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不斷，但是大家的心情卻沒有先前那般沉重了。

對于慕南辰來說，這反而是普天同慶的一種預兆，值得慶賀。

只不過唯一讓人鬧心的是，小如一聽到那滾滾的雷聲，嚇得一直哇哇大哭，婢子們怎么哄也不能將這小不點哄得安生一點。

如一這樣哭鬧著，讓慕南辰的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慌亂起來。凝視著小如一，他覺得這小家伙是在想念她的娘親了。

他心里一遍一遍的呼喚著凌瑤的名字，大荒之大，也不知凌瑤去了何處，不會真的忍心就將他們父女兩給拋下了吧。

心煩意亂的，他猛地灌了幾杯酒水下去，想要平復一下這凌亂的思緒。

步練衣見狀，自是清楚他心情不好受，如一這樣吵鬧，會讓他更加的不舒服，便領著幾個婢子直接去了內屋，一起哄著小如一睡覺去了。

說來也怪，如一見著練衣，很是親近，沒過多久便一點哭聲也沒有了。

韶離說這孩子剛沒了親娘，是將步練衣當娘親看了，所以才顯得這般親近。

在墨羽面前，慕南辰覺得韶離說這話十分不合時宜，但母女連心，若瑤以前一直感念練衣的好，如一之所以這般親近練衣，想必是因為這個原因。

在練衣和婢子們的呵護下，里屋的哭聲漸漸停歇，而慕南辰的思緒卻一發不可收拾了。他不知道如何去說服自己，可以忘掉眼前的煩憂，唯有借著那濁酒的力量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咽。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有些昏沉，耳旁墨羽和韶離兩人倒是酒興正濃，還饒有興致的談起了各大神族之事。

聽他們一會兒說某某神族如何，某某神族如何，言談中盡是抱怨之意，使得慕南辰不覺清醒了許多。

墨羽雖說常年待在那神女峰中，同鴻胥圣尊虔心修煉，此次出來也算得上是初來乍到，但對于各大神族的事情倒是十分通透，說起神族中的詬病來都是一針見血。

墨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要論起各族英才，當屬我輩，南辰君破魔族、斬兇獸，威震下界，而后又怒殺邪神及眾弟子，令九洲萬尊敬仰；而韶離君乃龍淵神澤柏青掌君之子，年紀輕輕就已建功立業無數，成為皇族舉足輕重的人物，算起來倒是我不如二位了。”

韶離道：“南辰神君自然配得上九洲萬尊的擁戴，小仙可就自愧不如了，而墨羽神君兩萬余歲便入了圣靈虛境，這在九洲萬澤實屬罕見。”

墨羽顯然也已經有了些醉意，說起話來開始變得含糊：“我.......我那算不得什么，要論起這大荒內外第一人，當屬南辰君，萬余歲便入了宗神境。”

慕南辰聽著二人相互恭維，也不答話，自顧自的默默品評著，但總覺著墨羽這話有些譏諷之意。

也不知道是真的夸贊還是故意嘲諷，不過，他并未將其放在心上。

雖有些醉了，可他并不糊涂，自己能有此成就，確實是抱了不少僥幸的，但墨羽全憑著自己的天資修成圣靈之身，狂傲些才是真正的有資本。

“所以呀，這九洲萬尊，能讓我墨羽瞧得起的也不過你們二人。”

慕南辰和韶離不由得彼此對視了一眼，顯出一臉的苦悶。

眼下，他兩一人沒了法力，被困在這孤島之上進退兩難，而另一人則是受了責罰，被貶于此，還能得到別人的推崇，實在是件欣慰的事。

只見墨羽舉起酒樽猛灌了幾口，性情更加高漲，說起話來也更加滔滔不絕：“如今的各大神族早已沒了百萬年前宗神們的英姿和氣魄，曾經威震九洲的皇族，自神宗到首任神帝，是何等的威風凜凜，只幾萬年的工夫便讓混沌的天地歸為安寧，如今的皇族內不能平叛逆，外不能除邪魔，實在讓人心寒。”

他這話雖是醉話，卻道出了不少皇族神尊們想說而不敢說的話，自是能夠引起韶離的共鳴，聽得韶離熱血沸騰。

而墨羽說完皇族的詬病，又大議起玄靈神族，侃侃陳詞道：“南辰君，再說說你們玄靈神族，昔日羲炎神君領玄族眾神將那靈妖一族打得落花流水，把千千萬萬游走在暗道中的靈身引入正途，讓玄靈大陸成為萬尊仰慕的福地，直至如今，羲炎神君的賢名仍是被大家談為佳話，我在那神女峰上每每讀起羲炎神君的傳記，他曾經說起的那句‘這世間本無魔妖，皆不過在于人心罷了’，總是引得我心潮澎湃。”

慕南辰不覺悶下頭去，墨羽的話讓他一點反駁的余地都沒有。

皇族的頹敗在于神帝太過于看重表面，不作為，一味妥協與謙讓，才使得皇族失去了威信。那么玄靈神族能落魄到今日這般慘景，首當其沖要怪罪的自然是慕氏神族和鳳氏主君。

說來說去，擔當罪責的便是他與凌瑤，又或者是老主君和慕氏的先靈。

此刻，他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心底的委屈四處亂竄，欲哭卻無淚。

韶離看著慕南辰從頭至尾心情都很低落，也不知墨羽這話是有意責怪嘲諷還是無心的，連忙解釋道：“墨羽兄，玄靈神族從來都未衰敗，卜天河一戰足以證明，只是那邪神的存在，本就是這天地間的不幸，慕氏神族與鳳氏主君能夠抵擋靈妖一族近百萬年，一直將他們窮困在那極荒之地，已是十分不易。”

墨羽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了，也趕緊解釋起來：“我這話并沒有要斥責南辰神君的意思，南辰君你可別多心，正如韶離仙君所言，邪神的存在，的確不是玄靈神族能夠單獨對抗得了的。”

慕南辰擺了擺手，甚是傷情，毫不猶豫的答道：“二位不必為我推脫，墨羽兄對各大神族的分析極為透徹，玄靈神族的淪落我的確擔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說到此處，他不由得將桌上酒樽緊緊握起，又是一飲而盡，光潔的額頭瞬刻間便皺到了一起：“我萬余歲便接管了玄靈大陸的守護神權，一直謹記父君遺命，以維系六部穩定、力保大陸太平為首要職責，歷代主君既要權衡六部，又要操心玄北玄南的防務，苦心維持出的安定繁榮局面實屬不易，我作為六部守護神將，為了避嫌，害怕落得以權謀私、打壓同僚的污名，也害怕毀了慕氏神族的清譽，所以對于黑靈族掌君的挑釁也是多番忍讓。”

墨羽笑了笑：“我聽說神君不到五千歲便被玄靈眾神封為戰神，管轄著大陸上最強悍的慕氏神軍，只怕也從未將各部放在眼里，更未想過那古云殤會勾結火靈族謀反吧。”

慕南辰被他一語中的，隨即也露出苦悶的笑意來：“不錯，這一點我確實是高估了古云殤，權利爭斗在各大神族歷來都是常有的事，可我沒想到他竟然為了權利，出賣自己和整個族人，投靠邪神。”

“這的確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墨羽回道：“鳳氏打造的神池雖不足以供萬民沐浴凈身，提煉神氣，可那御神之術凈化玄氣，也能讓大陸上的萬千生靈有繁衍生息的純凈空間，打破玄靈結界，屠殺鳳氏一族，讓所有族人淪落，過回以血煉術那樣兇殘的日子，這樣自甘墮落，不是被利欲熏心，便是走火入了魔。”

提起以血煉術，韶離更是想起了一些皇族舊事，也徑自感嘆道：“當初蚩狂領著魔武族的余孽到這下界來，便是到處吸食人的靈力和骨血，使得四處白骨累累，幾萬年間遭殃的各族生靈數不勝數，玄靈大陸若是人人都這樣，那還真不敢想象會是何等慘境。”

“恐怖、恐怖、實在恐怖。”

墨羽連說了三聲恐怖之后，端起酒杯狠狠的飲了一口，突然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