鬧得沸沸揚揚的，京城里怕是沒有人不知道。

“正是，至于五姑娘生母之事殿下倒不必擔憂，當年的孝仁王后從云昭寺上取下一株佛蓮，旱了半年的京城突降甘霖，被百姓視為天命所歸，殿下或可效仿，將選妃之事定在云昭寺，只要五姑娘當眾取得下佛蓮，誰也不會置喙她。”

祁衍垂了眸子將那半杯酒飲了。

他自然不能明著說是姜家的四姑娘想要這太子妃位。

云昭寺上的佛蓮除了當年的孝仁王后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取下來過，姜傾傾說她有法子，到時候眾目睽睽，她若真拿下來，太子不娶也得娶。

天下沒有人敢質疑這樁婚事。

太子知他這么說便是有把握，但眼下難的是另一樁事，就怕最后助力不成反成阻力。

沉默的飲完了一壺酒，才開口道：“我若向將軍府提親，有一件事須得提前讓姜家的那位姑娘知道......”

否者日后很難說會是個什么局面。

祁衍看著他一臉木然的神情，眼皮跳了一下，莫名有些不詳的預感。

難不成真讓姜傾傾那丫頭說中了？

太子已經伸手沾了酒水，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

又極快的抹去了。

“你同姜四姑娘相熟，讓她探一探那位姑娘的意思吧。”

祁衍極輕微的抽了一眼角，才沒讓臉上的表情龜裂：“殿下放心，臣知道輕重。”

心事重重的吃完這一頓酒菜，從酒樓里出來，浩浩蕩蕩的侍衛擁著太子走了。

祁衍在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上了自己的馬車：“回府。”

安和應了一聲，利索的一抖韁繩，駿馬邁開蹄子，車身震動了一下才穩穩的駛向前面，嘚嘚的馬蹄聲穿過街市。

祁衍被這一晃倒是回過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

總覺他這一不留神就知道了個不得了的秘密，現在后悔也來不及。

......

姜傾傾在院子里看著丫鬟給二瞳洗澡。

這肥貓一離開她的視線就作天作地，畫眉鳥沒了又盯上東院荷塘里的魚，魚沒撈著倒是把自己撈進去了，滾了一身的泥土才回來。

還極不樂意洗澡，甩了丫鬟們一頭一臉的水。

“小姐，”綠蘿抱了個盒子從院外進來，“安和親自送來的，說是一支千年的老參。”

丫鬟們瞧著那盒子小聲調笑。

“世子對咱們小姐還是分外上心的。”

“可不是，這都第幾盒了，咱們庫房快要堆滿了。”

綠蘿抱著盒子，把手上的另一個東西遞給姜傾傾：“還有這個。”

是一個蠟封的墨黑色小竹筒，姜傾傾從里面抽出一張紙箋。

掃了一眼便手掌一合將紙揉成團，扔在了二瞳的洗澡水里，片刻后氤氳成一團無法辨識的黑墨。

...難怪胤王讓太子自己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