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氣像是瞬間被凍成了固體,我有種無法再呼吸的極端窒息感。
原來我真的也是個長期占用他人軀體的附身者!
我瞅著那具越來越近的人體—那個闊別了三千年的真正的我,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還是他三千年來一直就在這里?
那么在日本的吉羅亞是否也在別人的身體中,她的真身其實也在這兒?
楊平呢,該不會那家伙原本并不是瘦骷髏病鬼,只是倒霉而已,就像鐵拐李投進了瘸腿乞丐身子內一樣?
不,不對,臉應該是相同的…我使勁晃了晃愈發凌亂的腦袋,還是那句話,所有的事情每當露出端倪我自以為已經接近真相時,面前總會延伸出更加復雜的內情。
體內的冰冷仿佛被抑制不住的熱流沖垮,我顫抖著伸出雙臂,兩手到了藍綠光外,有種再伸長一些就能觸到那個真正的自己的感覺。
可就在這時,視野里又出現了事物,在更遠的通道深處,又一具人形體映入眼簾!
那人影也一樣懸浮在半空,然而我看的第一眼就否定了是吉羅亞或楊平的可能,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人類。
那也不是蜥蜴人或小灰人,那是個渾身長滿黑毛猶如傳說中神農架野人一樣的家伙!
他身長目測不會比察達魯短多少,一張原始人般的面孔,雙目緊閉,看上去也像是至少沉眠了三千年。
這顯然不會是多爾達,難道…會是那個對我說教“要珍惜生命”的家伙的本體?
真是難以想象!我覺得大腦更加混亂,這么個大黑毛人能講出那樣的話來?
巨蛋飛行器終止了前行,“喂…喂!”我也終于忍不住叫出聲,向那個自己打招呼。
可我除了這個字實在想不出該喊什么,他表情平和,雖然在通道綠金屬光的映射下多少有點滲人。
身披鎧甲的軀體已傾斜四十五度,像是斜躺在一張看不見的桌臺上,雙眼絲毫沒有睜開的跡象。
“那其實是…我的尸體么?”我心里泛起一股悲哀,掛了三千年但沒有腐爛的遺體,這似乎是再合理不過的解釋。
那時摔下洞后發生了什么,是誰殺死了他—殺死了我?難不成就是那兩道奇米拉斯同類射出的激光?
可他身上的盔甲完整,完全沒有被激光束射穿的樣子,“睜開眼睛吧,好歹看我…你自己一眼。”我嘴里嘟囔,說著這種可笑不靠譜的話。
但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我腦中響起:“你見過死后復生的人么?”
我整個人一愣,這不像是意念,更像是有人從內部直接跟我溝通,“沒見過”我喃喃著,“一個都沒見過”。
“你自己呢?”
“我不算”我自然回道,“我不會死”。
“真的么?”
“什么意思?”
沒有回應,可我臉上的肌肉卻再度繃硬!
離我只有三四十米的那具軀體,胸前的甲片突然就陷下去了兩個洞!
金屬上明顯有焦黑灼燒的痕跡,我剎那間感覺一切都坍塌,原來那時我就被…射殺了!
一種掉入黑洞永不見天日的巨大崩潰感如熾烈滾燙的巖漿鉆遍我身體每一處,像是要把每一片躲在角落的魂魄都燒干凈,我…竟然死了三千年了!
“這不是真的,那只是幻覺!”我邊強行這樣想邊把臂膀伸到最直,這樣離那具軀干更近了點,似乎以為這點微不足道的安慰能將我從驚愕錯亂中拯救出來。
然而這時那個我卻出現了變化,整個身軀開始扭曲,猶如電視屏幕里的圖像被嚴重干擾,在S和反S形之間來回換。
我腦子“轟”一聲,猛然明白過來那其實只是投影!
不僅是我的尸身,更遠處那具外貌粗獷野蠻的高大人形體也同樣變得歪歪扭扭,隨后兩具軀體一起消失了!
可在“我”消失前的一霎那,我分明看見那兩個洞里閃出了光,一種銀白色類似金屬表面反射出來的光!
但我無法看清細節,只能眼睜睜瞅著他徹底消散在空氣中。
失落無助感遍布全身,我兩只手張開不自覺呈抓狀,就好像這樣能把他拉回來一樣,然而那肉身確已無影無蹤,通道又恢復成通往不可見深處的情形。
“是誰?搞什么鬼!”我控制不住憤怒地大喊,也不管會不會被后方遠處那兩個日本人聽到,“把老子的身體還回來!”
吼叫過后是更大的失落,根本沒人理睬,連剛才出自內部的那個聲音也不再出現。
我大口喘息著,想從藍綠光柱中闖出去卻做不到,我明白自己能離開原位就是因為它,那不代表光憑我自個兒就能移動。
可就在我這樣想時,視野里又出現了變化!
我很疑惑,因為不確定是巨蛋動了還是通道動了,寬大的通道兩側,那些綠金屬墻磚仿佛一瞬間被拉長,我感到自己所待的光柱開始顫動,頻率很低但非常持續,我回轉頭想找一點參照物,可除了兩邊都見不到底閃著綠光的長廊什么都沒有。
短短十余秒后,“咔——”的一聲高分貝長音,這次連整條通道都抖起來,我頭還沒轉回來,眼睛瞪到了最大,遠處地面的金屬磚塊,竟從正中間一分為二!
這是大地震時道路裂開的景象,就仿佛有什么東西將地表劈開了一樣,或者…我又想起了入口處那兩尊雕像,莫非他們又開始朝兩邊大力卷了?
我瞅著地裂線從后方遠端一路延伸過來,從巨蛋、也是我下方疾速劃過,筆直伸向前方的未知處。
我腦子像被海浪一陣陣推搡,自己明明沒在念那句咒語啊,難道…是那個女孩又爬起來開始念了?
眼前、更精確說是下端,耀眼的白色光芒從裂縫中溢出,幾乎沖淡了通道內的綠色,我目光下垂,立刻感到了刺激,只能勉強留條眼縫。
地面的開口越來越大,底下的景象也逐步映入眼簾,同時伴隨著一聲“嗷—”的巨吼!
白光的來源自然已一清二楚,我瞅著那具碩大無比的軀體在下面蠕動,全身神經和肌肉不受控制地繃緊!
就算對自己說不再怕他,可再次近距離看到的時候,我還是有種魂都要飛出去的驚駭!
通道底部大約只有十幾米厚,下面居然是異常廣闊的空間,這象鼻怪巨魔先前從堡壘外墻鉆進去,原來到了這兒,難怪剝削光束沒有觸及到他。
只是這惡魔此刻為何還在這里痛苦嚎叫,我又為什么會被特地送過來?
地縫如水平帷幕被緩緩拉開,我身周的藍綠也終于被白光完全吞沒,下邊的情形由片面變全面,最終完全展現在眼前。
可是我有點不明白,或者說不相信!
下方離我仍有百余米的索羅多,身體正被類似能量鎖鏈的東西一圈圈牢牢綁住,綁在一面豎直面積比他體形還大的金屬壁上!
跟庫伽羅的材質不同,那不是綠金屬,也不是銀灰金屬,而是種透明物質,我不會認為那是玻璃或水晶,感覺就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透明金屬。
只不過它的透明度不是百分百,壁后的東西只能看見個大概輪廓,像是臺超級巨大的機器,時不時有光閃出。
“反重力機”我腦中立馬冒出這個,看樣子索羅多是想進來破壞這臺機器,結果被防衛裝置抓住鎖在了這里。
除了這個還有別的解釋么?
“活該”我瞇著眼恨恨罵了一聲,“接下來要送你上西天!”
“嗷—”痛苦的巨響聲再度在整個空間內回蕩,我下意識將已經聾掉的那只耳朵朝向那里,臨時虛體擁有和實際肉身一樣的生理功能,我可不想另一片耳膜也廢掉。
但尚有聽力的那只耳朵還是被震得劇痛,如果那家伙再吼幾次,即使我雙手捂耳也沒用。媽的!現在該干什么,從哪里下手殺死這巨型惡魔?
就在這時,“嗷—”這一聲比之前的更響,我忍著鉆心的耳痛眼珠子使勁瞄過去,就見那一圈圈能量鎖鏈亮度陡然增加,就像在電擊犯人一樣!
毫無疑問,這是在對侵入者實施酷刑!
索羅多一直在蠕動掙扎,卻根本掙脫不掉,他額頭上那“封禁之眼”依然開著,但沒法一百八十度調頭去轟背后的金屬壁,更不用說這么近的距離鐵定會傷到自己。
我有點奇怪,這家伙不是還有分泌出無數個小號自身的本事么,怎么不用呢?還是他清楚那些“小猴子”根本扯不斷能量鏈條?
裂開的縫隙已大到足夠巨蛋飛下去,可這玩意兒卻紋絲不動,但這時我卻收到了一條意念—
“你怎么會來到這里?”
這是古魯!
我立刻透過眼縫四處張望,卻完全沒有這廝的影子,既然他能看見我,應該也在巨蛋內…不,不對,他怎么進來的?
顯然不是他把我弄到這兒來的,這家伙此刻肯定也處在隱身狀態中,我想到了他裝備里有所謂的解析頭盔,能通過那高科技的面罩看穿隱形物。
“你在哪兒?”跟直接對話不同,無法通過意念判斷對方的方位,于是我問,“讓我看見你”。
隨著這句話,我下方、也是巨蛋的下方,緩緩出現了一個身影。
他果然又套上了頭罩,懸浮在空中,離掙扎咆哮中的索羅多只有幾十米。
“魔鬼就在那兒,怎么殺掉他?”我不啰嗦直接問。
古魯沉默著,過了半晌才發意念過來,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話—
“當初他救了我,卻救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