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可怕的骷髏形象并沒有嚇到維姬。

不過半精靈少女對巫妖的評價，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算不上是夸獎。

“你長得好丑！”

在李昂向維姬介紹了自己的靈魂仆從之后，維姬如是說道。

維姬沒有任何貶低的意思，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但就是這樣的語氣，反而讓李昂更加覺得尷尬。

“以人類和精靈的審美，我確實很丑。”

海因里希對半精靈的評價毫不在意，反而像是探討學術的學者，簡明扼要地闡述著自己的觀點：“但是從更高維度來看，我這副身體可以適應絕大多數已知的環境，并且能夠最大限度發揮我的力量。因此，我認為從力量的角度出發，我比你們這樣脆弱的身體更加符合‘美麗’的定義。”

“可是，你的骨頭好像更脆弱呢。”

維姬嬌嫩的手指從牢籠的縫隙伸出，在海因里希肩膀上輕輕戳了一下。

然后……漆黑如墨的肩骨上，出現了一個窟窿。

這一幕看的李昂眼皮直跳，海因里希的防御差？這簡直是笑話。

雖然不知道這副骷髏架子的極限在哪里，但是李昂自認，如果沒有一件鋒銳的武器，自己絕對打不破海因里希的防御。

通體漆黑的骨骼，是長年累月在死亡氣息的浸染下，被黑暗魔力長期淬煉形成的顏色。

在亡靈生物中，擁有這樣特征的，往往都代表著防御力異常可怕，或許攻擊力不一定強到哪去，但一定會非常難纏。

然而，維姬那看似柔軟嬌弱的手指，只是輕輕一戳，就輕松地破開了海因里希的防御。

李昂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太小看了這個半精靈少女。

事實上，在第一次見面之時，就有許多細節，可以證明少女的不凡。

比如，傳奇才能破開的水晶囚籠。

比如，僅僅憑借一個音譯成伊尼德通用語的音節，就能讀出耶夢加得真名，盡管只是一小部分。

若是換一個人，換一個場合，李昂一定不會忽視這些細節。

但對眼前的少女，李昂卻一直都將她當成一個柔弱、可憐、需要保護的小家伙。

哪怕某些證據擺在眼前，李昂也下意識地忽略了。

直到維姬主動展現出自己力量的冰山一角，李昂才驀然驚醒。

然而，明白了這些，似乎也沒什么意義。

看著少女天真無邪的臉孔，李昂心中紛亂的雜念頃刻間消失不見。

是柔弱少女，還是強者，那有什么意義？

對李昂來說，少女唯一重要的身份，是自己的朋友，天真可愛的半精靈，維姬。

少女像是感應到了李昂的想法，轉過頭來，對李昂露出一個微笑。

李昂想還之以微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視線的落點，幾絲灰發隨風飄動，十分刺眼。

自從在地底醒來之后，李昂一直有一種特殊的能力，無限接近于野獸的直覺。

在剛剛醒來的那段日子里，能力還弱小的時候，這樣的直覺曾經多次救過李昂的命。

盡管沒有任何證據能將兩者聯系起來，但看到少女深棕色的長發之間那一縷刺眼的灰色，李昂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那不正常的獻祭，以及多到離譜的神恩。

李昂不知道維姬是怎么做到的，但卻必然付出了不菲的代價。

對于獻祭，李昂所了解的，更多的還是永恒龍殿的傳說。永生黑暗之主雖然在地位上與永恒龍殿同列，但因為核心神恩的差別，在地表的人類世界并不十分受歡迎。

據說永恒與時光之龍的神眷者，就擁有一定程度改變神恩的權利，但代價也是驚人的。

每一代神眷者的宿命，都是從永恒龍殿中消失，前往未知的黑暗。

永生黑暗之主沒有神眷者，至少在伊尼德位面流傳的傳說中沒有。

然而，改變獻祭結果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想來也不會比永恒龍殿的神眷者低到哪里去。

原來，自己在她心中，已經如此重要了么？

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沉默了片刻，所有的嘆息，感謝，以及愧疚，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變成一句：“以后不要這樣做了。”

“好，你不喜歡，那我就不做了。”

出乎李昂的意料，少女并未有否認或是辯解的意思，很干脆地承認了下來，答應的更是痛快。

李昂抬起手，想要伸進囚籠的縫隙，撫摸少女的長發。

伸出一半，卻定格在了半空中。

維姬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主動湊上來，將小腦袋靠到李昂的手掌上。

用力揉了幾下，李昂有些生硬地吐出兩個字：“調皮！”

維姬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從初春的暖陽，變成了夏日里盛開的花朵。

海因里希靜靜地站在一旁，不言不語，魔力和精神波動都收斂到極限，像是一尊雕像。

“好啦，不用擔心，只是降一級而已。反正我在這個地方，要魔力也沒有用。”

維姬試圖安慰李昂幾句，卻在不經意間暴露了自己的職業，以及改變獻祭結果所付出的代價。

降一級？

盡管不知道少女的具體等級，但想來也不會低到哪里去。

若是換算成海因里希晉升所需要的神恩，價值至少也要以高級祭品來計算。

這樣倒是符合位面坐標的真正價值，但是，改變神恩，難道就真的和獻祭一樣，是等價交換嗎？

李昂可不認為會這么容易，但卻沒有多說什么。

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下去沒有絲毫意義。

李昂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要對維姬說，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兩人沉默了許久，像是在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維姬是真的享受在李昂身邊的感覺，李昂卻是在思考。

少女的舉動，對李昂來說，無異于在自己肩上，壓下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這份責任，在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存在。

如今，只是更加確切地感受到它的沉重。

“現在外面被灰矮人接管了，我會告訴他們照顧好你，不用擔心。”

“好。”

“等我接你出去，不會太久的。”

“好。”

“我該走了。”

“我等你回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