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的結論是什么呢？”

吳偉似乎饒有興趣。

藍天抓了抓頭發，略微有點遲疑：“我們……我認為，合成器的確有用。”

同學們輕輕哄笑起來。

這是一句標準的廢話。

吳偉也認為這是一句廢話，但是作為一個成年人，吳偉卻從藍天的神色和語氣里似乎察覺到了一絲隱藏著的不以為然。這幾年工作重心轉回華夏，吳偉見多了談到合成器談到電腦音樂就一臉虔誠甚至狂熱崇拜的年輕人，現在課堂上的這些同學幾乎個個如此，但是吳偉卻壓根兒一點都沒有發現藍天身上有任何這種跡象。這個年輕人只是平靜的說了一句廢話，他說到合成器時的語氣就跟說一棵大白菜沒什么兩樣。

這讓吳偉心里有點不忿，更有點好奇。

他怎么可以這樣！

“好吧，合成器的確有用。”

吳偉重復了一遍這句廢話，教室里笑聲一片。

“那么……你對電腦音樂有什么看法可以跟我們說說嗎？對了，千萬別再說電腦音樂的確有用之類的話。”

這句話吳偉是笑著說的，他是在活躍課堂氣氛，也是真的有點好奇這個年輕人的真實看法。

“我認為……”

藍天沉吟了一下。

這會是一個機會嗎？

不，當成機會的話還不夠成熟，還欠缺了一些必要的鋪墊。不過……當不成機會，卻可以成為一個契機。

一個種下種子等待發芽的契機。

這里是華夏第一次正式開設電腦音樂制作專業的課堂，而且是重要的第一堂課，在今后的歲月里，在座的28位同學中的絕大部分都將成為這個行業的中堅力量，如果能在他們剛剛接觸電腦音樂的時候，就有意識的引導他們走上一條更加寬廣的道路，那對于未來……

心底有了結論，藍天很快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認為現在的電腦音樂還稱不上是真正的電腦音樂。”

石破天驚！

教室里瞬間安靜了一下，隨即嗡聲四起，同學們議論紛紛。

“上課呢藍子，別鬧！”

翁飛翔扯了扯藍天的衣角，壓低聲音吼了一句，隨后瞄了一眼吳偉的方向。

藍天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大家安靜一下，”

吳偉伸手向下按了按：“先聽聽藍天同學的看法，接下去我們再來討論。”

“藍天同學，請問……你有什么證據來支持你的觀點？”

吳偉看上去非常平靜，他的心里卻隱隱泛著怒氣。上課不認真也就罷了，討論的時候拋出這么一個似是而非早有定論的觀點來嘩眾取寵，這就有點不像話了。

教室里安靜下來。

“證據？”

藍天很老實的說道：“證據很多啊。”

“那你說。”

吳偉的聲音有點冷了。

“老師，那我就說一點吧，一點就夠了。”

好像沒有察覺一樣，藍天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老師，我們口口聲聲在說電腦音樂，我們學習的也是電腦音樂制作，可是……聽來聽去我發現只有合成器在音樂制作的過程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那么電腦呢？”

“沒有電腦參與其中的電腦音樂，怎么稱得上是真正的電腦音樂呢？”

這個問題切中要害，剛剛安靜下來的教室里議論再起。

吳偉心里反倒有點釋然。

原來是這樣，這就比較正常了。這個問題不要說藍天，早期也曾困擾過他自己。

看來這位同學的反應相當敏銳啊，說不定會是個材料，就是似乎有點兒……

“藍天同學這個問題問得好，我相信其他同學應該也會有類似的疑問。”

吳偉放平語氣，解釋道。

“是這樣的，使用合成器制作的音樂作品原先并不叫做電腦音樂，各種各樣的叫法很多，什么電子音樂、數碼音樂等等，很不規范也很不統一。后來國際上統一規定，凡是使用了電腦芯片參與制作過程的音樂作品，全部規范為電腦音樂的范疇。”

“所以，我們學習的就是電腦音樂，這一點沒有任何問題。”

好了，這下結論有了。

“可是老師，這里面……這里面還是沒有電腦的參與啊，電腦芯片跟電腦之間劃不上等號吧？”

藍天的表現似乎有點兒軸。

“我們學的可是電腦音樂誒！可不是什么電腦芯片音樂！我還是不認為這兩者之間可以劃上等號！”

同學們再度哄笑起來。

吳偉也笑著搖了搖頭：“藍天同學，你的想法我知道，你是覺得既然電腦芯片可以在音樂制作過程中發揮決定性的作用，那么電腦應該比合成器更有用才對，是吧？”

藍天點了點頭，這正是他想說、或者說正是他想引導過去的那個方面。

“我也這樣想過，并且朝著這個方向努力過一陣子，這也應該是今后的發展方向之一，據說歐美很多研究機構正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吳偉首先肯定了藍天的說法，接著話鋒一轉。

“只是到目前為止，這方面的研究還沒有任何成果。”

“音樂制作有很多步驟是無法省略的，比如效果器的使用、比如后期混音的各種需要等等，要集合更多的功能在里面，這就需要電腦芯片擁有更強的承載能力和計算能力才行，這是無法繞過的攔路虎。”

“所以……雖然藍天同學想象的這個前景非常美麗，我只能說，現在的電腦還不具備承擔這種復雜工作的能力。”

這個時候，藍天說了一句將來被認為是電腦音樂發展歷史上最重要的話。

“老師，我們為什么一定要等電腦芯片的發展，另找一條思路不行嗎？想吃豬肉，我們不一定要自己養豬，也可以去菜場買啊。”

“而且我還知道，這方面的研究已經取得了成果。”

吳偉先是愕然，隨即連連追問，同學們也都議論紛紛，教室里亂作一團。

藍天這個始作俑者，此時卻是一問三不知了。

……

在藍天前世，電腦音樂的發展始終就是雙線并行。

一方面，是基于通信協議MIDI的合成器音樂工作站，這是80年代、90年代最流行最先進的做法，這就是一種隨著電腦芯片承載能力的發展不斷前進的路子，講究的是精確和全面；另一方面，隨著電腦技術本身的飛速提升，早在90年代初期就已經出現了一種框架結構的音樂制作軟件，香江比安樂隊很多作品就是使用這套軟件制作的，藍天的酷炫一號就是基于這套軟件再加以改良升級的產品。

這種框架結構并不講究全面性，它只是像菜市場一樣為用戶提供了一個“場地”和一些最基本的東西，其它的你都可以去買來使用。（這樣的描述并不完全準確，不過過于技術性的東西就不多說了吧）。

只是這條路并不好走，受限于電腦運算能力的嚴重不足，這條路始終滯后于合成器方向的發展。直到2000年以后個人電腦的性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這條更具開拓性、延續性的道路才成為電腦音樂最終的發展方向。

而這條路，現在這個世界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除了藍天自己研發的那一款酷炫一號。今天，藍天在這條路上正式挖開了第一鏟泥，種下了第一顆種子。

不過就連藍天也沒有想到，種下的種子當天就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