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陵，深秋。

一只腳有力地踩在枯敗的落葉上。少年從兜里掏出一根煙來，旁邊立馬有小弟來殷切地點上，動作行云流水，馬屁功夫爐火純青。

“有消息了沒？”少年吐了口氣，本來想學那些老煙民一樣吐個有模有樣的煙圈，沒想到只能吐出一輪不成型的煙霧，心里不免有些煩躁。

“聽說今兒有人視察，咱們的人沒能摸進去，還在查。”小弟回答。

少年深吸口氣，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飯桶！堵一個人都堵不到！”

小弟有些委屈：“他太賊了，專挑人多的地方走，咱們不好攔。”

少年啐了口痰在地上，兇狠的目光在不遠處的校警身上剜了一眼，沉聲道：“今天必須給我堵住他，捅出什么簍子來我給你們扛著！”

那小弟眼睛一亮：“譚老板，就等你這句話了！”

說著，他轉身一招手，原先還蹲在樹下撿煙屁股抽的少年們，呼啦啦全部站了起來，唬得路過的行人紛紛改道，生怕招惹上了什么是非。

小弟扯著嗓子道：“老板說了，今兒個必須把那小子給辦咯！”

一群吃飽了飯就沒處使勁兒的少年，有氣無力地應和著，那模樣不像是要攔人，更像是要被送去工地的民工。

小弟眼瞅著名叫譚淙的老板面沉如水，試探性地又喊了一嗓子：“事情辦成了，老板今晚請你們吃飯！”

這些少年才終于表現出雀躍來，迸發出了年輕人該有的朝氣。

譚淙滿意地點點頭，輕輕拍拍小弟的肩膀示意他做得不錯，至于對方自作主張的決定，他倒沒放在心上。

放學的鈴聲準時響起，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

小弟又開始招呼：“躲好了躲好了，別讓那小子見了又跑了！”

一群毛孩子聽話地找了地兒隱藏起來，或是在大樹下沉默地抽煙，或是在墻角打著撲克，甚至有的人轉身找了個水果攤裝作了賣水果的顧客。譚淙也不例外，他走到了離校門五米的位置站住，裝作等車的樣子，其實眼睛一直往校門口瞟。

西山中學里面，寥寥幾個學生開始往外跑。又等了大概三分鐘，學生們才潮水般涌了出來。

“眼睛都睜大點兒！別讓那小子又溜了！”小弟再度提醒。

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盯著人群，生怕錯過了什么人。

十分鐘過去了，卻沒在擁擠的人海里發現他們要找的人。

“老、老板……”小弟遲疑了一下，“咱們是不是……”

“飯桶！全都是飯桶！”譚淙氣呼呼地說，“這么多人連一個人都看不住！”

小弟大氣都不敢喘，唯唯諾諾地點頭，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惹了跟前這位爺。

譚淙正準備繼續罵幾句，人沒找到但不能白白墮了威風嘛，找不到敵人撒氣可以找小弟撒氣嘛。沒想到他眼睛無意中往人群里一瞥，頓時興高采烈地迎了過去。

“禎禎，你怎么現在才出來呀？”譚淙一張臉快笑出花來了。

蘭禎一臉警惕，拉著閨蜜往后退了幾步。沒說話，就死死地瞪著對方。

譚淙臉上有點尷尬，搓了搓手：“那個……前幾天的事是個誤會，你看……啊，你看我這不是給你道歉來了嘛。”

蘭禎又不傻，周圍一堆男生一看就不好惹，這架勢不像道歉，更像劫道的。

她握緊了閨蜜的手示意對方別害怕，冷聲道：“道歉？道歉需要這么多人？”

譚淙干笑了兩聲：“我有點害羞，拉人壯膽來了。”

旁邊小弟連連稱是。

蘭禎卻是伸出右手來。

譚淙有些迷惑地看著她。

“道歉好歹有點誠意吧？你就沒說給我帶點禮物什么的？”蘭禎說。

少年大喜，但他渾身上下摸了摸，也沒摸出個像樣的東西做禮物。眼神轉了一圈，終于發現個哥們兒手里還攥著幾根玫瑰，連忙沖過去一把奪在手里，然后屁顛屁顛地跑到蘭禎跟前，珍而重之地把玫瑰放在對方的手里。

借花獻佛。

可憐那拿著玫瑰的哥們兒，本來是準備去跟女朋友約會的，沒想到被拉來撐場子，好處沒撈著不說還賠了一把花。但他也不敢聲張，反而想著譚老板有沒有記住自己。

蘭禎捏著花，抿著嘴唇說：“勉強原諒你。”說著又搖搖手里的花作了個道別的姿勢，“那你慢慢玩兒，我先走了啊。”

譚淙卻拉了她一把：“誒，祁洛呢？”

蘭禎皺著眉頭說：“你找他干什么？”

少年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有點私事兒找他，你別管。”

蘭禎眼珠一轉，故作老成地嘆口氣：“你不知道他周六下午都不上課的么？”

譚淙臉上笑容一僵：“那、那他去哪兒了？”

蘭禎聳聳肩：“不知道，可能在網吧，也可能在家睡覺。”

看到對方臉色變了又變，蘭禎說：“還有事沒？沒事我就走了。”說著，眼神還落到了對方不自主拽住自己的手。

譚淙訕訕松手：“你走、你走……玩得開心。”

少女拉著閨蜜遠去了，徒留下譚大公子在原地悵然若失。

“老板，咱們……”小弟硬著頭皮把出神的老大叫醒。

“去網吧！”譚淙咬著牙說。

一群沒事干的中二少年又浩浩蕩蕩地奔向了最近的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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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起跳，投球。

三分！

李楚陽走到球場邊，接過同伴遞來的水，大口大口地灌著，目光放在了校門口。

“他們好像走了，我們也走？”

坐在地上的男生跳了起來，拍拍屁股：“再等會兒吧。”

李楚陽把空瓶子扔在一邊，一屁股坐在地上：“要我說，就沖出去把他們揍一頓，反正有校警盯著，他們也不敢太過分。”

男生趴在防護網上往校門口的方向看了看：“能動腦子的時候就別動手，死得早的都是膽兒肥的。”

站在籃球架下正準備跳投的某個胖子聽到這話，收住勢，轉身把球扔給了李楚陽，笑得有些幸災樂禍：“祁洛，你老實說，是不是怕了？”

李楚陽也笑了起來：“應該是怕了，不然早就出去了。”

祁洛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葉問。他叫那么多人來，我要是還沖出去，那就是腦子被門擠了。”

胖子下蹲有些吃力，就沒往地上躺，靠在防護網上，問：“你怎么惹到他的？”

祁洛說：“也沒啥，就是趁他睡覺，在他衣服上寫了個‘我是Gay’。”

“就這？”李楚陽明顯不信。

“還把他那輛自行車輪胎戳爆了。”

“還有呢？”胖子也來了興趣。

祁洛想了想說：“還有就是……他上廁所的時候給他潑了一盆冰紅茶。”

李楚陽納悶：“這有什么好生氣的？”

祁洛沒憋住笑：“我加了點兒其他的東西，他以為是尿。”

這下子，李楚陽跟胖子兩個也沒能憋住，都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人怎么這么損……”胖子指著祁洛，笑得有點直不起來腰。

祁洛攤攤手：“誰讓他跑去追蘭禎，還動手動腳的。”

“你有點不地道啊。”李楚陽說，“你跟蘭禎又不是情侶，人家有人追，你還要去插一腳，成心不讓她好是不是？”

祁洛說：“其他人追她我也沒怎么啊，但譚淙……你們不覺得他這人有點渣么？你們算算他明面上女朋友都多少個了？他要是追到蘭禎了，估計也是玩幾天就甩了。”

李楚陽賤兮兮地笑：“這個‘玩’字用得好。”

“去去去！別說話，正煩著呢！”祁洛抄起一瓶水就砸了過去。

胖子說：“但是其他人追的話……你小子也沒讓啊。全班都知道你把別人遞的情書都給截了，隔壁那個黑娃前兩天還跟我說，你把他送蘭禎的巧克力給吃了。”

李楚陽仰著臉看祁洛：“你丫就是喜歡她，但抹不開臉去追。”

胖子感慨了一句：“畢竟是兄妹嘛，哪好意思當情侶。”

李楚陽擠眉弄眼：“錯了錯了，明明就是阿哥阿妹，人家感情好得很啊！”

“啊對對對！就是阿哥阿妹！別人分開了就唱山歌，你們倆就隔著座兒就寫紙條，嘖嘖……”胖子也打趣道。

祁洛翻著白眼說：“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懶得追而已。”

李楚陽揶揄道：“我看不是懶得追，是怕追不到吧？”

祁洛表情一僵，梗著脖子吼：“怕個屁！我想追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有誰追不到的！”

胖子手指著祁洛，看著李楚陽道：“看到沒？惱羞成怒了！”

“我沒有！”祁洛瞪著眼睛說。

“那你說，你為什么不追？”李楚陽問，“你難道不喜歡她？”

“我只是、我只是……”祁洛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沒擠出一個字來。

“就是怕追不上唄！”胖子搶著說。

“我怕個屁！”祁洛抄起地上僅剩的半瓶礦泉水扔了過去，“你們信不信我這就去追！”

沒成想，激動了，加上手心有汗，那瓶子剛被舉起來，就因為慣性而脫離控制，往防護網外飛了出去。

“啊！誰啊！”外面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捂著腦袋叫了起來。

教導主任！

祁洛眼神一變，扭過頭剛想招呼兩個死黨開溜，沒想到那倆犢子眼見不好溜得比耗子還快！

祁洛忙拿起籃球架上的衣服準備跑，卻是跟迎面而來的教導主任撞了個滿懷。

這下死定了。

祁洛捂著額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