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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生死場(五)

  • 仙妃媚骨
  • 五月云心
  • 4353字
  • 2019-03-14 21:28:35

“你怎么不在后邊——”花粥氣他,追過去要打。一個燜雷,把無邪背后的景象直接暴露在眼里。

愣癥間,又一聲燜雷,感覺地面震碎,閃電的間隙間,他拉了花粥只能驚坐而起,不敢絲毫懈怠。

是的——閃電的間隙,陳瑞祥風(fēng)雨漸起中,雷電刺白炸裂中,對面山間樹影婆娑,三個影子開始皮影戲般依次出現(xiàn),顫栗移動……

一行物。突兀的,黝黑的,無聲的一行黑物在走——

人群愣癥間,瘋狂往山丘后面擠,前面的還沒有涌出去,后面的又涌上來,“將軍先走,先走,我們斷后?!标惗群蛥s逆勢而歸,挾了花粥的胳膊,預(yù)計與無邪一人一個胳膊把花粥扔到了山丘之上。

跌落期間,砸倒了一干人,但這仍不妨礙大家繼續(xù)努力往后擠。

陳瑞祥的三個影子整齊劃一的整體推進,所到之處先是地動山搖,再然后土地巖石崩潰,如同一架壓路機器撲倒過來。

“他的頭——”

“他的頭……能分開!”

“鬼……”

大家聚睛過去,凄黑之中,看的并不是太清楚。應(yīng)該只有三個身軀,他的頭應(yīng)該是掩在中間的位置。

但是卻看不見,只是突兀的一團。

場面完全無法控制,花粥的聲音完全被掩沒在一片暗黑的嚎叫聲中。這個聲音應(yīng)該是人極度恐慌中,上嘴唇和下嘴唇不自覺打顫,碰到顫抖的牙齒,發(fā)出一種無規(guī)則的聲音。

這個聲音先是低沉的,壓抑的。

繼而無處躲藏,人人心里都崩發(fā)出來一種內(nèi)臟器官擠壓的混沌聲。

“嘶——嘶”無意間又摸回了自己原來跌落的位置。驚恐萬分人群擁擠踩踏形成的狹披針形的縫隙望出去,屏息靜氣,花粥幾次想安慰人群,卻是自己都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也許她喊了,但聲音根本沒有被送達到人們耳里。

原來極度的恐懼之中,人是無暇顧及自我的感受的,仿佛一切都是姜央的恩賜,我們普通人根本無權(quán)評論。

更為準(zhǔn)確地說是在飄。更更準(zhǔn)確地講那黑物應(yīng)該是人,六個,六組人,應(yīng)該是六組人。

每個人頭戴斗笠,雪天身穿黑衣。

面色殘白,映照著夕陽西邊剩下的一絲余輝

面目猙獰的,那六行物在陳瑞祥的三個影子引導(dǎo)下向前。

第一道防線,他先抓住兩個人,雙手一環(huán),嘴巴往脖子撕咬過去,那兩個人在眾多人的眾目睽睽之下,面露猙獰之色。

頭歪在一片,腮側(cè)陰血凝紫,露出半邊牙床和血漿,頭又一甩,反身就撲向了最近的人群。

死亡像一把劍,隨時落下,本能,求生的本能已經(jīng)讓人喪失基本判斷和保持鎮(zhèn)定的能力。也許是空氣中彌漫開來的血腥氣,抑或某種腥甘之味道,讓人群完全變成了一群無頭蒼蠅,東奔西跑一陣,撞到了不足半里地外面的城墻。

城墻堅韌地挺立在那里,等待著人群奔唐過去,如同一座黑色的里程碑;下面一駝駝著的一堆土,這里應(yīng)該是青山幽冥率領(lǐng)眾人挖的地下通道,由于沒有完工,內(nèi)部拱橋夯土都沒有來得及修筑就已交付使用,通行人員又太過龐大,崩塌是在所必然的事情。

此時此刻,人群,攀爬的人群,已然摞到了花粥頭頂,卻仍然有人在爬。人群,這一波人群應(yīng)該是花粥竭力挑選來殿后的,或者說是一群身強力壯的敢死隊,可是……

空氣中仿佛彌漫著某種淡淡的憂傷,恐怖主義,失敗主義情懷,瞬間奪了人的心智……花粥弱小,聲音微弱,雙腳在若干只腳里毫無立椎之地。

只得人群向東,她也向東;人群過不去了,據(jù)說后面青山幽冥他們挖得地道,由于人群密集加之恐懼,等等諸多原因,被擁擠崩塌了,所以所謂的七萬人大轉(zhuǎn)移的計劃只完成了一半。

據(jù)情形估計,現(xiàn)場的理尚山丘之上至少還剩下三萬人之眾。

回頭望出去,寂靜無聲中,可是。奇怪的是八行人排列行進的步伐過于整齊。整齊到他們的間距一樣大,步伐過于單調(diào),沒有起伏。

中間的每六個人衣袂飄飄,暴風(fēng)幾度把他們的衣服掀向左邊,再掀向右邊。

給人感覺那東西如果算是人的話,身量頂大是小孩子,小到嬰兒的身高。

他們集體行走,沒有著地,衣袂上下飄飛,他們?nèi)诳罩酗h著。

二片紫色嘴唇,嘴里念叨:漆黑的夜里走著八個漆黑的人。不,是六加二,兩個類似趕牲靈的,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中間七個沒腿的,八個,八個…

手沒有被取下,說明花粥的腦袋沒有指揮它們?nèi)∠聛?,甚至潛意識也沒有指揮。因為大腦的總部里在進行激烈的高難度的衍算:首尾兩個有步伐,而中間其余的人感覺就沒有腳,不,更有甚者是沒有一點兒腿。

前邊河岸處,電閃雷鳴時,寂靜無聲的黑色的背影,裙裾飛舞的巨大黑色輪廓的重疊。狹窄幽長的一塊盡有的開闊地,細碎凹凸的凍尿凍屎地上,狂風(fēng)卷起迷漫看不清的前路…

……

……

夜里一夢。大概魔玨歷四十一年,算起來那時的花粥將近六十歲。

夢似乎是我穿越那堵墻的唯一可能。我年紀(jì)輕輕所有的記憶卻是支離破碎的,只要逡巡,略有徘徊,設(shè)及那堵墻附近,畫面就開始彎曲,變形或有閃電雷鳴,幾經(jīng)掙扎,頭疼欲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致崩潰才能醒來……

那個夢倒意外的完整。

那個夢里我先是大人,大人嘛,事情總要多些。說是去趕集或者買什么東西,討價還價呀,還是遇到了熟人就說了幾句話,轉(zhuǎn)眼不留神就把孩子丟了。孩子才垂髫,五六歲的樣子,晃悠晃悠著大虎頭鞋,那雙鞋還是上次端氏都城趕集時買的。順著原路返回去,問有沒有人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腦門兒特別大,人們都搖頭,有人說是見過一個,欣喜若狂問了,順著所指示方向去找,找了酒肆,店鋪,還有一個小二層樓,隱隱約約聽見似乎是小孩子哭的聲音;沿著又找了兩三條街,找了兩個多時辰,心下不斷責(zé)備自己,孩子還太小,我怎么能完全就放了心,就把她放到地上不管了呢,那布的花樣能怎樣,紅的綠的又如何?說話間說是找到了,眼見一個小女孩,粉色花祆褲,孑孓欲倒就走回來了,回到我的視線里時,我哽咽著泣不成聲。幾十年過來,我已好久不會哭了,雖然笑得也少。命運啊,雖然我知道你乖扈無常,經(jīng)常翻臉無情。但是這次你待我不薄,因此我就算再怎么不甘,我真的感謝你,我愿意下十八層地獄,或者任一個荒唐絶絕的結(jié)果來換命運給予我的這個時刻。當(dāng)時我如此虔誠地想。

我被抱緊摟在父帝懷里的時候,父帝一直流著眼淚,眼淚婆娑的時候根本不像他平素不拘言笑總端著,要在學(xué)士和眾臣面前端著的樣子。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我知道我們心意相通,我成了那個丟了又找回來的躺在父帝懷里的小小粥兒……

說壞人還在。

父帝就組織人馬躺在一面直墻后面,和娘親大人一起肩并肩做戰(zhàn)。那個壞人很強悍,咚咚咚的腳步聲巨響,而且無處不在的樣子。他或被有人說在東邊,食人惡魔吃了村里兩個人。或者又有一個母親過來哭?自己的孩子被叼走了,后來被膽大的皇宮人發(fā)現(xiàn),已被掛在了樹上,分成了好幾半,頭和心都沒了。大家唏噓不已。有人又說,那廝的目標(biāo)就是父帝,躲避危險的時候才傷人的。父帝和白巾蒙面的娘親就塌縮在長墻后面躲著……

那腳步聲,咚咚咚咚……越來越重,越來越重……震撼得夢外的花粥心臟幾欲暴裂出血,太陽穴凹陷凸突如同天塌地陷……

爹娘就撲了上去,那個小小梳兒就又跑出來,要找爹爹,我就緊張起來,搶在懷里,告訴她別出來,快回去。這時的我顯然是長大的我,成年人的我抱著年幼的我,極盡各種可以想象的母親一樣溫柔的詞匯安慰她,沒事的,寶貝兒……

須臾返身,長墻之外空無一人,爹娘俱是無蹤,諸人亦是無影。街衢店鋪更是門可羅雀,長云壓頂,樹上更是無一片樹葉殘留……

夢中翌年,我時常跑出去,望穿筆直長墻之外的筆直道路……這一天不知道是腦際打出來的大字,還是有人說,反正是壞人惡魔死了,又有人說凱越皇帝和他的蒙面仙妃也死了……

就有天宇城捕快模樣的三五人拎著鐵鍬一起來挖長墻外面的地,說我爹娘就埋那里頭了。我心下大痛,萄伏在地上,給我的爹娘磕頭。

爹爹啊,孩兒天天走這一路!沒想到就是把你倆人來千踩萬踏的……

娘親啊,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怎么好不容易見到了你就埋地下了。那底下一冬天凍滿了街上倒的泔水垃圾,你們是怎么在底下待著的,你冷不冷呀爹??!娘……

癲狂纏綿病榻數(shù)年,終于有一日清醒了,我握著病床上你的手。您已經(jīng)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肚子上的皮已經(jīng)癟下去挨住了后脊梁骨,形成了一個大坑。父帝啊。我握著你尚且溫暖的手,我們兩個淚流滿面。父帝啊,咱這回好了,咱好好活著吧,爹啊……鐵肩擔(dān)道義,讓別人去吧,你可改改,不要這樣了!

攥著那雙手跪下來,摸摸底上黃土冬天寒冷刺骨的黑石子小土坑。淚水嘩嘩流淌,我的手上泥漿中就有了一只蚊子?!案傅郯?,是你派他來的嗎?這一年來你連個夢都不托一個給我,你一定是內(nèi)疚,不想讓粥兒孤孤單單,你來告訴我一些事情……是吧?”

然后……

然后就醒了。手上什么也沒有,夢里的蚊子也根本沒有。心臟折憋折憋跳了很久,呼天搶地亦無濟于事。夢里只是夢里,天人永隔,自是夢也再無一個。夢里終歸還是夢里,仔細想來,這就有三個花粥,一個似父帝又像是娘親的花粥,似是以花粥自已心態(tài)揣摩出來的父帝;一個被丟了的那個小小孩兒;還有后來阻擋小小梳兒出去找爹爹的中粥兒。如果算上呼天搶地痛徹心菲的那個夢外的花粥。這里就有四個。其次就是我從三歲以來沒有見過的娘親,雖然我竭盡半生所能想知道她想嘗一嘗有娘親有娘抱的孩子的滋味兒,在夢里我居然與她擦肩而過,甚至嗅到了風(fēng)中她的發(fā)香。

但是這個個噩夢打破了我持續(xù)了兩個多月的反反復(fù)復(fù),起起落落的糾結(jié)心情。就在被夢里的恐懼嚇醒后都還是心跳加速,手腳發(fā)麻的發(fā)懵狀態(tài)下的那一瞬間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就不要糾結(jié)了,就是按照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就是去做吧,管他什么呢,終于遵從了自己的內(nèi)心一回了。

一個聲音,那是花粥地上的一團爛泥中昏迷之前唯一的意識。

……

……

“有兩個巫灘押著六個什么東西奔襲而來了?那東西從哪里來?八個……?六加二……”花粥的心死了。

“無邪成biang了!”

“陳鐘和也成biang了!”

……

漫過揚起漫天的塵埃。

2018年六月中旬,十萬大山深處僅有的幾處高原水土流失嚴重的地表地貌,一輛綠色軍用中型轎車,飛馳而過揚起漫天的塵埃。

車內(nèi)除了司機,是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

他的衣服是那種大城市年輕人早已看不上的中規(guī)中矩的黑色西裝,和擦得干干凈凈的皮鞋。

他很少這樣動用公車去BJ。

作為中科院研究員的他,叫葉紫檀。清華大學(xué)湘西文化促進會早在幾年前開了個年會,那時候的他也去過一趟BJ,當(dāng)然當(dāng)時待遇顯然沒有這次這么高。

據(jù)部里領(lǐng)導(dǎo)透露,說美國的一個大學(xué)教授還是什么研究理士之類的,偶爾翻閱當(dāng)年的簡報,說對他當(dāng)年的一項研究感興趣。

“蚊子?”

他清楚地記得,當(dāng)年一堆人圍攻自己,因為自己名字中叫“紫檀”,不得不佩服給自己起名字的外公,也許冥冥中早已注定了,他們都叫自己做:“葉蚊香”。

他有些奇怪。

?瘧僵是一種由寄生蟲引起的威脅生命的疾病,通過受感染的雌蚊叮咬傳給人類。

?2016年,據(jù)資料顯示在91個國家和地區(qū)存在2.16萬瘧僵病例,比2015年增加了505例。

?2016年,世衛(wèi)組織亞洲區(qū)域占全球虐僵病毒感染比例的62.57%。

?這種新發(fā)現(xiàn)的瘧僵其實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虐疾的新一代變種,也有研究人員表明該病毒爆發(fā)的特癥,非常像歷史上十字軍東征時期冬季流行的黑死病,又與中國五代十國時期某古國海南苗疆僵尸病毒類似。

?只不過,為了避免譽論造成民眾的恐慌情緒,各國研究機構(gòu)與各國政府保持高度默契,均不約而同地選擇叫瘧僵為“一般非典型性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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