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LAKE畫展
- 我會記得你,然后愛別人
- 格子米
- 7401字
- 2019-01-07 18:02:13
生活的骨架一如既往地冷漠,但真實地存在,自己也孤零零地活著,承受著一切意外和不幸。
由于摘下了助聽器,左耳邊頓時變得靜寂無聲,左耳邊的世界也仿佛從自己生命中抽離一樣,遙遠、毫無存在感。幸虧右耳還完好,不然無聲的世界將把她推入深淵,內心的恐懼感會把她吞噬,真不知如何是好。
琉璃般的眸子沉了沉,這一切,也拜那個人所賜!
窗外的雨更加肆虐,花灑澆下的水絲卻如何也揮散不去內心的陰霾。有的記憶總是喜歡在這種天氣蹦出來,避之不及。往事清晰一如昨日,雨點般狠狠地鑿向心扉,好似要鑿出個窟窿來才肯罷休。
無人知道,這過程得需要多少痛才能成全。
“轟隆隆……”雷聲大作,像極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你仔細看看,夠不夠?”保養極好的佘清韻在純白羊絨地毯的那頭悠然地喝著伯爵茶,裊裊香氣在空氣中打著轉,微甜中帶著奢靡。金色的水晶吊燈閃著嘲弄的光芒,旁邊黑色鑲金線的天鵝絨沙發也應和著主人冷冷旁觀。
“伯母,您誤會了,我……”字清水站在佘清韻面前,頭埋得低低的,雙手垂在兩側,死死地絞著有些濕的裙擺,面色蒼白,唇上血色全無,眸中氤氳著一層水霧,眼睛睜得大大的,努力不讓那片水霧溢出。
“字小姐,到底要怎樣你才會離開我們黎啟?”佘清韻由始至終都垂著眼、擺弄著眼前的銀白色英式茶具。銀質小勺碰到杯壁,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伯母,我和黎啟是真心相愛的,我們……”
“呵……相愛?別冠冕堂皇了,你要的不就是錢嗎?支票上的數字不夠嗎?說吧,你到底想要多少?”佘清韻皺了皺眉頭,顯然已經很不耐煩了。
字清水明顯感到了佘清韻的不悅,但卻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的確是來尋求幫助的。醫生對爸爸的病情避而不答,也不讓她見爸爸。更糟糕的是,她家的銀行賬戶已經被凍結了。爸爸是無辜的,她需要錢為爸爸申訴。
實在走投無路才會來黎家。
黎啟,應該還在生氣吧?要不然怎么會一直不肯見她。
“伯母,我是真心愛黎啟的,我和他在一起并不是為了錢,我不要支票,但希望您可以幫幫我,借我一些錢,我很急需……我會盡快還您的。”清水顯然有些語無倫次。
“還?你用什么還?據我所知,你只有一個教畫畫的爸爸,而且最近還惹上了官司,你確定你還能還?”佘清韻低頭抿了一口茶,還是沒有看字清水一眼。她的話刺痛了清水,對啊……自己怎么還?
“離開黎啟,我給你一張支票,數字隨便你填,今晚你所需要的也不用還。”佘清韻放下手中的茶杯,第一次正眼看向字清水。
字清水猛地抬頭看向佘清韻,絞著裙子的指節泛白,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掉落出眼眶,砸在地上慵懶躺著的昂貴純白的羊絨地毯上,臉色慘白至極,牙齒死死咬住下嘴唇,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知道,跟黎母說出借錢的話實在冒昧,黎母向來不喜歡她,反對黎啟和她在一起。可她只有這個辦法了,因為爸爸還在醫院等著。
房外的雨越下越大,雷聲轟鳴,可屋里依舊溫暖舒適。字清水可以看到雨滴砸向窗子后順著玻璃流下,急促的雨聲噼里啪啦地響著,仿佛在催促她快點,再快點。
“伯母,我不會離開他的,但希望您能幫幫我。一個月,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一定還上。”字清水已經慌得不知所措了,爸爸的病情沒有任何進展,而且法院那邊給的期限將近,沒有時間了。
空氣仿佛凝滯住了,屋里壓抑的氣氛有增無減,字清水小心翼翼地呼吸著。
“先不說你還不還得上,現在你應該做點什么。讓我滿意了,我才能考慮要不要幫你啊……”佘清韻的眼里閃過算計的精光:黎啟對眼前這個女孩動了真心,如果強迫她和黎啟分手,要是被黎啟知道,不知又要鬧出多少麻煩,還會傷了母子感情,她佘清韻可就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呢。佘清韻不在乎眼前這個女孩能否還上錢,比起黎啟她可不在乎那點錢,無論如何,她自有辦法,讓這個女孩離開自己的寶貝兒子。
而且,她心里早有定奪:不會幫她,但要羞辱她!
佘清韻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可字清水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在自己心里,爸爸和黎啟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能如何抉擇?
一切都是那么冷漠。
“那伯母希望我怎么做?”收起自己的小心翼翼,字清水眼里有了嘲弄,這就是富人的“衛道”手段,他們總喜歡用金錢衡量一切。看你不順眼,動根小指都能把你碾碎,想方設法也要把你除去。
“首先,我要你跪下來求我。”佘清韻輕描淡寫地微笑著。她一向討厭這些窮人毫無自知之明,憑自己有幾分姿色,時時想借助權貴飛上高枝當鳳凰。這種女人自己活了四十多年并沒少見。今天就是要羞辱羞辱字清水,讓她知道什么是不自量力,從而知難而退。
要尊嚴嗎?尊嚴也是要有資本才能要得起的。
跪下。
爸爸,您會原諒您的女兒以這樣的方式換來您的救命錢嗎?
雷聲、風聲、雨聲、嘲弄聲混合著佘清韻的微笑,充斥著字清水的世界,嘲弄刺痛了她的眼睛。跪下跪下跪下……自己沒有選擇的余地了。爸爸,女兒該怎么辦?
忽然,頓悟一般,字清水笑了,笑得輕柔、悲戚、諷刺。佘清韻心頭一驚,但依舊面不改色,冷眼旁觀。
緩緩地,字清水屈下膝蓋,蒼白的臉上爬過兩行清淚,本來明亮的眼眸也變得黯淡無光,輕輕閉上眼睛,細密的睫毛顫抖著。此時的字清水脆弱得猶如沒有了清風扶持的風箏,被無情遺落在路邊,死氣沉沉……
佘清韻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眼前這種女人,不過如此。
爸爸,倔強執著如您,原諒女兒吧。等您病好了,我一定聽您的話,不再來招惹這些人、這些是非,請您原諒我……
迷迷糊糊中,手機鈴聲夾雜著強振動把還在睡夢中的清水喚醒了。
“喂?”由于剛剛醒來,聲音略微有些沙啞低沉。
“清水,開門。”電話那邊單之薔軟軟的聲音響起。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親切和喜悅,睡意全無,清水連忙下床去開門。
早晨的陽光暖暖的,下了一夜的雨也給大地帶來了清新,空氣的味道鉆入鼻孔霎時神清氣爽。被窗簾遮得斑斑駁駁的細碎陽光洋洋灑下,屋子里明亮了許多,心情也為之愉悅了不少。
今天的單之薔有備而來,一件裸肩抹胸米白色連衣裙,在“隱形布料”上投影出曼妙的姿態,在修長雙腿的映襯下,嫵媚中不失甜美氣息,鉆石鑲嵌的涼鞋將她小巧可愛的雙腳展現在世人面前,與裙擺上的點點鉆石交相輝映。白皙的臉頰上五官精致,銀白綴花項鏈在頸間盛開,配上手上的寶石串珠手包,完美得無懈可擊。
清水一時看傻了眼。
“清水,今天要參加LAKE國際畫展,怎么還賴在床上不起?”單之薔打趣道,“你不會是忘了吧?”
一時無言以對,清水不得不承認,她真忘了還有畫展這回事。
“你……昨晚沒睡好?”見清水眼下微微泛出黑眼圈,單之薔猜測道。
“昨晚看了本畫冊,沒注意時間,就晚睡了會兒。”不愿承認自己想起了一些過往的不快,清水連忙岔開話題,“你覺得這次LAKE國際畫展的即興作畫可能畫什么?”清水好奇地看向她。
“畫什么能難倒你?不過鐵錚錚的事實就是,這次觀展名額只有8個。你準備好了嗎?”瞥清水一眼,單之薔嘴角冷冷揚起。
“呃……這么殘忍?”清水可不敢指望單之薔會泄題給自己,她一向公私分明,能成為LAKE駐中國站方面負責人,她可不好招惹呢!
“不過這次我要提醒你……”單之薔看著清水,猶豫地開口,“他……回來了,你知道嗎?”可能是怕清水有什么過激的反應,單之薔每次提到黎啟總是小心翼翼。
“不知道,但大概能猜到。”清水實話實說,“他從秦泊那里要走了那幅畫,用了一個億和休斯倫薩的進修名額。”這是他慣用的手段,即使是他不要的東西,也不會給別人留下任何余地去占有。他這樣高調地告訴她,他回來了,就是要逼她。不過他應該沒想到她會離開吧?
“你是因為這個跟秦泊翻臉的?”單之薔軟軟的聲音突然有點嚴肅,“清水,你在為那幅畫生氣。”
“我沒有生氣。”清水語氣干澀,但馬上滿臉笑容地看著單之薔。此時陽光灑在她身上更加襯托得她人如天使,也只有在單之薔面前清水才會露出自己的情緒,她和單之薔之間沒有偽裝。
單之薔無奈地看著清水,繼續說教:“清水,你太不冷靜了,既然已經平靜地過了三年,又何必在意那幅畫、在意黎啟,你到底要多久才能坦然面對?怎么能為了一幅畫斷送了你的前程?”
在這件事上,大家都以為是清水不冷靜。她可以理解,因為他們不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么。
尊嚴被摔在地上狠狠踐踏蹂躪。然后他們玩味地欣賞,冷漠地離去。
這是清水不堪的過往,只是因為她愛上一個人,僅此而已。況且三年了,是時候了,所有的詭計與陰謀都該有個了斷了。
“薔薔,相信我,我很冷靜,這件事和那幅畫無關。我有自己的打算,但現在還不是說出來的時候,等時機成熟,我馬上向你招供。”怕她還有異議,清水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再說我也累了,想休息休息。”清水的笑一下刺痛了單之薔,看著清水一臉篤定,單之薔心疼地緊了緊手。
很多事情單之薔都已看破,只是她不點破。她的確不知道三年前的那個雨夜發生過什么,從那一天起,什么都變了……但她永遠是清水的朋友。
“傻瓜,快換衣服吧,今天必須正式一點。”單之薔提醒清水,她可忘不了清水參加上一次LAKE國際畫展時的邋遢,不然怎么會連進門的資格都沒有就被拒之門外了?
半個小時后,單之薔終于將清水裝扮到了自己滿意的程度。
清水今天在單肩禮服的襯托下,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叢林仙女般的神秘氣息,皎潔無瑕。墜地設計的裙擺款款而行,恰到好處地遮住了系帶高跟涼鞋,柔美裸色更讓清水修長的雙腿朦朧隱沒其中,神秘氣息有增無減。肩帶不寬不窄剛巧包住清水的左肩,剪裁勾勒出女人特有的曲線,上身的簡約設計正好符合清水的風格,頸間肆意蔓延的花卉造型項鏈,與腕間的透明手鐲,同時把玩著不一樣的簡潔與靈動。
整個人清麗至極,卻不失優雅高貴。
“嘖嘖……難怪初進畫壇的青年才俊都甘愿為你傾倒,怎么打扮都一副清麗出塵的女神樣,我看了都動心。”單之薔由衷地稱贊,接著又暗自好笑,清水可以算是畫界的一面旗幟,不過那些追求者過一段時間后,總會被清水嚇到,哪個男人受得了半夜三更經常起來作畫,而且只要參加畫展就必能爆紅的女人?何況目前清水畫作的價格為國內最高,一般畫家都會被打擊得體無完膚。
千思百轉間,單之薔伸手去綰清水的頭發。
“薔薔,頭發別綰了,散下來。”清水淡淡說道。單之薔明了地放下手里的發絲,她知道清水的心思——不愿讓人看出她左耳佩戴的深耳道助聽器,雖然這種助聽器已經是最隱蔽的了,但還是需要頭發散開才能掩藏得更好。
單之薔緊了緊手,老天爺……你都對清水做了什么……
“薔薔,之前我請你幫忙查的事,有眉目了嗎?”清水透過鏡子看見單之薔一臉心痛的樣子,忙岔開話題,她們心里都有無法言及的傷。
“有是有,只是并不確定……黎家人辦事謹慎,我們需要再等等。”單之薔看著鏡子里的清水,卻再也看不到往昔那張無憂無慮的笑臉。
“不過,也不用等太久……”
LAKE國際畫展一向以其苛刻的擇員要求而聞名,不是一般畫家隨便可以企及的。如果你想觀展,首先要求你的畫作市場均價每幅在三萬美金以上,其次你的畫作必須榮獲過國際類的一等獎獎項至少兩次,最后也是最嚴苛的,就是你必須在指定的接待廳中即興作畫并且通過評委大師一致認可后,才能獲得觀展資格。雖然條件苛刻,可一旦獲得了觀展資格,你的相關畫作均可在市價上提高一個檔次,你的畫名也將不播自揚,而你也可以通過足夠高超的畫技帶走展覽中心儀的任何一幅畫作。
苛刻的代價背后卻是異常吸引人的豐碩,所以每年的LAKE國際畫展都非常引人注目,畫家們常常以能得到LAKE國際畫展的觀展資格而備感榮幸,并樂意為之奮斗終生。
兩旁的樹飛快地向后退去,上午8點多的公路還不是很繁忙,但仍可看到路邊公園里很多老年人在晨練。
轉頭看向駕車的單之薔,側臉優美。車子里不斷投來路邊樹木映下的模糊光影,又快速地退去。車子不急不緩地向前駛進。9點開始的畫展實在催人,不過時間被不早不晚拿捏得剛好,所以不是很心急。待會兒的即興作畫清水也不知道該畫什么,大不了就當重在參與,不能獲得資格也沒關系,她功利心也沒那么膨脹,就當完成一樁單之薔的夙愿好了。
“薔薔,我想不通,你說LAKE國際畫展的擇員要求這么苛刻,有人能真正符合那三個條件進去觀展嗎?”她一直在納悶這個問題,去年收到邀請函時連自己都嚇了一跳,這樣嚴苛的條件,真正符合標準的又能有幾個人?
她也只是勉強達到了前面兩個要求而已,最后居然是因為她的衣著不合而失去觀展資格,郁悶。
“LAKE是國際性的,向來只邀請全世界范圍內符合條件的人,山外青山樓外樓,強中更有強中手。外國那些鬼才的實力不容小視,他們往往能給我們帶來震撼的一幕,這幾個要求也只能算勉強夠好而已。你今年一定要認真對待,這次可是匯集了很多國家的知名畫家,你不要掉以輕心。本來LAKE國際畫展是一年一個舉辦國的,去年在我們國家,不知出于何種原因今年還是在我們國家舉辦,上面給的解釋是高層授意,我們也只有聽命而為。”單之薔皺了皺眉頭,沉思著說。
“原來如此。那些外國畫家的確優秀,我也只能盡力而為了。不過我聽說去年只有七個人獲得了觀展資格啊,人這么少這畫展還辦得下去嗎?”
“辦不辦得下去用不著我們操心。據我所知十年前在法國那次可沒人獲得觀展資格,那些絕世珍品就那樣掛在展廳,對著空氣獨自綻放它們的美麗。即使如此,LAKE國際畫展依舊每年如期舉行,雷打不動。”
單之薔微微有點可惜地搖搖頭,頓了頓又說:“不過我們前后期的相關收益是非常理想的,所以不用字小姐擔心我們會喝西北風。”
字清水抽了抽嘴角,無語……
說來也奇怪,自己的資歷尚淺,畫技也還沒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可近兩年她的畫作在畫市總能賣上好價錢,尤其是在國外非常受歡迎。這也大大地鼓舞了清水,她對自己的畫技還是蠻有信心的。
十多年的學畫生涯,從最初拿著毛筆跟著爸爸學畫粗糙畫開始到現在擅長的油畫,她付出了多少汗水只有自己知道,這還是印證了中國那句老話——只要肯付出,總是有回報的。
“吱……”還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清水被突如其來的剎車嚇了個夠嗆。清水左耳一陣轟鳴聲,巨大的慣性把車子里的兩個人向前甩去,幸虧系了安全帶,不然可能就要發生流血事件了,清水暗暗慶幸。
揉揉磕疼的膝蓋,瞇眼看了看前方,只見一輛紅色蓮花跑車絕塵而去。薔薔應該是對這輛忽然從前面十字路口右邊躥出來的紅色跑車避之不及才剎車的吧,那位車主未免也太過分了,囂張跋扈。
轉頭去看單之薔,清水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只見薔薔面色蒼白地閉著雙目,由于疼痛,眉毛都擰到了一塊。右額上一道猙獰的傷口不斷有鮮血涌出,觸目的紅灼傷了清水的眼睛,心頓時沉到谷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吶喊叫囂……
“咚咚咚……”
好像有人敲車窗,清水顧不上理會,透過淚濕的眼睛急切地翻出手帕,連忙覆上單之薔的額頭,簡單包扎一下,輕輕拉開她的左手臂,小心解開已斷了一邊的安全帶去扶她。
車子是開不了了,清水馬上從副駕駛位上下車,這才注意到車外站著一位身著白色司機服的中年男子,看清水匆匆瞥他一眼,連忙畢恭畢敬地說:“這位小姐,我家少爺讓我幫您處理,救護車已經在路上了,請您不要著急。”
清水哪兒還顧得上眼前這司機所說的話,連忙打開單之薔那邊的車門,俯身探頭進去查看她的傷勢,一聽說有救護車,心松了松,探出身對司機投去感激的一笑,但馬上又意識到什么似的,隱去笑容,瞪視著冷聲道:“哪位少爺?你是誰?”
司機被清水的態度嚇到了,一時倒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服侍這些富家子弟要懂得察言觀色,小心翼翼。
“這位小姐,還是先看看你車里的朋友。”一個清遠的溫潤男聲自清水身后響起,淡淡開口。
清水松開緊掐的五指,心弦也隨之卸下,還好……不是那個聲音。
轉過身,風撫過樹葉發出了微微的聲響,一陣清風恰好滑過清水耳畔,幾縷長發輕輕揚起。清水只覺得一道陽光照到了自己身上,由于背光,看不清楚眼前男子的容貌,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并不認識他。
等適應了光線,才漸漸看清楚,竟然是他!
“傷者因頭部撞擊產生輕微腦震蕩,仍在昏迷中,需要留院作進一步觀察,其他的傷勢要等確切的檢查報告下來才知道。”醫生說完禮貌性地安慰一下便離開了。
空蕩蕩的病房里一下子沉寂了許多,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子,滿目的白和揮之不去的消毒藥水味讓清水無端地生出一股煩躁和厭惡——她不喜歡醫院!
在這里會想起那個雨夜,那種整個人猶如掉進冰洞的寒冷和生無可戀的絕望一波一波侵蝕著她,猶如萬蟻噬心,每一下疼痛都清晰可感……
閉上眼滿腦海都是爸爸臨死前那一眼的不舍與愧疚。不舍就這樣離開他的寶貝女兒,他不甘,卻無可奈何;只能留她一人孤苦無依……清水知道爸爸還有很多很多話來不及說,但她都懂,她一定會努力活得更好,讓爸爸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息!她也會讓那些劊子手付出代價……
感受到來自窗口一束不經意的目光后,清水收斂了自己的情緒,低頭幾不可見地拭去眼角的淚珠。抬頭看床上了無生氣的單之薔,傷口包扎過后不再那么猙獰,猩紅也被清洗干凈,蒼白的臉頰、緊閉的雙眼和不時顫抖著的睫毛,都昭示著主人正在經受的痛楚。清水的心口又泛上一股酸澀。
“你朋友已經沒危險了,你不用太擔心。”窗邊的男子說完便禮貌地頷首,轉身朝門口走去,惜字如金,語氣還是不冷不淡。
“等一下!”清水急忙出聲。
“嗯……今天真的謝謝你……還有上次……”猶豫著,清水不知如何稱呼眼前的男子,也不知如何說起上一次的尷尬,今天又……
看他一副淡然慵懶的樣子,辦事卻雷厲風行,只不過五分鐘,救護車就就緒了。這樣的及時救助為醫生贏得了一定的時間,更是幫助了薔薔。
“不客氣,我只是路過。大致情況我的司機已經向警察說明了,他們會盡快解決。”男子平靜地開口,清遠的雙眸依舊淡漠,微抿的嘴角說話時也不帶弧度,沒多說的打算,轉身繼續往門口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清水發現眼前這個男子并沒有打算告知他的姓名。
“我會盡快把醫藥費送還給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好找你,而且我也要好好謝謝你,你幫過我兩次了。”生怕他誤會什么,清水忙解釋道。
“我來醫院是有事,至于你朋友……當我助人為樂就好。”男子沒再回過頭來,徑直走了出去。
沒有因為清水的話而停留。
怎么會有這種人?清水有點憤憤然,剛想追上去,卻感覺握著的手動了動,忙看向單之薔,她已經醒了。
“清水……看來今天不宜出行,最好不要讓我逮到那個開車的人,不然我跟他沒完!”單之薔到現在還不忘咬牙切齒,“我得打電話交代Mike一聲,畫展已經開始了,我去不了,讓他過來接你。”
“我不去!現在都已經開始了,況且你這樣我也不放心。”清水的確沒心思參加什么畫展了,怎么還可能去?
“你要把我氣死嗎?咳咳……”單之薔嗆了一下,猛咳了起來,蒼白的臉瞬間漲得通紅,艱難地喘著氣,但雙眼死死地瞪著清水,“我現在都在醫院了還會死嗎?你敢不去我們絕交!”薔薔說完閉上眼喘著氣,聲音由于軟糯嗡嗡直響,一副決絕的樣子。
現在10點半了……還來得及嗎?看一眼依舊賭氣不理她的薔薔,清水心里無奈。
好吧……賭一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