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的幾間院子,是醫館館主的私宅,平時也就白胡子老頭和他的幾位徒弟居住。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有人會進后堂來的。
但此時醫館內卻出現了打砸聲,明顯是有人在鬧事?;貞浱与x荒野的那晚,上玄天宗宗主閻浮說的那些話,陸忻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沁兒,出去看看,發生什么事了?!?
揚繡剛說完話,門外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秒鐘后,醫館館主出現在了眾人面前。只見白胡子老頭臉色驚慌,喘了好幾口粗氣才說出話來。
“外…外邊全是官差,還有一些穿著黃袍的陰陽師。他們闖進每個醫館找人,說是要緝拿一個帶劍的少年。你們,你們趕緊從后門跑吧?!?
館主匆匆忙忙說完話,轉身又跑了回去。陸忻幾人全都沉下了臉,沒想到,上玄天宗的勢力竟能這么快滲透到一個小鎮中來。
“他娘的,上玄天宗的瘋狗,搶東西都能搶得如此明目張膽,就沒有王法了嗎?待老子金榜高中,一定要讓太宗陛下滅了這幫孫子!”
書生指著窗外怒吼,顯得十分激動。月不黑見狀,連連搖頭,沉聲道:“上玄天宗盤踞鄧州府,是整個中原的門戶。五大派中,唯有上玄天宗離宣州府一帶最近。他們的勢力,遍布朝野。能在三天內找到這里,其實算慢了?!?
“哼,沒想到你們中原人,即便是修行的陰陽師,都如此卑鄙。姐姐,咱們法力恢復了,還怕啥。先出去,殺他個片甲不留再說?!?
“不行,這里不是苗疆。上玄天宗是五大最強宗門之一,不可以卵擊石。老郎中說的對,事不宜遲,先從后門出去再說?!?
揚繡的脾氣遠沒有妹妹那般暴躁,躊躇了片刻后,還是決定先離開醫館再說。揚沁雖然不愿東躲西藏,但還是很聽姐姐的話。然而當一行人收拾好東西準備走的時候,陸忻和月不黑卻都沒有從床上起來。
“忻哥,狐貍,你們兩個咋滴了?不能走的話,我可只能背一個啊?!?
“陸少俠,月公子,你們?”
揚繡緊鎖著眉,回頭看向二人,心中已經大概猜到了原因。
“他們抓的是我,狐貍,你跟他們一起走吧,只要不待在我身邊,就不會有危險?!?
“哈哈哈哈,你若不走,本皇自然也不會走。那老和尚既然說過讓我護你周全,至少也得到了長安再說?!?
“你們兩個大傻子說什么胡話呢?在夢里腦子被驢踢了???快起來,上玄天宗的人,馬上就到了?!?
書生眼睛通紅,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強行拉二人起來,急得都快哭了。陸忻看著他,嘴角雖然帶著笑,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流。他永遠都不會忘記,敖天尸變那晚,書生為救自己所做的一切。
這世上,有幾次的萍水相逢,能換來同生死,共患難的真情?
“屠兄,陸忻此生能遇到你這個兄弟,死而無憾了。走吧,等去了長安,你一定會高中的。到時候迎娶宰相之女為妻,我再來喝你的喜酒。”
“我娶你個大爺,走?。∧闼懒耍献舆B個替我擋酒的人都沒有,這樣的洞房花燭還有什么意思。揚繡姑娘,你們快想想辦法。”
“來不及了!”
揚繡眉頭一掀,猛地轉過了身。此時,兩個黃袍陰陽師帶著一大群官兵跑進了后堂,瞬間就將整個院子圍得水泄不通。裹在被子里的陸忻連忙握緊了游仙劍,而揚家姐妹也暗自將匕首從袖中滑到了手上。
屋中的氣氛無比緊張,書生緊繃著臉,放在背后的左手一直在抖。本以為對峙雙方隨時都有可能打起來,卻不料那兩個黃袍陰陽師看了一眼手中的畫像后,轉身走了。隨即,官府的人也走得一干二凈。醫館在頃刻間,恢復了平靜。
“怎么回事?”
書生又驚又喜,和揚家兩姐妹同時回頭看向陸忻。然而少年卻緊鎖著眉,同樣費解,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全場只有月不黑一人在床上“嘿嘿”怪笑。
“狐貍,你瘋啦?別這樣,腦子壞了,我可養不活你?!?
“呸!你才瘋了,你照照鏡子看?!?
聽到月不黑的話,書生緩緩走到鏡子前。往里一瞧,整個人都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頓時尖叫一聲,跑到床前掐住了月不黑的脖子。
書生從鏡中看到的自己,不再是一個落魄少年的模樣。而是變成了一個濃妝艷抹,頭戴發冠的女子。一想起月不黑剛才的笑聲,書生自然明白發生了什么。
“你竟然把我變成了個女人,死狐貍,老子可是一步一步把你從山上背下來的。我掐死你,掐死你……”
“咳,咳咳…別,別鬧了,本皇身中劇毒,信不信去官府告,告你謀殺。”
“你去告啊,不去我是你兒子……不,你是我爹……不對,我他娘的先弄死你再說!”
兩個活寶又是一頓鬧,陸忻早已習慣,倒不覺得有什么。揚家兩姐妹卻是看得一愣一愣的。隨后二人也去照了鏡子,鏡中的揚繡變成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揚沁則成了個扎著辮子的小女孩。
姐妹二人有些震驚的互看了一眼,她們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明明沒有任何變化,在鏡中卻成了另一個人。
“別擔心,這是本皇的幻術,也就是你們人族所說的障眼法。除了我們五個人,其他人看到的你們,都是鏡中的模樣。不過幻術只能維持一天時間,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月不黑下了床,很快便穿好了衣服。體內雖然還有余毒,但至少有了一定的行動能力。陸忻見狀,連忙掀開被子。往鏡前一站,好好的一個帥小伙,變成了一個滿嘴絡腮胡的大漢。而手中的游仙劍,也變成了一口大刀。
“靠,早說你能施展幻術,我就不用演得這么情深意重了。不過你這死狐貍關鍵時候,還真有些本事。”
“切,本皇的手段,豈是你們這些肉眼凡胎之人能明白的。怎么樣,我把書生變成你媳婦,待你不薄吧?”
“你娘的,怎么不把自己變成女的?你不就愛變女的勾引男人嗎?不過忻哥,你剛才是哭了吧?是不是被我的大義感動了?”
“沒有,我那是鼻屎扣眼睛里了,看誰都忍不住掉眼淚。”
“好,你牛,怎么沒扣嘴里?”
……
五人走出醫館的時候,上玄天宗弟子以及眾多官兵似乎都已經離開了琴溪鎮。醫館的大堂被砸得很厲害,陸忻臨走前留下了身上全部的銀子。一來感謝老郎中治病救人,二來希望能補償一部分醫館的損失。畢竟事情因他而起,陸忻做不到置若罔聞。
“忻哥,你把銀子都給出去了,咱還要不要吃飯?。俊?
“吃啊,你那袖子里不還有幾百文錢嗎?少吃點肉,能撐到長安了?!?
“我……我那是從小攢的,娶媳婦用的。哪能,哪能都給你吃了。”
“唉,你們就別貧嘴了,還是擔心擔心體內的尸毒,能不能撐到巫州吧。沁兒,我們先回客棧收拾東西,至于你們仨,找個酒樓點桌飯菜,吃飽了好上路?!?
揚繡一說起酒樓,陸忻和月不黑的肚子都叫了起來。書生早就吵著要吃飯,當下一拍即合,就近找了一家酒樓。
因為恰巧是正午時分,過往的行人、商旅都要吃飯,酒樓內十分擁擠。陸忻三人只在二樓的一個角落里找到了空位。地方雖然小了些,但勝在不顯眼,倒是很符合當前的處境。
“我先說,上次的飯就是我請的。這回,說什么也得輪到狐貍了?!?
“哼,膚淺凡人,本皇身上怎會有那些個骯臟俗物?!?
“噓,你們兩個別說話,聽……”
陸忻突然低下頭,示意二人閉嘴。月不黑皺了皺眉,順著陸忻的眼神看去。不遠處靠窗的位置,坐著兩個身穿黃袍,背負長劍的男子。光看打扮,就知道是上玄天宗的人。書生看到這一幕,嚇得瞬間捂住了嘴巴。
“別怕,區區兩個觀虛境一重的小嘍啰,還看不穿本皇的幻術。我倒要看看,他們在聊些什么。”
月不黑冷笑連連,朝兩名上玄天宗弟子所在的方位吹了口氣。霎時間,陸忻的耳中竟能清晰的聽到二人的談話聲。
“唉,也不知道宗主著急找一凡人做什么。如今全天下的陰陽師都知道陵陽山中有通往陰間的入口,各大門派弟子齊聚宣州府,口口聲聲要我們上玄天宗交出敖天,簡直是笑話。上古煉氣士,合天境的絕世高手,哪有那么容易抓住?!?
“哼,一幫小人而已,不必理會。我聽宇一師兄說,那敖天當晚就遁入了陵陽山深處,占據整條龍脈修行。原本一些住在山中的散修,全被殺了。各大門派進山搜尋的弟子,也一個都沒有回來。堂堂的上古煉氣士,最后還是落了個尸變成魔的下場,實在是……唉,不說了,喝酒。”
“對,想那么多干什么。這些事情自有宗主和諸位長老操心,咱們還是想想辦法去哪抓人吧。宗主在劍符上可說了,誰能活捉了那小子,誰就能成為神劍堂的長老,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