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的天空，看不見太陽，云層堆積的后面沒有一線陽光，風夾著小冰晶襲上面孔，并不寒冷，反而多了一份涼涼的濕潤。竹葉鋪滿小徑，碎碎軟軟的，君梓牽著我，彎腰避過不高的竹枝。

“魚兒，你覺得怎么樣？”他將我的手送到唇邊，輕輕呵著，似有似無的白霜隨著風的去向飄遠，“這里很少下雪，像這樣已經很奇特了。”

“是么？”我用面頰接著那些小冰晶，空氣是一種澄凈的舒爽，像寒潭的水，卻飄渺無依。

真想忘記那些煩人的事情，好像自己只是來探望親人。

“安寧，你們來了。”外公的聲音響的有些突如其來，我猛然睜開眼，瘦挺的老人已經快要走到面前，“就猜到你們快來了，一直在這兒等著，冷不冷？”

我向外公搖搖頭，他昂然一笑，很有些自豪的意味，轉身領我們走進竹林間的木椅前坐下。

“說說吧？究竟出了什么事非要想法方設法離開？”

果然沒有瞞過他啊，我跟君梓對視一眼，忍不住苦笑。老人家眼力真毒，最令人佩服的是，他居然可以順水推舟不予拆穿。既然這樣，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腳也并不容易吧？這個念頭一閃，我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你小姨又做了什么蠢事？”外公審視著我們，忽然發問，我的心又被提起來，反復思量，該要怎么問，怎么回答？君梓鼓勵地望了我一眼，用兩只手掌包住我的右手。

“您還記得我剛回來的時候么？”他用坦白的眸子望著外公，語氣誠懇，“那時候我來看魚兒，你們說她還沒回來，記得我的回答么？”

“怎么？跟安寧中毒有關？還是，跟她失蹤有關？難道你們離開是……”外公的眼神頗有些凌厲，“怎么回事快說！”

“您先別激動，讓我跟您講講以前的事……”君梓不慌不忙地敘述著，外公的神情越變越凝重。

“就是說，辰炎不是死于車禍，而是曼德拉草和摧心草混合的結果？安寧接觸過曼德拉，這是她那個不懂事的小姨做的，但是摧心草，我們誰都沒有見過啊？”

“您見過。”我走到外公面前，蹲在他腳邊，“咱們每天喝的紅茶，就是摧心草。”

“什么？你確定？”外公忽然站了起來，在滿地的竹葉上踩來踩去，“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能告訴我那個東西是從哪兒來的么？”我跟在外公身后，陪著他一起轉來轉去。

“那是曼陀羅茶，不是什么摧心草，”外公忽然抬起頭，緊盯著君梓，“你確定？”

“我這里有樣本，可以對照一下。”

“拿來我看！”

君梓順從地從口袋里取出紙包遞了過去，外公迅速打開，仔細翻看，又放在鼻端輕嗅，終于長嘆一聲垂下了手，“沒錯，曼陀羅茶，摧心草！你這又是何苦？”

“你？是說誰？這東西是誰給您的。”我拉住外公的袖口，忍不住追問，傲骨錚錚的老人一瞬間像是老了很多，閉起眼，仰著頭，下拉的嘴角略微抽搐，像是壓抑著某種劇烈的痛楚。

“外公？您怎么了？”管他誰想害我，管他是曼陀羅茶還是摧心草，我真的不愿意看到外公這么難過，很顯然他是被蒙在鼓里，忽然獲知的真相嚴重打擊了他。

“安寧啊！”外公終于垂下頭，抖抖索索的手掌撫過我的長發，“是外公對不起你，從今天開始，你就，就跟君梓去吧。今天，外公就不請你進去了……”

“可是，”那個人的目的是什么？是為了害我？還是——“萬一他的目標是您怎么辦？答應我別再喝那個東西了。”

“放心吧，”外公的眼神充滿了懊惱和慈愛，“你跟你媽一樣，什么事都只考慮別人……這件事不要讓你外婆和小姨知道，答應外公行么？就算我求你。”

“好，我答應。”

“這樣做可以么？”君梓蹙起了眉頭，外公濃眉下的目光有些不解，表情幾乎是悲愴的，“相信我一次，這東西回去我就銷毀，整件事情到此為止，你盡快安排和安寧的婚事，好好照顧她……怎么？你以為這是我用來交換的籌碼？安寧是我孫女，我怎么會害她？好，就算是我，這次賣我個老臉，放過我行么？別讓安寧莫名其妙卷進來，饒了我一次，行不行？”

“外公，不要這么說！”老人家已經快崩潰了，我拉住君梓的手臂，竭力辯解，“君梓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是為您擔憂。”

“我知道。”外公脫力般跌在木椅上，“先回去吧，不要讓別人知道你們來過，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您沒事吧？”君梓靜靜地望著外公，“那個人對您來說很重要？”

“重要？”外公苦笑著，“與其說是重視，不如說是還債……你們還是早點回去吧，過幾天再來……安寧，別怪外公。”

“不會的。”我連忙答應，外公無力地對我們擺擺手，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

究竟什么人需要他如此保護不惜讓孫女誤會自己？我望著外公，有點替他難過，浮云永遠構不成傷害，最致命的創傷往往來自于最信任或是最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