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未然從醫院歸來，第一時間趕到蘇華家的商店門前，卻站在那里徘徊不定，零星的語言無法在她的腦中成型，“哎呀！我這發個燒腦子也“瓦特”了！”

未然錘著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

“未然啊！你來找蘇華嗎？”蘇俞在店中瞥見未然的身影，探出頭，向她問道。

“啊？啊！”未然嘴巴張張合合，只冒出這兩個字。

幾天不見，蘇阿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多出來的皺紋像一條條深不見底的溝壑，橫亙在她憔悴的臉部。發間的白發清晰可見，三三兩兩地聚集在各個地方。

“蘇阿姨!”

未然蠕動著嘴唇，十指絞在一起。

“進來吧!”

蘇俞再次向未然招招手，嘴角勾起一個勉強的弧度。

“你這幾天生病住院，可能不知道，蘇華這孩子……”蘇俞極力抑制自己的感情，但還是止不住哽咽起來，“是我沒有看好他……”

“蘇阿姨，你別自責!”未然抓住蘇俞的手，抿著嘴巴。

“我這段時間都在忙店里的事兒，是我疏忽了他。”

蘇俞的眼眶泛紅，一團霧氣在她的視線范圍內升騰。

“警察來的時候，我還是一頭霧水，想著這孩子平時淘氣歸淘氣，但是也不至于……他也太傻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只知道跑，能跑去哪兒啊？有什么問題解決不了的?嗚嗚!”

蘇俞看了一眼未然，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便拿紙擦擦眼淚，接著對未然說，“我就是太擔心他了！和警察也說了，但到現在都沒消息。”

“那、那件事賤人蘇，咳!……蘇華會受到什么懲罰？”未然急切地提出自己關心的問題，問蘇俞。

“什么懲罰？要懲罰也是我這個當媽的懲罰他，還好那孩子沒有傷中要害，我們和解了！給他們一些賠款。”蘇俞抽抽鼻子。

“老板娘，我上次訂的貨呢？”店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截斷了兩人的談話。

“那小然，我先忙，你要是知道蘇華這小子的消息，記得給我說啊！”

蘇俞快速地平復情緒，擦擦眼淚，去招呼客人。

“蘇阿姨，你放心，我一定會的。”

未然憂心忡忡地從蘇俞店中踱出來，遠遠地看見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但是同樣瘦削的兩個男人出現在視野中。

“賤人蘇!”未然的腦海中冒出一個名字。

2）

蘇華的確回來了！

那個頭挺拔，身形消瘦的是蘇華，另一個同樣消瘦，但個頭相對較矮的是郝健邦，蘇俞的前夫，蘇華的老爸。他一臉菜色，脊梁稍顯彎曲，時常將手握成半環狀，放在下巴前，發出渾濁的咳嗽聲。

“華子!”

走到未然身邊的孟潮先未然一步叫出了蘇華的名字。

“嘻嘻！”蘇華裂開嘴，露出雪白的牙齒以及俏皮的小虎牙。

“哼！”未然沖蘇華揮舞著拳頭，示威性地瞪著他。

蘇華和父親郝建邦踅進店中，未然和孟潮躲在店外觀察動靜。

只見郝健邦在蘇俞面前夸張地舞動著雙臂，像一條即將接受屠宰命運的八爪魚。蘇俞不屑于與郝健邦爭辯，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蘇華，而蘇華則站在一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

大約過了一刻鐘，郝健邦發出幾聲猛烈的咳嗽聲，停止了持續不斷的肢體動作和話語，蘇俞轉身進入柜臺，拿出一張卡塞到郝健邦的手里，郝健邦難為情地向外推幾下，便收下了！

蘇俞又說了幾句話，郝健邦離開店鋪，消失在巷口。

“哎！他們在說什么啊？”未然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孟潮，問道。

“你想我是順風耳嗎？”

孟潮眨巴著眼睛，無奈地說著。

“我希望你會唇語……”

“砰!”地一聲，商店的門被蘇華的手臂向兩邊推開，蘇華敏捷地從門的空隙中飛出。

但他還是沒能躲過蘇俞的掃把，掃把成功命中目標——蘇華的屁股。

“啊！媽!”蘇華捂著屁股，但沒有停下步伐，“蘇俞，你能不能有點兒人情味兒，我可是你親兒子。”

“我還是你親媽呢！你怎么對我的?”蘇俞的手上又抓住一根粗粗的竹竿，上下揮舞著，怒發沖冠，一副要把蘇華生吞活剝的樣子。

“媽哎！”蘇華抱頭鼠竄，瞥見不遠處的未然和孟潮，像是找到救星，奔向他們，“矮挫然、孟潮，救我!”

看到向自己奔來的蘇華，未然與孟潮迅速交換眼神。于是下一秒，蘇華就被未然和孟潮一人拽一個胳膊，架到蘇俞面前。

“小樣兒，還敢跑，服不？”

“不服，怪我交了兩個損友!”蘇華一臉委屈，看看未然，又看看孟潮。

“嗯！”蘇俞把竹竿在自己手心擊打幾下，發出清脆的“啪啪”聲。

“媽，我服，我服，是我的錯。”

蘇華的耳朵接受到訊息，迅速嘴軟下來，眼睛狠狠地瞪了未然和孟潮一眼。

“蘇阿姨，他還瞪我，看來是不服啊！”

未然偷笑一下，委屈巴巴地向蘇俞告狀。

“矮挫然，同是祖國嬌艷的花朵，你為什么要摧殘我!”蘇華無奈，“啊！”

商店門前發出蘇華的哀號，但不過是虛張聲勢。

“看你下次還敢給我闖禍!”

蘇俞的竹竿落在蘇華的身上，卻并沒有怎么用力，蘇華回來后瘦了整整一圈，她又怎么舍得再打他呢！

蘇華和孫小爽之間的事情仿佛已經落下帷幕……

3）

“未然，你有多少存款？”星期天，未然正在題海中奮戰，蘇華跑到她身邊，眼睛瞇著，狡黠地盯著未然的存錢罐。

“怎么?你要干嘛？星期天不刷題啊？”未然機警地把存錢罐抱在胸前，拉開與蘇華的距離。

“我都被開除了！刷什么題，我來要你欠我的錢。”蘇華因為多次打架斗毆，被學校開除。他翹著二郎腿，把手伸向未然。

“什么時候，我怎么不記得。”

“你記憶一直不好，那、那上次，記得不。”蘇華挑著眉，忽悠著未然。

“哪一次啊！你別想忽悠我。我不吃你那套兒。”

“就上次那一塊!”蘇華像是想起什么來，一拍大腿，嚷道。

“啊！你要那么小氣嗎？”

未然從存錢罐里面拿出一塊錢，遞給蘇華。

“現在可不是這么多了！”

“你要多少？”

“全部……”蘇華指指著目標物——未然懷里的存錢罐。

“不是一塊嗎？?”未然瞪大眼睛，感覺自己掉進一個陷阱里面。

“那是利息!”

“呸！你是做高利貸生意的?”

“嗯哼!”

“我還沒找你要錢呢！”

“要什么錢，我記憶力可是好著呢！不記得借你錢了啊！”蘇華眨巴著眼睛，做出一副一切了然于胸的神情。

“精神損失費!”

“什么?”

“你那天快被我嚇死了，我還發燒了，你怎么不給我錢啊！”

“啊？這，就當我借你的，行不？我真需要錢。”蘇華表情轉為嚴肅，認真地說道。

“你要干嘛？”

“給我爸看病……”

“病，什么病?”

“肺癌!”蘇華低下頭，淚凝于睫。

未然的腦海中浮現出郝健邦凸出的顴骨，腫脹的眼泡和發黃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