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外公和外婆也是異口同聲，難道我和君梓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為什么忽然要回去？我和你外婆……”

“您和外婆對我很好，也沒有什么不方便，真的。是有別的事?！蔽亿s緊跟外公解釋，景逸小姨在一邊笑得幸災樂禍。

“爸，您就不要攔著安寧了，她是有事不能不回去?！?

“有什么事？”外公看小姨的神情有些兇惡，就好像他明明抱著一個寶貝，小姨偏要搶走，于是他就不管對方是誰都想上去給兩下子了。

“這我可不好說，或許，你是要抱重孫子了。

“瞎說什么！”外公這一聲氣運丹田，吼出來異常大聲。虬龍似的濃眉先是豎得筆直，然后又掉了下去。神情從預備暴走轉為迷茫，冒出些許疑惑，變為混合著喜悅的猶豫，“你又在順嘴胡說？”

“你想想看，那件事過去幾個月了？您相信安寧和君梓那天什么事情都沒發生？”

“安寧？”外公的面孔慢慢轉向我，耳朵像著了火一般，我忍不住望向君梓，他立刻攬住我。

“是我看魚兒最近太瘦，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人類的醫院我們不方便去，所以想帶她回去檢查一下?！?

“這樣啊，”外公長吁了一口氣，又似乎帶著點遺憾，“你們準備什么時候走？”

“越快越好，明天吧?！?

“可是，安寧在家里才住習慣?！币恢本o張注視我們的外婆抹起了眼淚，“都是我不好，什么都不會，沒照顧好她?！?

“不是的，”我急忙拉住外婆的手，“是我想家想的，奶奶也不知道怎樣了，我離開好幾個月也沒回去看看她們。”

“去看看也好，”外公下達了權威性指示，“早去早回，真要是身體不舒服也好早發現早治療?！彼戳送馄乓谎?，嘆了口氣，“你也不要難過，安寧又不是一去不回了，這孩子心地善良，舍不得我們的。”

“唔，我知道?！弊焐夏敲凑f還一個勁掉眼淚的外婆讓我難過，君梓抿了抿薄唇，沒有再說什么。

無語旁觀的程陌和小琉看起來像是很受傷，氣氛是一種嗒然若失并似有所盼。客人走了之后，外公外婆又圍著我囑咐了半天，小姨早就回了房間，曙光雖姍姍來遲，卻終于染白了窗簾。

送別仍是一番囑咐，依依惜別總是令人感傷，我和君梓終于站上了“魚美人”號，久違可貴的兩人時光，我卻有些郁郁寡歡。

“怎么了？在想外公外婆？”

“說不清楚，提不起精神。”

“魚兒，你會怪我嗎？”

“瞎說什么，”我的臉驀然紅了，“看前面！咱們該下去了，讓程司把游艇開回去吧。”

兩條身影從船舷邊躍下，激起薄薄的粉雪，溫柔又妥貼的海水撫摸著身體。即使兇猛的動物游弋在身側，只要不是刻意招惹，它們不會主動襲擊的。

君梓在我身邊游動，時而關切地望我一眼，他的眉心輕蹙，黑眸隱含著憂郁，我忍不住翻轉身體，圍繞他轉了一圈。

“在想什么？”

“沒有，”他的嘴角牽出淡淡的微笑，沉默地望了我一會兒，轉過頭，“過去的就不提了，看，麻古婆在采海藻。”

果然，我見到奶奶就像回到了過去，什么都忘了。麻古婆管這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我認為是天性使然，安寧回來了，回到海洋了，我忍不住笑著擺動雙腿撲進奶奶懷抱。

“怎么回事？瘦了這么多？”親愛的奶奶難得地沒有推開我，“這次怎么隔了這么久？害我被魅姬使喚，就為了保存你那條尾巴！”

“什么？！”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怪不得奶奶看起來很想我似的，原來事出有因，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魚兒的尾巴還能換回來么？”

“必須換回來！”奶奶很堅決地回答君梓，一臉憤憤不平的模樣，“人類世界名利是身份的象征，人魚的世界就是尾巴，越美麗的尾巴越尊貴，安寧為了去找你，連那個都不要了，就算我不肯原諒魅姬，看在我孫女這么堅決的份上，也不能不接受你！但是你得跟你媽說說，想辦法給安寧把尾巴換回來！”

“那我……”

“你現在就去跟她說，”麻古婆一點面子都不給，使勁催促，“不是我說你君梓，雖然論長相沒有雄魚可以比得上你，但是論身份就不一樣了，你在人類世界不敢生病不敢去醫院吧？就算外表一樣你和他們還是不一樣！在海洋也是，你看起來完全是個人，別的魚不會認為你跟他們一樣，你在哪里都是個另類！”

“奶奶！你怎么可以這樣說？”這些話太傷魚了，我不能不替君梓出頭。根據經驗，這家伙越是面無表情的時候心里越是受傷。

“奶奶沒錯，”他居然制止了我，坦然地搖了搖頭，“每次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我都會想，為什么我跟別人不一樣？跟人魚也不一樣？就因為我的父親是人？我在人類的世界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不忍心魚兒跟我一樣。尤其這次在那邊待得比較久，我和魚兒又分開了一段時間……那時候我經?；貞?、思考，生活在人類的欲望和陰謀里并不適合我們，我不忍心看著魚兒日漸消瘦，只要對她有益，我同意奶奶的意見?！?

“君梓？你在說什么？”我簡直難以置信，難道他早就想好了要做什么？“外公外婆還盼著我早點回去呢。”

沒等君梓說話，麻古婆瞪圓了眼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什么？你見到你外公外婆？叫得真親熱，就是他們拉著你爸不讓回來，辰炎才死在那兒的！現在尸體埋在人類的地方，我連見都見不到……難道你想跟你爸一樣？”

“不是的……”

“少廢話！”麻古婆簡直是個獨裁者，“現在就去魅姬那兒，告訴她，咱們要把尾巴換回來，再也不去那個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