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感慨跟著舅舅進了一間屋子，看樣子應該是舅舅的辦公室了。屋子里已經(jīng)有兩個人在，一位是舅舅同屋的同事，車輛調(diào)度員屈塞尹屈調(diào)，另一位是臨時過來有事的牛主管，至于具體主管什么，他沒有記清楚。

洛遠按著舅舅的介紹一一向他們打了招呼。牛主管有事很快離開了。而杜洪波也開始認真問起了他的情況，洛遠一一回答了，但是還是因為一句回答招來了舅舅的一通斥責，“國家三級就國家三級，什么叫好歹國家三級。你這樣說話就不對。一會兒人家要問你一定別這么說。”

屈調(diào)在一旁忙不迭勸，“他一個孩子，你發(fā)什么火。你別老是拿著長輩那個身份，有什么要囑咐的你就好好說，現(xiàn)在的孩子都逆反?！?

洛遠臉上保持著笑容，心里暗自搖頭，他非常想告訴屈塞尹和舅舅，第一我不是孩子了，我現(xiàn)在25歲，具有獨立的民事行為能力。第二我當然知道正式的面試中應該簡單而直接的回答，我回答您的問題加了個“好歹”是為了讓和您的談話顯得更隨意，更像聊天一點兒，這和態(tài)度問題根本無關(guān)，只是您和我選擇切入的視角不同罷了。

如果洛遠能夠再勇敢一點，這些話可能他就真的會說出口，但可惜素來的隱忍，讓洛遠始終沒有說。勇敢有勇敢的堅持，隱忍有隱忍的無奈，我們每個人的每一個決斷都是在受到眾多不同因素的影響下而形成的，而至于這種決斷究竟是對還是錯，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又有哪一個能說得清楚呢。

忍字心頭一把刀，小刀割別人，大刀割自己，而洛遠向來都是個喜歡耍大刀的。總之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

通過后來的敘談，洛遠大略地弄明白了舅舅要介紹給自己的這個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科五四機械制造有限公司是一家國有企業(yè)。國企不是一直在提改革嘛。它將除主營的生產(chǎn)部門和技術(shù)部門保留，將原來設立的輔助部門一一剝離，成立子公司。

雖然同樣從事的還是原來的工作內(nèi)容，但是子公司擁有相對獨立的經(jīng)營權(quán)和人事任免權(quán)，可以根據(jù)生產(chǎn)需求動態(tài)的調(diào)整，同時子公司的成立還可以將母公司的一部分員工分流出去，消減母公司的人力成本。這樣最起碼在數(shù)據(jù)上就要比以前好上很多，也算是改革成功了嘛。這種模式在五三四廠內(nèi)部稱為“1+x”改革模式。剛剛樓門口懸掛的“華豐”也是這么來的，辦公地點就在這棟樓的樓上。而舅舅所說的新公司已經(jīng)定名為神科儲運，是這里繼宏軒公司、宏長泰公司、隆業(yè)運輸公司、隆業(yè)機械公司、鐵輛公司、華豐公司后的第七家。家。

雖然從資金組成和產(chǎn)權(quán)結(jié)構(gòu)上，這些子公司都還是屬于國有企業(yè)，但是作為二級子公司，原本有些母公司所擁有的權(quán)能就不具備了，所以很多看重這些隱性福利的員工是不愿被分流出來的，這樣新公司很多原有的崗位上就會出現(xiàn)空額，舅舅所說的管庫員職位就是這么出來的。

真正負責面試新員工的人據(jù)說是綜合管理辦公室的宋主任，辦公室就在舅舅和屈調(diào)辦公室的隔壁。敲門進去后，洛遠發(fā)現(xiàn)屋里的是一位大約五十歲上下的女同志。對方身穿著一件藏青色的職裝上衣，由于低著頭所以看不清五官?？慈思艺诜该?，洛遠向里走了走，老老實實地站在了一邊等。

“誰介紹你來的？”對方還是沒有抬頭，而是借著停筆的間隙問道，刻板而冷靜。

“哦，是隔壁杜調(diào)?！甭暹h向身后比了個手指，本能的想要多說兩句，“我……”

“之前在哪兒工作過嗎？”

工作過嗎？這叫什么問法，洛遠一皺眉心里覺得有些別扭，但當然，這種時候他自然是不能說什么的，耐著性子答道“哦，是在大興，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那邊?！?

“你先填個表吧?！?

“哦！”洛遠接過來，粗略的看看，內(nèi)容倒是熟悉，入職申請表而已，姓名、性別、年齡、學歷……他本身就是學人力資源管理的，對于填這個當然駕輕就熟。

從始至終這位宋主任一直都在忙，但是這種情況未免有點太過不尊重自己這個求職者了吧。也不知道是招管庫員本身就沒那么重要，還是這位宋主任的辦事風格就是如此。洛遠想起武老師說的要到國企熬，忽然間開始懷疑他到底是讓自己來國企里見識所學知識的用處還是無用來了。

“那個，填好了。”洛遠很快寫好了，望了望始終都沒怎么抬頭的對方，小心翼翼地說。

“哦，先擱我這兒吧，你先回去，一會兒我找負責的人談談去?！?

這就完了？洛遠眨巴眨巴眼，稍微停了下，看人家好像確實沒有再談話的意思，躬身行了個禮，緩緩退出去了。

舅舅顯然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回來，“怎么樣？這么快?！甭暹h搖搖頭道“不知道，就是讓我填了一張表，別的沒有說?！?

“你坐那兒等著，我去問問她！”舅舅起身出去，因為走得急所以門也沒有關(guān)。洛遠很快聽到了樓道里舅舅和一個女人的談話聲。聽聲音不是剛才的宋主任，兩個人說話的內(nèi)容大略的可以總結(jié)為：一、新公司已經(jīng)成立一個月了，大部分空崗都已經(jīng)安排了人，現(xiàn)在再介紹有點晚，二、誰誰誰也在介紹人，選擇誰拒絕誰一時間不好決斷。

一般有人像自己說這種話，洛遠向來是當成委婉的拒絕的。所以說這就是沒戲了唄？洛遠挑挑眉，不過很快就釋然了，不要就不要吧。又不是必須來這里。如果說大學畢業(yè)后洛遠最大的長進在哪里，那就是充分理解了一句話，“人生失意十之七八”，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會按照你想的那樣發(fā)展，所以無論順境逆境一定要淡定。

舅舅回來了，也沒問洛遠是不是聽到了，只說：“你回去先好好上班，成不成我再給你信，好吧?！?

洛遠點點頭也沒多問：“那我就先去上班了，謝謝您，麻煩您了！”

“沒事兒，沒事兒！”舅舅笑著拍了拍洛遠的肩，“你等一下我開車把你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