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民歌

唧唧復唧唧[1]，木蘭當戶織[2]。

不聞機杼聲[3]，惟[4]聞女嘆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5]？

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昨夜見軍帖[6]，可汗大點兵[7]。

軍書十二卷[8]，卷卷有爺名。

阿爺[9]無大兒，木蘭無長兄。

愿為市鞍馬[10]，從此替爺征。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11]。

南市買轡頭[12]，北市買長鞭。

旦[13]辭爺娘去，暮宿黃河邊。

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

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14]頭。

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15]。

萬里赴戎機[16]，關山度若飛。

朔氣傳金柝[17]，寒光照鐵衣[18]。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19]。

策勛十二轉[20]，賞賜百千強[21]。

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22]；

愿馳千里足[23]，送兒[24]還故鄉。

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25]；

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

小弟聞姊來[26]，磨刀霍霍[27]向豬羊。

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

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

當窗理云鬢，對鏡帖花黃[28]。

出門看火伴[29]，火伴皆驚忙；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雄兔腳撲朔[30]，雌兔眼迷離[31]；

雙兔傍地走[32]，安能辨我是雄雌？[33]

注釋

[1]唧唧：機杼聲，一說嘆息聲。復：又。

[2]當戶織：對著門織布。

[3]機杼（zhù）聲：織布機的聲音。杼：織布機上的梭子。

[4]惟：只。

[5]何所思：“所思者為何”的壓縮和倒裝。意思是想的事情是什么。何所憶：思念的事情是什么。句式同前。以上兩句都是假設問句，不一定當真有人向木蘭詢問。

[6]軍帖：軍中的文告。

[7]可汗：古代某些少數民族君主的稱號。大點兵：大規模征兵。

[8]軍書十二卷：征兵的名冊很多。本句中的“十二”跟下文“策勛十二轉”“同行十二年”中的“十二”，都是表示多數，并非實指。

[9]阿爺：父親。“阿”字無實際意義，用在爺、娘、哥、妹等稱呼前面，表示親切。

[10]愿為市鞍馬：愿意為此去買鞍馬。意即愿為父從軍。市，購買。鞍馬，馬匹和乘馬用具。當時出征的馬和用具，都由出征人自備。

[11]韉（jiān）：馬鞍下的墊子。

[12]轡（pèi）頭：駕馭牲口用的嚼子和韁繩。

[13]旦：早晨。

[14]黑山：即今河北昌平之天壽山。唐錢起《盧龍塞行》“雨雪紛紛黑山外”，即指此山。一作“黑水”，不詳其地。

[15]燕山：指自河北薊縣附近綿延至遼西的燕山山脈。鳴，一作“聲”。

[16]戎機：軍機，指戰爭。

[17]朔氣：北方的寒氣。朔，北方。金柝（tuò）：即刁斗，軍用銅器，樣子像鍋，三腳，有柄；白天用來燒飯，晚上用來打更。

[18]寒光：指清冷的月光。鐵衣：戰士穿的鐵甲戰袍。

[19]明堂：古代帝王舉行大典的朝堂。

[20]策勛：記功。軍功每加一等，官爵隨升一級，叫做一轉。十二轉：極言官爵之高。

[21]賞賜：一作“賜物”。百千，形容很多。強：有余。

[22]尚書郎：官名，尚書省的官員。漢時尚書分四曹，掌管曹務的官員叫尚書郎。

[23]愿馳千里足：希望騎上千里馬。

[24]兒：木蘭自稱。

[25]郭：外城。扶將：扶持。將：也是扶的意思。

[26]一作“阿妹聞姊來”。

[27]霍：飛的聲音，引申為疾速的意思。這里磨刀霍霍，形容急速的樣子，也含有急磨時發出的聲音之意。

[28]帖花黃：六朝時流行的一種婦女裝飾。帖，同“貼”。把金黃色的紙，剪成小小的星、月、花等形狀，貼在額上，或涂一點黃顏色在額上，叫做“貼花黃”。

[29]火伴：指同伍的士兵。古代兵制每十個士兵，同在一個灶火吃飯，所以稱同伍的士兵為“火伴”。

[30]撲朔：爬搔。

[31]迷離：瞇著眼。

[32]傍地走：貼著地面跑。

[33]安：怎么，哪里。“雄兔”四句是說，雄兔腳亂動，雌兔瞇著眼，兩兔一起貼地跑，如何能辨清誰雄誰雌？

譯文

“唧唧”又“唧唧”，木蘭對著門戶把布織。

聽不到織機穿梭聲，只聽到木蘭在嘆息。

且問女兒想什么，且問女兒思念誰。

女兒沒有想什么，女兒沒有思念誰。

昨晚見到征兵令，得知可汗大征兵。

征兵文書很多卷，卷卷都有爹爹名。

可嘆爹爹無大兒，可嘆木蘭無長兄。

女兒愿去買鞍馬，從此替爹去遠征。

去東市，買駿馬；去西市，買鞍韉；

去南市，買轡頭；去北市，買長鞭。

清晨辭別爹和娘，夜晚露宿黃河邊。

聽不到爹娘喚我聲，只聽到黃河流水聲濺濺。

朝辭黃河上征途，夜晚露宿黑山頭。

聽不到爹娘喚我聲，只聽到燕山戰馬聲啾啾。

縱橫疆場千萬里，跨越關山快如飛。

北方寒風傳更鼓，明月清輝照鐵衣。

將軍百戰為國死，壯士十年得勝歸。

得勝歸來見天子，天子坐在明堂上。

記下功勛最高等，高官厚祿來獎賞。

問聲木蘭要什么，“木蘭不做尚書郎。

只求賜匹千里馬，送我木蘭回故鄉”。

爹娘聽說女歸來，相互攙扶出城望；

阿姐聽說妹歸來，對著門窗畫紅妝；

小弟聽說姐歸來，磨刀霍霍宰豬羊。

打開我的東閣門，坐在我的西閣床。

脫下身上的鐵戰袍，穿上過去的花衣裳。

對著窗戶把頭梳，照著鏡子貼花黃。

走出閨門看伙伴，伙伴見了皆驚惶：

“同吃同住很多年，竟不知木蘭是女郎！”

雄兔腳亂蹬，雌兔眼迷離；兩兔貼地跑，怎能辨出是雄雌？

作品簡介

本詩選自宋朝郭茂倩編的《樂府詩集》。“樂府”原是漢武帝時的音樂機關，后由這個音樂機關采集的詩歌、樂曲都稱為“樂府”。《樂府詩集》100卷，共11類，收錄了由漢魏至唐五代的樂府歌辭，還有一些先秦至唐末歌謠。《樂府詩集》是研究我國各種曲調、歌辭的起源和發展的重要著作。

《木蘭詩》又稱《木蘭辭》，是南北朝時北方的一首樂府民歌，是我國古典詩歌中一首膾炙人口的優秀詩篇。它以真摯的感情敘述了一個平凡女子——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建功立業、辭官還鄉的不平凡的經歷。全詩情節曲折，富有戲劇性，人物充滿傳奇色彩。木蘭不一定實有其人，可是，女扮男裝卻實有其事。因此，千百年來，她的感人事跡在群眾中流傳不息。

閱讀訓練

1.給下列加點字注音。

機杼____胡騎____金柝____

鞍韉____軍帖____燕山____

2.解釋下列加點的字。

（1）卷卷有爺名____（____）

（2）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____）

（3）出郭相扶將____（____）

（4）雙兔傍地走____（____）

（5）愿為市鞍馬____（____）

（6）木蘭當戶織____（____）

3.用原文填寫橫線上的內容。

（1）表現木蘭出征前緊張周密準備的句子是：____

（2）描寫邊塞夜景的句子是：____

（3）表現戰爭殘酷的句子是：____

4.判斷正誤。正確的打“√”，錯誤的打“×”

（1）《木蘭詩》塑造了木蘭這一女英雄的形象，不僅歌頌了木蘭的英雄行為，而且是對封建社會中歧視婦女的傳統觀念的無情嘲弄。（ ）

（2）《木蘭詩》是北朝民歌中著名的長篇抒情詩，在中國詩歌發展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____（ ）

（3）“旦辭爺娘去……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八句詩，對偶中含對偶，反復詠嘆，既寫了從軍之初的遠征，又寫了思念之情，表明了木蘭的兒女情深和英雄氣概。____（ ）

（4）“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詩的結尾幾句耐人尋味。作者用生動的比喻，對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多年未被發現的謹慎、機敏做了由衷的謳歌和贊美。（ ）

5.“旦辭爺娘去……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八句是對偶中含對偶，你能說出怎樣包含的嗎？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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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木蘭為什么辭官不做？說明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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