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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圣祿剎熄

  • 凌析靈鏡傳
  • 堇驍
  • 1885字
  • 2019-01-24 22:19:02

“你們在殿門內(nèi)等候,不要出去。”伍虞轉(zhuǎn)頭小聲吩咐了那兩位太醫(yī)。

同樣是離開,侍候的宮人腳步一頓一頓地才穿過屏風(fēng),得到退令的太醫(yī)卻走得如釋重負(fù),轉(zhuǎn)眼就到了殿門口。

澆膚的寒意和塞鼻的悶腥味充斥著整個內(nèi)殿,龍床近邊放了個還未被浸沾的新盆,和了血的水漬才干的銅盆在一旁摞了四層,不知累在最底下的盆子里的血巾是怎樣被橫七豎八地放著的,第二層往上的銅盆都摞得歪邊斜沿,像失了主心力的東西勉強組形,頃刻就要倒塌崩散一樣。

“父皇,孩兒已經(jīng)遵從您意,讓他們都退下了。”伍虞抽開一只手掖了掖伍祿身側(cè)的被邊兒,轉(zhuǎn)而又握上伍祿的左手,也就是他方才急急托住的那只手,好像這樣能牢牢留住什么似的。

“好——”伍祿的字音還未吐完全,一鼓腥甜突然涌向他的喉口,成了他呼氣的阻礙。

他嘴角抽搐著悶咳,不自然的紅染了原本蒼白的臉,強忍了片刻后終于能勉強順氣……緩過來之后他并不安分,緊接著就開口:“虞兒,答應(yīng)父皇……”

“你說,你說。”伍虞用力點頭的瞬間,噙在眼角的淚忽地就落在了伍祿的手上。

伍祿的眼輕閉了一瞬又睜開,他緩慢地說道:“如若你祖母來,一定讓她不要見我,一定。”

伍虞聽罷,噤聲了,凝視著伍祿的一雙淚眼透著那么深的疑惑、不解、憂悔……

伍虞遲遲不應(yīng),伍祿動氣地伸頭喊道:“聽到?jīng)]有?!”

他的聲音相較之前大了許多,伍虞還是沒有回答。

他不知如何回應(yīng)自己父皇這有悖于親倫的要求,想問緣由,此時此景讓他也問不出口。

伍祿正要暴呵,一口血突然沖上他的喉,直直地從他的嘴里噴了出來。

“父皇!”

伍虞的驚聲呼喚伴隨著伍祿一陣猛烈的咳嗽在大殿回蕩。

不一會兒,床邊的銅盆的盆底就被濃血遮漫得嚴(yán)嚴(yán)實實。等伍祿終于暢快了,伍虞便扶他躺好,幫他拂著胸口。

“我就這一個愿望,虞兒,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我……”伍祿的情緒軟了下來,近乎懇求的語氣叩擊著伍虞的心。

“別說話了,父皇,別說了!”伍虞是吼出來的。

“虞兒,不要讓你祖母見我,死也不見……不見!”伍祿比伍虞更激動,他說著又伸頭要起來,霎時臉色焦紅,仿佛下一刻就又要吐出血來。

見此,始終緊提著一顆心的伍虞選擇妥協(xié)。

“我答應(yīng)你,父皇,我答應(yīng)你。”

伍祿聽著了伍虞的承諾,這才冷靜下來,平身躺好。

看伍祿好不容易安靜了下來,伍虞想為他擦去嘴角的血漬,奈何找不著帕子,他伸手就攥起袖角輕擦了去。

伍祿看在眼里,神情漸漸變得柔和。

“虞兒。”伍祿舒緩的眉間盡是慈祥,“你恨父皇嗎?”

伍虞搖頭,眼淚撲簇簇地落。

在及知的離別前夕,哀楚、慈悲、溫良,要離開的人總是這樣。

“你的事情,我已經(jīng)擬旨了,父皇這幾年,一直冷淡待你……你真的不恨我嗎?”

伍虞閉著眼重重地?fù)u頭,后又開口哽咽道:“不恨,兒臣從未恨過父皇。”

“不是。”伍祿擺手,“你不是臣,我只當(dāng)你是我的至親。”

“嗯,孩兒是您的至親。”伍虞眼眶閃爍,不停地摩挲著伍祿的手。

“我的至親……”

伍祿的喃喃聲不斷低回,他的目光慢慢飄遠(yuǎn)……

他恍然看見,那年深冬,天上下著多年難見的鵝毛大雪,兩個臉凍得通紅的少年,咬牙跪在雪地里,他們不時相視著笑一下,誰都不愿認(rèn)輸。

最后,兩人為了一個口頭之賭落下了終身的寒疾。

兄與弟,不是同母,不同身份,卻意外互知,同心同趣,親密無間,情勝直親。

誰知,權(quán)勢迷人眼,利欲熏人心,那位兄長最后被逼得用美酒送金箔入口,了卻了此生。

一帖帖畫面眼前過,忽地,晴空一碧,萬里無云,明灼灼的太陽刺得人眼疼。清涼安適的殿內(nèi),母儀天下的皇后悄然香消玉殞。

天子與他的一生摯愛自此天人永隔。

他哪是什么天選之子,老天何曾眷顧過他,又何曾可憐過他?

他人生中最后的溫暖——小皇子伍安,那個與皇后眉眼相像的妃子為他生的孩子,才五歲的年紀(jì)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我這一生,還不清了。”伍祿的臉上滑著幾股溫?zé)幔S多道變干的淚痕讓他的臉分外緊澀。

睜眼已經(jīng)變得困難,伍祿不再掙扎,闔起眸緩緩地沉聲道:“虞兒,下輩子,做個平常人,如果沒那福分,做個浪乞也好,切不要再生在帝王家……”

“父皇,咳出來,快咳出來!”伍虞不忍伍祿一直憋著氣悶咳,急忙出聲大喊。

“因為,因為,”伍祿將涌上來的一口濁血生生憋回。

一人獨處的孤清比這萬人徒擁的寂寞好受得多。

這句話他沒有講出來,而是凝在了自己新淌出來的兩行清淚里。

許久,伍祿費力地睜開眼,大叫了一聲母后。

因他血氣大動,話音未落便口角涌血,伍虞慌了神,哭喊著急傳太醫(yī)。

間隙,伍祿拼著死力弓頭,放聲道:“我輸了!我輸了……”

但是,也沒有人會贏。

等殿內(nèi)殿外的太醫(yī)們急急沖進(jìn)來時,都看到了那一幕——

伍祿的頭重重地摔在染了血的枕頭上,再沒了聲息。

他是笑著咽氣的,伍虞看到了。

伍虞悲郁攻心,哭暈了過去,伍祿再也看不著了。

這一場傷逝晚話,焚燼了過往的積怨,淹沒了未起的新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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