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柳家眾子弟都在前院送別暮先生。一眾學生中，獨缺三小姐柳卿兮。

眾人一想，雖然三小姐往日愛著青衣扮男子與大家一同上課，但畢竟是女兒家。前院人多嘴雜，要是來前院也確實不合適了。

“先生，此去之后確不再回了嗎？”大少爺柳岳翎看著往日敬重的先生，不舍的說道。

“岳翎不必如此，有緣自會再會。你已通過鄉試，考得舉人，還是第一名解元，不日就要進京參加殿試，且放寬心，以岳翎之資定可像柳大人一般摘得會元。”沉暮之笑道，順勢還拍了拍大少爺的肩膀。

柳家二少爺柳岳軒較之大少爺的沉穩不同，自小與卿兮一起搗亂的都有他，往日里最是調皮。

柳岳軒不像大哥和小妹一樣喜歡沉暮之，他自小就不喜這個總笑嘻嘻的小白臉。說是先生，上課的日子總共也沒幾天，天天神龍見尾不見首的。

“岳軒祝先生一路順風。”心中再不喜，在父親的注視下，柳岳軒還是恭敬的說了這話，雖然怎么聽怎么不得勁。

沉暮之似沒看到柳岳軒的態度，依舊和藹的看著他，“軒兒今年也十四了，不久就要到舞象之年了，定要學習你父親和哥哥，爭取成為家中第三個狀元。”

柳岳軒聞言心中翻了個白眼，又來了，明知自己最不喜讀書只愛功夫，想著有朝一日能像邊疆的二伯一樣上沙場抵御敵。

假模假式。

最后，沉暮之走到柳大人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仿佛在告別也仿佛在，斬斷什么。

“這些年蒙柳世叔照顧，暮之感激不盡，以后望世叔珍重，萬事順遂。”沉暮之意味深長的說了這話。

柳大人深色復雜的看著眼前的少年，也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做的到底是對是錯。只希望他念著這幾年的相處，不要再執著于兩家的仇恨。

沉暮之走后，兩位少爺也準備回書房，一個要準備殿試，一個要準備鄉試。

“父親，那兒子和二弟就先回書房了。”大少爺恭敬的對父親說道。

“岳軒先去，岳翎跟我來一下。”柳大人說了這話后轉身走向自己的書房。

后院凌霄院里

“小姐，可在夫人那用膳了？要傳早膳嗎？”月清看著從主屋請安回來的小姐問道。

往日里主母憐惜小姐，干脆下令讓家中眾人不必日日去請安，只初一十五去便可。如此，小姐也不曾起個大早去請安，總是上完學后直接去主屋用膳。

今日想來是因為昨日惹夫人生氣了，所以一大早趕去請安。

“用過了，午膳也不必叫了。一會兒上過課后錦繡坊的人會過來量衣，到時候我直接去母親那。”卿兮回屋后換上青袍，就準備去上課了。

“錦繡坊做的衣服可是真好看，這不年不節的怎么夫人突然要給您做衣服了？”月饒聞言開心的問道。

卿兮看著月繞那興奮的模樣也覺得好笑，“母親給我做衣服，你倒是比我還開心。”

“那是自然，小姐如花似玉的穿的好看，也叫奴婢長長眼。”月繞討趣的回道。

“就你這丫頭鬼靈精怪，趕緊服侍小姐換衣，上課要遲了。”月非故作嚇人的說道。

“是是是，月非姐姐。”知道是玩笑，月饒也故意像戲里小生模樣鞠躬賠罪道。

卿兮看著這幾個丫頭耍趣心里倒也真開心了不少，想來是這幾日被他們發現了自己心里不爽快，故意逗自己呢。

“好了，都別鬧了，月清隨我去書房，月非月饒你們留下。”月非

“是，小姐。

秋日的天總陰沉沉的，一路走到書房也冷冷清清的，月清看著前面走著的小姐，仿佛和往日一樣，卻總感覺有什么變了。

因自己自小就愛跟著小姐習字，所以上學堂時候小姐十次有七八次是帶著她，月非姐姐做事周到，又能領導著一屋子丫鬟，小姐屋子里也沒有年紀大的嬤嬤，所以一般大事都交給了月非。月饒年紀小，活潑伶俐的愛逗小姐笑，還很受府內人的喜歡，府內有什么事她都知道，小姐都說她就是個包打聽。他們三人自小與小姐一同長大，感情也不一般，昨日那樣的事情是從來沒有過的。

偏偏昨日，小姐喚了月非姐姐一起。希望，沒出什么事。

到了聽竹苑后，卿兮深吸了口氣，二姐姐看到她肯定又要堵自己幾句了，想著不能讓母親煩憂，不管二姐姐如何都要忍住，好言應對。

“大姐姐，二姐姐早。”卿兮到了書房后，看到大姐和三妹都在，立刻笑著上前打了招呼。

“三妹妹今日怎來上午來了聽竹苑書房，不和哥哥們一起上學了？”柳靜彤看到進來的卿兮一愣，瞬間就挑釁般問道。

果然來了，卿兮心里想到，默默的吸了口氣。

微笑道：“府中小姐本就該來聽竹苑上課，往日卿兮小不懂事才纏的父親叫我和哥哥們一起。如今幡然醒悟，自是不能因一己之絲教父親母親為難。”

此話一說，得意洋洋的柳靜彤就愣住了，連在一旁不說話，準備兩人起爭執后上前勸說的柳靜姝也是一愣。

也就一霎，柳靜姝就反應過來了，忙拉住要繼續逼問的柳靜彤，上前挽住卿兮的手，親密的說道：“三妹妹果然長大了，你來了我們也開心，往日就我和靜彤二人，如今再加上你，咱們姐妹三人一起上課才熱鬧。”

柳靜姝心想卿兮往日總愛和柳靜彤斗嘴，誰拉都不行，還每次都是卿兮略勝一籌，講靜彤氣個半死。所以本想著今日又是這樣，誰曾想卿兮好聲好氣的回了靜彤，不曾與她硬杠。倒是讓她吃了一驚，但立刻就轉過神來，上前去拉住靜彤，不然等父親聽聞靜彤肯定要受罰了。

“我也愛和大姐姐一起上課。”卿兮聽靜姝在中間拉和，也給面子的說道。

而且，往日大姐姐確實對家中兄弟姐妹都照顧有價，哥哥弟弟們的香囊多數出自她手，平日里也常做糕點給主母和卿兮。所以卿兮雖經常與二姐姐爭執，卻也是真心喜愛這個溫柔大方的大姐姐。

等王老先生進來，大家立刻噤聲回到自己座位上，王先生看到往日只在下午出現的卿兮如今卻出現在聽竹苑，倒也沒多吃驚，沉先生今日離去的消息他也知道，沉先生年紀輕輕，學問倒是不錯，尤其是算學這塊令人驚嘆。

“今日我們學李益的《喜見外弟又言別》，課后你們各寫一篇感悟明日交予我。”王先生看了眼下面坐著的小姐們，溫聲說道。

“是，先生。”

卿兮聽王先生說要學的內容后心里笑了笑，這王先生可真有意思，怕是剛才在外面聽到了自己和二姐姐的對話，故意說的。

下課后，柳靜姝主動過來找卿兮說道，“妹妹可是要去母親那了？”

“是的呢大姐姐，可要一伴同行。”卿兮點頭，自家母親素來做事大方，不像別的府，嫡母總死死的壓著家中庶女不讓出頭，想來這次岳王府的岳王妃的壽宴也喊了兩位姐姐一同去。

“甚好，彤兒也一同去吧？”靜姝回頭喊了一聲柳靜彤，畢竟是親姐妹，自不會丟下她一人。

柳靜彤瞪了卿兮一眼，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卿兮不在意的笑了笑，領頭走去。柳靜彤覺得沒勁，也不再糾纏。

進了蓮壽堂之后，錦繡坊的和珍寶閣的都已經到了，正陪著夫人說話。想是夫人已經選過布料也量過尺寸了。

“瞧瞧，說曹操曹操到。”夫人看著過來的姑娘們，笑著和錦繡坊的老板娘說道。

錦繡坊老板娘本半坐在椅子上，看到卿兮幾個過來立刻站起來行李。

卿兮笑著說：“可莫多禮，我們指著老板娘給我們做衣裳呢。”

“就是小姐不說，我也一定給小姐好好做，好好襯一襯小姐們這天仙般的美貌。”老板娘也不矯情，立刻討好般的回道。

珍寶閣的老板娘立刻說道：“就是就是，我們店里的珠寶首飾能戴在小姐們身上，真是它們的福氣。”

眾姐妹聞言都笑了，珍寶閣的老板娘不似錦繡坊的老板娘眉清目秀瘦瘦弱弱的，珍寶閣的老板娘出了門的好美食，體型較一般女子確實胖了很多。再加上她這直白的夸獎，倒顯得特別有意思。不過雖看上去珍寶閣老板娘像個商戶家的闊太太好似沒什么品味，但實際上她出手制作的首飾無一不是精品，許多人想買還要預定不知多久。

當然這當中不包括柳府，畢竟是知府家屬，珍寶閣平日派頭做的再足，在知府太太面前還得客客氣氣的。

“小姐可莫笑，我這可都是真心實意的。”怕是她們不相信似的，珍寶閣老板娘又趕忙補了一句。

柳靜彤看著他們在卿兮面前的討好樣，撇了撇嘴巴。只因著嫡出身份，誰眼里都先看到她。

柳靜姝看妹妹這樣子，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主母面前不能放肆。

“可別夸他們了，省的她當真，真以為自己又傾城的容貌了。”夫人見老板娘夸自己女兒自然開心，打趣的回道。

“夫人哪的話，我這可是真心實意的。”老板娘立刻一臉正經的，仿佛怕夫人不信似的，急忙說道。

“罷罷罷，再夸他們尾巴都要上天了，先給他們看布料吧，都選選自己喜歡的。靜姝年長，先給靜姝選吧。”夫人慈愛的看著柳靜姝說道。

柳靜姝上前親密的挽著夫人，溫柔的說道：“我年長自是要讓著妹妹們的，讓三妹妹先選吧。”

卿兮聞言，立刻道：“要都這樣，不是年長就是年幼的先挑的話，那二姐姐多吃虧，還是讓二姐姐先挑吧。”

柳靜彤聞言，吃驚的看了眼卿兮，再傻也知道不能應承，剛要推辭，夫人就開口了：“知道你們姐妹情深，就靜彤先選吧。”

柳靜彤知母親已發話，不好再三推辭了，鞠躬道謝：“那就委屈大姐姐和三妹妹了，我就先選了。”

往日的份例是小姐們一月只能做四套衣服，各院私庫出的自然不算。錦繡坊是出了門的繡坊，畢竟還是小女孩，都愛美，靜彤心里開心這月能多做一套新衣還是錦繡坊的，慎重的看了看后選了一匹鵝黃的，她皮膚白皙，鵝黃剛好襯她。

夫人在上面看靜彤選的布匹，滿意的點了點頭，雖往日里靜彤這丫頭有些愛掐尖，但畢竟是好好教養出來的女兒，品味還是有的。

隨后，靜姝選了一批淡紫色，倒和她一往溫柔嫻靜的性子相符。卿兮選了批淺粉色的，顏色倒是很討喜。去參加的是岳王府里，岳郡王妃年紀大了，就愛看這些青嫩的姑娘，倒也合適。而且卿兮年歲小，這般粉嫩的顏色也很襯。

夫人看小姐們選的布匹都是適合自己的，心里也暗自欣慰自己的教養沒白費。

待珍寶閣的老板娘呈上首飾后，屋內傳來一陣驚呼，連往日最冷靜的靜姝也隱隱有些欣喜。閨閣中的女兒家本就無事，往日打交道最多的也就是衣裳首飾，對珍寶閣的首飾也是打心里喜愛。雖然是知府家，但珍寶閣首飾不菲，并不是時常都能去買的。

“這一次，姝兒先選吧，也不要推辭了。”夫人看了眼眾人，微笑道。

靜姝知推辭一次還好，再推辭就駁了母親的面子了。隨即輕聲說道：“謝母親疼惜姝兒，那這一次姝兒就不推辭了，倒委屈妹妹們了。”

“姐姐只管選吧，這首飾件件都好看，哪個我都喜歡，怎會委屈。”卿兮看著靜姝，真心的說著。

“那我就不客氣了。”靜姝看了看這些首飾，選了個步搖，那步搖上面點綴著一顆紫寶石，下面三串珍珠也各個飽滿，珍珠串尾端還搭配一顆顆小的紫寶石，整體看起來雍容大方，而且和她剛選的衣服也搭配。

卿兮看了看，選了一對紅寶石耳墜，嬌翠欲滴的樣式，看的人歡喜。

最后，靜彤選了一個看起來最貴重的翡翠瓔珞，那瓔珞上鑲嵌的翡翠肉眼可見的通透，乍一看都知道是個價格不菲的。倒也像靜彤往日的風格，不過這纓絡也確實好看。

“好了，剩下的也都留下吧。曹嬤嬤帶兩位夫人去賬房領錢吧。”夫人看著大家選的首飾，也不開口評價。

待錦繡坊和珍寶閣的老板娘都退下后，夫人就吩咐傳膳了。用膳時，整個堂間除了丫鬟們端茶倒水的聲音就什么動靜都沒有了。食不言寢不語，是一個大家閨秀必須遵守的規矩，往日里最愛斗嘴的卿兮和靜彤也不敢再夫人面前說話。

“用完膳你們就都回去休息吧，現在李嬤嬤回老家了，下午你們就在房內自己玩耍吧。”飯后，夫人吩咐了一句就回房內了。

卿兮本想留下和母親說話，但這會她不好搞特殊，就想著小睡后再過來。

眾人也就紛紛告辭回自己的屋內了。

“姐姐可要隨我一同去姨娘那？”出了蓮壽堂，靜彤沖著靜姝問道。

靜彤沉吟片刻，便答應了。

到了齊姨娘那，齊姨娘一見兩姐妹過來，立刻放下手上的東西，開心的問道：“怎么這會兒來了，可吃過飯了？”說著忙要招呼人傳膳。

“在母親那吃了，姨娘不必忙活。”靜姝立刻攔到。

“那就上些點心吧，這李嬤嬤走了，下午無事就在姨娘這幫姨娘一起繡這萬壽圖吧，過段時間就是京里老太太壽辰了。”齊姨娘聽著她們在主屋吃過飯了，先是一愣，隨后立即問道。

靜姝靜彤立刻應了下來。

“所以，夫人是要帶你們去岳王府了？”齊姨娘聽完姐妹倆說去主屋的意圖后問道。

“是。”

“那你倆可得好好打扮，當日定不可被三姑娘搶去風頭。聽說這次除了越王府少爺們還有京里的皇子們，越王爺是本朝唯一的異姓王爺在陛下面前還是很有臉面的。”齊姨娘聞言，忙對著二女說道。

靜姝聽到齊姨娘這么說，覺得不妥，剛要開口，靜彤立刻好奇的問道：“姨娘從何而來的消息？”

“我自有我的方法，你們只管好好表現，在貴人面前露露臉。尤其是聽說這次連故皇后下的四皇子也會過來。”齊姨娘得意洋洋的說著。

“四皇子，他不是常年在邊疆？”靜姝此時也覺得有些詫異，忍不住開口問道。

“畢竟岳王妃是四皇子的親外祖母，而且現在邊疆無視，有皇上恩旨在他趕回來也是有可能的。”齊姨娘說著自己在外面打聽來的消息。

靜彤忙纏著齊姨娘打聽起岳王府其他事情，靜姝思緒卻飛的很遠了。

四皇子，雖是嫡子，卻非長子，也一直沒被冊封位太子。若說他不受寵，他卻掌握著最勇猛的一支軍隊。

而且，當年，他們曾有過一面之緣，這次若真能再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