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才剛到正午。

長孫沖懶散地坐在圓凳上，還沒有絲毫的倦意，這樣的狀態讓他感覺有些無聊的發閑。

他想起了郊外的鐵廠。李二陛下答應的好，可以隨時出宮，但是出宮手續很麻煩，每次想想都退縮了，再者自己根本沒有時間。

他問薛貴要了輛馬車。去冶鐵廠的路程有些遠，當然不能走著去。

順帶著回來時可以去逛逛街，他可不覺得自己到時候能一個人拿回來。

“小少爺，您這是要去哪里？”薛貴有些不放心長孫沖自己一個人出去。

“先去趟郊外鐵廠，再去趟西市。”長孫沖用侍女遞過來的擦臉巾擦著臉，清清爽爽地出去多好。

“西市……”薛貴面帶難色，這恐怕不太好吧。

“要不管家也一塊兒去。”他笑著看向薛貴。

“不不不，老奴府里還有事情要忙，多跟幾個仆人陪著您，就當老奴去了。”薛貴推辭著。

去看看郊外鐵廠還成，但對于西市，他一點都不想去。

這小少爺進宮半年，怎么出來，反而對西市感興趣了呢？

長孫沖興致昂揚地鉆進了馬車，吩咐車夫行的快些。

大約小半個時辰，長孫沖就看到了這個經自己一手改良的依山傍水的廠子。

進了鐵廠，他發現進行生產工作的匠人們還在戴著木制的安全帽。

安全意識的提高讓長孫沖有些欣慰。

視察生產線時，旁邊竟有匠人開始跟自己嘮叨。

“少爺，您進宮里的這段時間，牛二升了管事，但是荒廢了手藝，還四處請客吃禮。”

換長孫沖原來，最看不過這種好妒嘴尖背后甩黑鍋的行為。

“你說的事情我都知曉，還請以后慎言。”長孫沖平淡地提醒了一句。

這消息薛貴兒早已跟自己透露過，老爹也知情，但并未如何處理，只是說等自己來解決。

他讓剛才在他耳邊嘮叨的匠人叫來了牛二和李五。

“孫五，我聽說你改良了水排？”這一點上，長孫沖甚是高興。

“回公子，您上次走時說水排還能再改進一些，小的便將上游鑄了壩，這樣到了下面水排的力量便更大了。”孫五很謙遜，語氣中并未有邀功的意思。

“很好，你繼續研究，以后每項技術革新，只要有用，我便有賞。這次便先去家里的賬房領十貫錢吧。繼續努力，我很看好你。”長孫沖看的出孫五是個有心地1。

“少爺，孫武定當全力以赴！不辜負少爺所托，也絕不鉆研旁門左道！”孫武感激道，受到夸獎，他當然自豪，可這一句話里，意有所指。

事實上牛二與孫武師出同門，也同時入廠，兩人一直視彼此為親兄弟。但就在長孫沖少爺進行冶鐵革新后，牛二就開始變得有些不似從前。

孫五曾不止一次地勸說，但無濟于事。這次長孫沖少爺來了，他只能出此下策，希望牛二能一改前非。

“嗯……牛二，聽說你最近改了名字？”長孫沖坐在方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面前的桌子。他剛剛就是故意撂著牛二，好讓他自己能想想該說什么。

而后敲擊桌面的聲音還變了調子，富有節奏而又悅耳，這還是當年上高中時，他同桌交給他的。

“回公子的話，小人...小人一直叫牛二……”牛二小心翼翼著，自己能從底層上來，正是憑眼前這位年紀不大的小少爺幾句話。

“哦？底下的匠人不是都叫你牛扒皮么？一買爐渣，二扣匠人例錢。”長孫沖適時地拍了拍桌子，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天地良心！公子！小的也是鐵匠，如何敢拿鐵匠的例錢！豈不是讓人戳著脊梁骨罵？”牛二心底一緊。

“爐渣呢？”長孫沖眼皮都未抬一下，不咸不淡的繼續張嘴問著。

“爐渣...爐渣小的確實賣了。”牛二咽了咽口水，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很干燥。

“一開始大安坊的武侯來討些爐渣說是要鋪路，后來來要爐渣的人越來越多，量也越來越大，小的就以每石二十文的價格賣了七百石。但小的都將這錢入賬了啊！”他忽然跪下，依舊為自己鳴不平。

“牛二，我只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不說實話，那便去官府說吧。”長孫沖彎下腰，胳膊撐著膝蓋，直直地看向牛二的雙眼。

早就查的一清二白，還說謊？？？

“公子，公子饒命！”牛二慌了，用膝蓋跪著向前走了幾步，“小的說實話…實話，那些武侯買爐渣回去是賣給百姓造房子，一開始小的開價五十文，他們說可以給小的三十文，二十文入賬，十文歸小的自己...小的一時鬼迷心竅，就答應了。”牛二面如死灰地坦白。

“牛二，你應該知道，你代表的是誰的面皮。我當初讓爹爹用你，是看上了你的能力，希望你能以一人之力，富了自己，也能幫助鐵廠更好的發展。”長孫沖站起來。

“可是，你讓我很失望。”他看了一眼，向門口走去。

“公子，求您再給小人一次機會吧！小人再也不干這種損公肥私的事情了！再也不敢了！”他拼命跪向門口的長孫沖，冷汗已經打濕他的衣領。

長孫沖默不作聲。

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上一世，是不會有人跪自己的。這一世，即使還未成年，他似乎已經擁有了更多權力。

“牛二，機會只有一次，你若以后勤勉公事，賞賜自然不會短了你，這種不高明的戲法，再變一次，就要仔細你的腦袋了。”長孫沖軟了軟聲音。

牛二正處于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

“爐渣的錢，你多交三倍到賬上，晚些再去家里領棍子。”他提醒牛二別忘了。

“功過兩說，若這半年鐵廠出鐵量比我預計的高兩成，明年你的例錢就漲五成。”這大概就是先給個巴掌，后給顆蜜棗吧。

牛二感激地叩頭，“謝少爺開恩，以后我定當盡心盡力，絕不再做此茍且之事！”

牛二雖荒了手藝也干了這些勾當，但為人處世八面玲瓏，將廠子里對內對外的工作處理的井井有條。

長孫沖對這樣人也很欣賞。

一個鐵廠內當然需要刻苦鉆研技術的人，但也需要另一類人的存在。

“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你二人都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這個鐵廠對我很重要，你們以后要更加互幫互助，切不可再發生這種事情。你們都懂？”長孫沖看向他二人，原本就是互相協作的伙伴，何必因為身外之物生了嫌隙。

他滿意的原路返回了。

在京郊的廠子尚是如此，其它的廠子呢？回去后寫份企劃書，畢竟管理工作還是挺重要的。

馬車再次駛回皇城時，長孫沖的心又不免的舒暢了起來。

接下來一直到的宵禁的時間，他都能好好地游蕩一番。

想想也都覺得自己可憐，這竟然是長孫沖來這一世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逛街。

長安城八街九陌，馬咽車闐，摩肩擦踵。

看著遠比冬天熱鬧多了。

繁華的都城從住宅區，娛樂區再到設備區，一應俱全，被規整為無數的方塊坊，中間鋪滿平整的官道。

而東西兩市，限時供應生老病死的一切物什，也吆喝售賣著這個時代的萬物。

從針線布匹、金銀珠寶、古玩字畫，甚至到棺材紙錢、刀尖棍棒。

站在二十一世紀的角度來說，東市和西市都是皇城的工商業市場，只是由于其位置的不同，經營的商品種類也略有區別。

東市的坊周圍多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第宅，故市中經營的商品，多上等奢侈品，以滿足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的需要。

“四方珍奇，皆所積集”，用此來形容東市最為恰當。

長孫沖對奇珍異寶雖見得不多，但已經在宮里呆了半年，哪還會對這個感興趣。

而西市，在教科書中被譽為“金市”，是世界上最大的商貿中心。

周圍多平民百姓住宅，所經營的商品多日常生活品。

但這里不僅是大眾平民市場，更是包含大量國際客商在內的國際性大市場。

馬車路過客棧、酒肆、郎中鋪子……或看著里邊的人飲酒作樂，或看著街上的人們討價還價。

長孫沖終于真切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人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

留下車夫看馬車后，他就帶著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家丁奔著小吃攤兒去了。

不說別的，那香味遠播的臭豆腐味兒剛他可是真聞到了。

馬車路過的時候哈喇子都就下來了，但是他不能停，隨便停車是會被帶走的。

站在攤販的油鍋前，熟悉的臭味從里邊傳了出來，他貪婪地用鼻子吸著。炸好的臭豆腐放進了粗糙的碗里，澆入了蒜汁兒，加入了小販自己配制的醬。

長孫沖終于迫不及待的坐到一旁的小吃桌上，拿起筷盒里的筷子就開吃。

哇！外硬里嫩，入口鮮香，配著這個醬汁兒……長孫沖感覺人都到了巔峰。

一旁的仆人躲的遠遠的——實在是太臭了。

什么時候自家少爺好這一口。

塊兒不多，長孫沖幾口就吃完了。

拍拍屁股走人的時候，“小..小公子，您還沒給錢……”小販兒小心翼翼。

“啊……”長孫沖有些不好意思，差點就吃霸王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