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斯懷里的金幣一空，也沒有了底氣直呼老霍斯了，改口道：“霍斯老爹，今天早晨，在我艾格斯的極力推薦下，成功做了第一筆買賣，就在那客人走后不久，突然起了一陣狂風，艾格斯我跑出去一看，哎呀媽，不得了啊，狂風卷著烏云，那天都仿佛要塌了下來，緊接著一陣地動山搖。”

艾格斯神情激動地指著原時鐘塔的所在，唾沫直噴：“時鐘塔就在狂風之中只堅持了一個瞬間就‘嗖’的一聲被吹上了天，媽呀這可不得了，但我艾格斯在這個危機時刻臨危不亂，想起了霍斯老爹對我的照顧，我冒著隨時會像時鐘塔一樣‘嗖’的一聲消失不見的生命危險，冒著崩飛的土石碎瓦，奮不顧身地啟動了咱們的防御陣……”

“呼……”

一口氣說完，艾格斯深呼了一口氣。

霍斯老頭兒將信將疑地看著他，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昏過去了，不過我昏過去之前，我瞧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咱們作坊門口停了一下，然后跑進了狂風里邊，”艾格斯尷尬了一下，拽了拽老霍斯的衣角壓低聲音，“那身影挺像咱們現在店里的一位顧客的。”

兩人邊說邊走，眼看著到了煉金作坊里，艾格斯突然一臉痛苦地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哎呀呀，一定是昨天刮壞了肚子，受不了了……”

“霍斯老爹，我去拉屎了……”

霍斯老頭兒慢慢走進工坊里，看著一陣風似的跑遠的艾格斯，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

蓋遠山在煉金作坊里喝著酒，他在等人，自從不久前釋放出銀色斗氣后，他就知道這個人一定會被驚動，并且一定會來找他，而且必然知道他在哪里。

十年前，他放棄了所有的一切，一個人黯然離開迦南學院，十年后，他又回來了。

離開時，是一個人。

回來時，卻是一群人。

銀甲錚錚，志同道合不惜生死的一群人。

他很慶幸自己選擇了這樣一條路，哪怕這條路的盡頭已經肉眼可見，很快便要隨著他的選擇拿走他的生命。

他不后悔。

人這一生一定要做什么的！

否則又何必活著。

蓋遠山將酒水傾灑在地面上，透過煉金作坊的門望向黑石鎮的上空的霧氣，以及霧氣后面那龐大無比的修煉大陸，眼中燃燒起熊熊的火焰。

這火焰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的旺盛，任何一個頹廢的人只要站在他面前，都會被這樣一雙眼激起前所未有的斗志，開始去追尋自己的生命的意義！

一雙疤痕交錯的手又給他的壺中滿上了酒。

酒并不佳，但這雙充滿疤痕的手卻仿佛讓酒擁有了生命

蓋遠山望向這斟酒的人，眼中的神情柔和了幾分，但這種柔和卻不能澆滅其中的火焰，反而將這火焰滋養的更加旺盛。

這火焰，就是蓋遠山的命！

或者說……是黑石鎮、是迦南學院、是魔法世界、是修煉大陸鎮壓下所有世界中，所有未曾屈服，絕不放棄反抗的人……的命！

斟酒的人，是個女人！

手上疤痕交錯，臉上也是疤痕交錯，只有一雙眼睛，深沉又凌厲。

女人的身后站著一群人，這群人身著銀甲，手持各異的武器，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而只有這露出的眼睛顯示出了他們是活人，并且是極其有生命力的活人。

女人倒過酒后就站在了一旁，低頭凝視著自己的十字劍。

就在這時，一柄細長的劍突然從煉金工坊外刺破了寒風，擦過霍斯老頭兒的頭皮掠了進來，直指蓋遠山身后的銀甲人。

蓋遠山動都沒動，不僅沒動，臉上還露出了笑意。

但他身后的女人拔出了十字劍，堅韌的劍身泛起了有如實質的藍色斗氣，然后這柄劍惡龍一般撲了出去。

兩劍相交，女人的身體一震，倒退十余丈，倒轉的劍身把地面犁的土石翻飛，女人的腳下爆發出了藍色的斗氣，就在她要再次進擊時，蓋遠山將手搭在了女人的肩上，搖了搖頭。

跟著霍斯老頭兒的身后，走進來一個人，這人雙眼蒙著綠色的布條，似乎是個瞎子。

瞎子三四十左右的面容，只比霍斯老頭兒高出一頭，身形瘦削，頭發是蒼勁的銀灰色，他的身后背著四把劍，中間的劍鞘空蕩蕩的，當瞎子走過霍斯老頭兒身邊時，那擊退女人的劍已經飛落到了那空蕩蕩的劍鞘里，發出了“蒼啷”一聲響。

淡淡的微風掠過瞎子裸露的左臂，這整條臂膀的皮膚都是血一樣的暗紅色，皮膚下的血液似乎格外濃郁，這血液流動著、沸騰著，散發著狂躁嗜血的氣息。

瞎子的右手自然垂下，手上的粗糙的皮膚和凸起的筋線都泛發著入木三分的白。

蓋遠山笑著向霍斯老頭兒點了點頭，但當他轉向瞎子時，臉上的笑意卻逐漸消失了。

他本該用笑來歡迎他的朋友的。

但看著瞎子的眼睛，他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了。

十年前，那是一雙多么明亮、純凈、堅定的眼睛啊。

然而現在，那雙眼睛卻只能躲藏在布條之后。

工坊外，雨水帶起的水汽蔓了進來，帶起了絲絲涼意。

“十年了。”

蓋遠山嘆道。

“是啊，十年了。”

瞎子似乎沒有瞎，在蓋遠山身邊拉了一張凳子坐下。

蓋遠山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的眼睛？”

“瞎了。”

瞎子仿佛在說別人。

沉默了一下，瞎子說道：“沒想到你走了這樣一條路。”

蓋遠山微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

瞎子道：“只是你的路卻是一條死路。”

瞎子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只是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種蕭瑟。

蓋遠山道：“人總是要死的。”

煉金工坊內一片寂靜，瞎子咀嚼這份寂靜，良久笑道：“是啊，人總是要死的。”

瞎子直視著蓋遠山道：“你死后，可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我去做。”

這布條后面的眼睛明明瞎了，卻仍然給人一種健全的感覺，不僅健全，而且似乎比沒瞎的人更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