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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別有幽恨

蘭禎感覺自己的生活變了。

從前她是那個可以揚著下巴眼睛向下看的公主,而現(xiàn)在她成了電視劇里面的被落魄王孫遣散的丫鬟。她不再能一邊享受別人的奉承一邊理直氣壯地數(shù)落那些自己看不過去的人或事了。

“你們知不知道,蘭禎啊……”

瞧瞧,現(xiàn)在女生的圈子里面,碰頭的第一句基本都是這句,好像她蘭禎的事兒比那些明星的八卦還要吸引人似的。

一群女生聚會,不說首座,那靠前的幾個主位,里面不再有她蘭禎的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他幾個一直都嫉妒她卻從不明說的女生。幾個小圈子不著痕跡地拉了起來,很自然地把她劃了出去,其實也并不能說是什么小圈子,只是在同一個桌上吃飯的時候,那些女生各自說著小話,偶爾會抬頭看一眼她,然后又低頭笑作一團。

那眼神里,有嘲弄,有譏諷,有長出一口怨氣的舒坦,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同情……可是“同情”?她蘭禎什么時候需要被別人同情了?

可她什么都沒表現(xiàn)出來,相比之前喜歡在飯桌上把話題往自己身上引,她現(xiàn)在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坐在窗邊的角落,靜靜地小口喝著濃茶,偶爾目光會落到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大概就是那天在醫(yī)院,自己不知不覺成為主角、上演了一出青春的謝幕吧。

那天始料未及的溫存之后,兩人關系仿佛再度陷入冰凍。發(fā)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唯有偶爾閃爍的QQ頭像在告訴她:祁洛還沒失蹤。

之后蘭禎便很少再給祁洛發(fā)消息,人總得有點小驕傲吧?她一個女生,再喜歡某個男生,也沒必要把自己弄得奴顏婢膝。她給自己三天時間,同樣也是給祁洛三天時間,但那個再也沒來過教室的家伙仿佛跟所有人都斷了聯(lián)系,沒人能聯(lián)系上他。

持續(xù)十天的主動之后,蘭禎終于還是放棄了繼續(xù)干傻事,把手機屏幕上置頂?shù)膶υ捒蚰瑒h除。祁洛的不辭而別,連她最后的堅持都一并抽去了。

學校對祁洛的處理結(jié)果,仿佛印證了某些東西。譚淙依然鍥而不舍地追求蘭禎,甚至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不久之后,不知道誰最先用最大惡意揣測祁洛、蘭禎與譚淙的復雜關系。一夜之間,謠言從高三傳出、又逐漸向另外兩個年級蔓延:有人說蘭禎家里破產(chǎn)了,她走投無路就踹了祁洛跑去傍了譚淙,祁洛氣不過,跟譚淙爭執(zhí)之后卻被退學,好像坐實了譚淙的權(quán)勢一般。

她蘭禎一夜之間就成了只要家里有錢就能與她發(fā)生點什么的放浪女生,成了嫌貧愛富的代名詞,成了別人飯桌上的談資。

女生都愛談論別人的八卦,不論那八卦是好是壞、不論是否會給當事人造成不良影響。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自己成為別人口中的八卦。

有好幾次深夜里哭著醒來,蘭禎都抱著手機想給那個人打去電話,最終還是忍住了。

打通之后說什么呢?說你要體諒我我是被迫的?說你知道我還是很喜歡你的所以請你原諒我吧?說我只是跟你開了玩笑你不會介意的吧?

可是有些東西并不是說對不起就能解決的啊。

如果只要說對不起就行了,那還要警察干什么?

蘭禎知道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深夜痛哭之后,她依然得戴著笑臉去面對那些或當面或背地里的惡意。

人情冷暖。

這四個字她之前只在書上看到過。

然而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她體會到了。

這所謂的人情……只有冷啊。

蘭禎依然靜靜坐在角落里,與之前不同的是,今天只有一個男生坐在她對面。一身白襯衣,戴著一副黑框玳瑁眼鏡,清爽短發(fā)加上白凈的臉龐,很符合學生時代的女生對那種白馬王子的定義。

“禎禎……”男生對蘭禎的稱呼讓她皺起了眉頭,“不知道你對這里還滿意嗎?我聽朋友介紹的,據(jù)說那些女大學生跟白領們都喜歡來這里喝咖啡。”

蘭禎把放在窗外的視線收了回來,淡淡道:“還行吧。”

這里是涪陵唯一一所大學外的咖啡店,名字叫風入松,聽起來很有詩意,然而那門牌下還有一行哥特體的英文Forest Song,對于小資來說,這格調(diào)一下子就變了。風入松?多土啊!那是老掉牙的茶館才會取的名字,怎么比得上Forest Song這樣的名字?

所以即便現(xiàn)在是周末,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依然有絡繹不絕的顧客到來,其中大多數(shù)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女大學生跟白領。

像那個說話永遠都客客氣氣的男生,就從來不會帶她來這樣的地方,他只會跟她去校門口的奶茶店,他自己每次只點雙皮奶——那種小孩子才喜歡吃的東西!他會說奶茶喝多了致癌,但依然給她點最貴的珍珠奶茶,然后拉長了聲音說“不加珍珠”。

不加珍珠的奶茶還能叫珍珠奶茶嗎?可他每次都這樣搶著說。

“禎禎,你不喜歡這里么?我給你點的咖啡你都沒碰,是不合你口味嗎?”男生繼續(xù)關切地問。

蘭禎搖搖頭,擠出一絲客套的笑:“我喝不慣咖啡,喝茶就好了。”說著已經(jīng)端起了店里送的劣質(zhì)茶水,輕輕抿了一口。有點苦。

男生手捂著咖啡杯,并沒有伸手拿小勺去攪,似乎也是很少喝咖啡的人。他想了會兒,才忽然想到什么高興的事一般,笑著說:“我聽朋友說,這里有正宗的貓屎咖啡,就點了一杯,第一次喝呢,沒想到味道這么好。”

蘭禎想起了那個到最后都牽掛她身體的男生,心猛地一抽,忍不住道:“你知道什么是貓屎咖啡嗎?”

坐在她對面的男生一愣:“不是個牌子嗎?”

蘭禎把手里的杯子放下,雙手交叉在面前,目光卻又投到了窗外:“人們給麝香貓強制喂食咖啡豆,麝香貓不能消化的咖啡豆就排出體外,之后飼養(yǎng)的人就把這些咖啡豆收集起來,麝香貓的香腺在肛門附近,所以排泄出來的咖啡豆都有一種特殊的香味,而用這種咖啡豆做的咖啡就叫貓屎咖啡。”語氣平淡地像科教頻道的主持人。可他當初是當段子講給自己聽的吧?怎么一下子就記住了呢?因為他講的時候在笑嗎?蘭禎感覺面前的窗戶上浮現(xiàn)了一張柔和的笑臉。

男生臉色微變,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目光閃爍,似乎在猶豫之后還要不要喝這種咖啡。

“怎么?覺得我居然能這么平靜地說肛門啊屎啊什么的,很不符合我形象對吧?”蘭禎轉(zhuǎn)過頭來,似笑非笑。

男生漲紅了臉,看看面前的咖啡又看看蘭禎,手足無措:“不……不是……我……我只是……這……”

“喝吧,三百多一杯的咖啡,不多見。”蘭禎輕輕笑了笑,“即便是正宗的藍山跟瑰夏,價格上也差不多了吧?”

男生被這個女生的笑給驚呆了,他請她出來,先是陪著逛街,接著吃飯,再到這里喝咖啡,蘭禎全程都沒露過一絲笑容,那張臉總是密布愁云,讓他不敢有過多動作生怕唐突了美人。他怔了怔,接著連連點頭:“好好好。”接著一個鯨吞把咖啡全喝光了。有些燙,他忍不住咧著嘴翹起嘴唇,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

蘭禎沒有因為他這個動作而發(fā)笑,她先前并沒有嘲笑這男生的意思,只是忽然想到了祁洛第一次送她禮物的時候,那一盒普通的化妝品,沒有什么卻讓她開始意識到有些東西,是金錢衡量不了的。那會兒她舍不得用,只取了其中一小瓶潤膚水出來用,每次還只滴幾滴出來抹好久。被祁洛看見了,就說“用吧,五百多一盒的化妝品,不多見”,并不是說那一盒有多貴,而是說太便宜了,便宜到他都不愿意她用的地步。

“禎禎……”坐在對面的男生輕聲說,“我聽我媽說……你愿意嫁給我?”

聽你朋友說不夠還要聽你媽媽說?怎么就不說一句“我想說”呢?

蘭禎怔怔出神,想到了那個男生即便看著一副不爭氣的樣子,可他從來都只會說他心里想的啊,他每次都是很肯定的語氣,讓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禎禎?禎禎?禎禎……禎禎你怎么了?禎禎……”

“啊?”蘭禎回過神來,帶著歉意道,“不好意思,剛剛走神了……你說什么?”

“沒……沒什么……”男生把話又咽了下去,眼神里流露出苦澀。他并不是個擅長隱藏情感的人,在此之前他只會做題做題再做題而已。直到昨天晚上,他媽媽才說“為了獎勵你考這么好媽媽決定給你介紹個女朋友所以你們明天就去約會吧”。就好像他每次考試考好了一樣,這個約會是他的媽媽“獎勵”給他的,是需要他去接受的來自媽媽的愛意。

當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叫蘭禎的女孩子的時候,他就被她迷住了。一身素白長裙,藍色發(fā)帶很隨意地收束了長發(fā),抱著一本一看名字就知道晦澀難懂的書,眉眼都飛揚著,吐氣如蘭:“你叫宋成東嗎?”

就像戴望舒筆下那個江南女子,身穿旗袍,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小巷的盡頭回過身來輕輕問:“你是在找丁香嗎?”

宋成東十多年來,第一次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比公式更迷人的存在。

而這樣的女孩子,不應該是他媽媽作為“獎勵”給他的。

是本來就應該獨立于這世界上的、至善至美的存在。

可他讀書還沒讀傻,他還看得出來,剛剛蘭禎那一瞬間流露出的柔情,是他不曾想象過的,就好像被巨龍囚禁多年的公主,突然看到來救她的王子,那一瞬間的欣喜,是多么的相似。

他宋成東不是那個王子。

蘭禎垂著頭,手指捏著小勺無意識地攪著那杯卡布奇諾,把原本被店家調(diào)好的奶油圖案都攪進了深褐色的咖啡里。

就好像她那原本牛奶般絲滑的生活被攪進了一團混沌里。

“一杯Cappuccino,一杯Espresso,打包。”不遠處的前臺傳來一個絕對不算突兀的聲音,在這樣一個小店里,說英語沒什么了不起的,然而能說得極為純正,就讓前臺的小妹都忍不住多看了來人一眼。

宋成東眼里的蘭禎卻是一瞬間變了,她先是瞪大了眼睛,接著迅速站起,因為太過激動而把跟前的咖啡都打翻了,嚇得一旁的服務生慌忙上前來想幫忙收拾。蘭禎卻是一把推開了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服務生,直勾勾地盯著那個進店來的人。

咖啡店里的人先前還被進門那人純正倫敦腔的英語給吸引了過去,這會兒卻又看向了打翻了咖啡的蘭禎,就連那個買咖啡的都不例外。

宋成東看到蘭禎迅速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躲他一般,她雙手緊緊攥著前面下擺被咖啡漬污染了緊貼在身上的裙子,她的嘴唇在顫抖,淚水也蓄滿她的眼眶。他很快地回過頭去,落入眼簾的是一個一身休閑裝的男生,背對著陽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但宋成東憑直覺認為那個男生很普通,普通到除了那一口口音純正的英語之外就一無是處的地步。

祁洛嘴唇張了張,凌空說了什么,除了他跟前的前臺小妹能聽到一些模糊的詞語之外,沒人知道他說了什么。

蘭禎卻緊緊咬著嘴唇,想笑,淚水卻又哽住了喉。

她知道他在說什么。這是宋成東心里的念頭。

祁洛嘴角扯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輕輕搖搖頭。

蘭禎硬生生止住了眼淚,想多看他幾眼。

“先生,您的咖啡好了。”前臺小妹把裝在紙杯里又裝進紙袋的咖啡遞給祁洛。

祁洛接過咖啡,輕聲說了什么,很短的一個詞。

蘭禎知道他說了什么,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是啊,他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他怎么可能變了呢?就算全世界都變了,他都不會變的吧?

祁洛轉(zhuǎn)過身朝蘭禎看了一眼,接著就低頭往外走。

蘭禎一愣,為什么……為什么他都不過來……

她想叫住她,卻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門口,想也不想地就跟著沖了出去。

宋成東呆呆地看著蘭禎從自己身邊掠過,穿著高跟鞋的她跑起來踉踉蹌蹌,跑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小心歪了一下腳。可他沒有伸手去拉,他終于知道有些問題是不論做多少遍、做多久都不可能有答案的。

就像愛情。

蘭禎手扶著門框,看著祁洛頭也不回地穿過馬路,上了一輛破破爛爛的桑塔納。

蘭禎緩緩蹲下去,早已抑制住的淚水又奪眶而出。

像個沒人要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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