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河萬里，由遠及近亮起，整齊劃一。

云笙也看傻了眼，她幼年在沙城待過，知道戰場上有以燈為媒傳遞密令的說法。夜色深沉，燈火明亮，瞭望臺遠遠見了，立馬點起明燈，依次傳遞遠比騎兵傳信來的快。

燈語傳信速度極快，號稱“飛羽”，從云夢澤傳到南疆不過一個時辰。只是這種法子極其耗費精力，秘語很有可能被被人破解，又容易引起子民恐慌，所以燈語傳信特別是這樣大陣仗，一般是最后的退路。

云笙只是知道燈語傳信，卻不知這其中秘密。

三長一段，萬里燈河，是云夢澤的密令。

陛下最后的決定也徹底斷了楊鳳歌的念想，她抬眼看著瞭望臺，心中想到了太多太多。

羅子恪看楊鳳歌的神情，大約明白了密令的內容，趁著楊鳳歌不注意，偷偷挪到了云笙身邊。

“別動。”羅子恪將軟劍架在了云笙的脖子上，他站在云笙身后，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污血。羅子恪不顧楊鳳歌緊逼過來的眼神，挾持著云笙往后退了退，他笑了笑拉長了語調說，“看來澹臺由已經決定死心塌地為西海做事了？現在，我可是你名正言順的盟友啦，你還要攔著我？”

楊鳳歌緊了緊拳頭，她不明白澹臺由到底在干什么？

可這是從云夢澤傳來的密令，搞不好還是澹臺由的命令，身為楊家的女兒，楊鳳歌的眼神更顯凌冽，腳步卻不得不往后退了退。

就在此時，有一支煙花鉆進夜幕，于萬千星河中綻放出明亮火光，黃色火焰撕扯著夜空，也扯著楊鳳歌難以平靜的心情。

還是金烏的煙火，傳遞的依舊是金烏軍令，只是這令并非出自云夢澤，而是出自荀術。

羅子恪皺了皺眉，江寧不在屏江，荀術怎么不早說？

他能去哪里？

他不在屏江，荀術怎么在此時才與林解頤通信？澹臺由已經降了，荀家是澹臺皇室最得力的助手，他沒有理由幫著平陽侯府。

那么解釋只有一個，荀術的人馬被困在了屏江。江寧身邊只有幾個暗衛他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所以說，有人來支援江寧了！

“糟了。”葉亭與羅子恪發出一樣的呼聲，夜空漫天火光他看不懂，但那支在屏江升起的黃色煙火他還是能看懂的。

那是荀術給林解頤報信。

侯爺剛剛潛入水牢，恐怕林解頤已經回了神，侯爺的處境很危險。

同樣，江寧看見了這漫天火光，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閃閃發亮，埋伏在夜色中。

“是這兒了。”江寧看著眼前不起眼的建筑，唐曉就在這里面。巡邏的士兵一隊又一隊走過，飛羽傳令給林營也造成了小小的恐慌，江寧帶著人趁這個間隙潛入水牢。

水牢里很寬闊，每走一步都有好像都有回音，江寧連大氣都不敢出。

潮濕又昏暗，這幾年江寧的身手與膽識都有長進，快速解決了幾個小衛兵，留湘銀在門邊望風，自己和小七借著昏暗燭火往深處走去。

小七熟識水牢方位，順著他的記憶，沒多久就摸進了關押唐曉的地方。

熟悉的素色衣襟，江寧看見唐曉被吊在木架之上，木架下是一處水池，潮濕難耐，水汽流動，整個水牢血腥難聞。

走近一看，唐曉滿身血污，眼底烏黑，沒有半分血色，四肢腫脹，再也沒有往日的神采。

要不是在江寧的呼喚下他堪堪睜眼看了江寧一眼，江寧都以為他真出事了。江寧手腳麻利放下唐曉，不知道唐曉在這里吊了多久，壓根不能站立，倒在江寧懷中，一用氣就吐出一口鮮血來。

“你不是說他沒事嗎？”江寧一手探上唐曉的脈搏，心中更加憂慮，質問小七。

小七低著頭不敢看江寧的臉色，按理說，他們只聽江寧的號令。可當時江寧確確實實把他給了唐曉，唐曉又求他不要說，他也只能聽令。他生于皇宮長于皇宮，日日夜夜在皇宮某個無人可知的地方練功，蕭帝不許他們與旁人接觸，也只有接到任務的時候才能與人說話。

他們沒有父母姐妹，生來就是劊子手，從沒有體會過人間溫情。

直到跟著江寧來到南疆，江寧與皇城中高坐龍椅的那位很不一樣，他對他們很好。小七看著江寧，心中那處生來涼薄的地方慢慢暖了起來，他抿著嘴也不解釋。

“阿曉，阿曉……”唐曉幾度昏迷，江寧不敢讓他睡去，喂他吃了顆護心丹，一直喊著他的名字。

唐曉又悠悠轉轉睜開眼，他瞇著眼睛看向江寧，迷迷糊糊不知說了什么。

江寧將耳俯在他嘴邊，聽了很久才辨認出唐曉說的是什么。

心之所念都是一個名字：“云……嵐。”

江寧心中更覺不安，他看著唐曉，心中愈發焦急。唐曉待他終究不同，江寧還記得當年第一次看見唐曉的情形，風華當真如蕭帝御筆親賜“文正氣雅，空谷幽蘭”。現如今，唐曉小命難保，哪里還能與“雅”字沾染半分干系。江寧看著唐曉的模樣，心中像是有千斤重石碾過，這沉重讓他喘不過起來，他扶起唐曉，說：“阿曉，沈姑娘還在凈月城等你呢，我帶你回去。”

果然，一提沈云嵐，唐曉神志又清明了三分。不知他什么時候從沈云鶴與薛競華身上學來的壞習慣，緊緊攥著江寧的衣擺。

此地不宜久留，江寧默默為他松了手，小七背起唐曉。

江寧目光繞著水牢看了一圈，這里好像只有那一個出口，正要與小七沖出，卻聽見外面吵鬧了起來，依稀可辨明刀劍碰撞之音。

林解頤的聲音傳來：“蕭致和，你束手就擒，我留個全尸給你。”

“湘銀。”江寧喊了兩聲湘銀的名字，卻沒有聽到她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