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濃郁的天地靈氣自巨闕穴而入,沉入丹田后由白塔轉磨剎那,便化為漆黑的鬼氣。
然而孔遙剛將神念觸及這些漆黑鬼氣,就如同潑上一桶紅油漆般,整片黑氣都被染成猩紅之色,變成了妖氣。
孔遙眉頭一皺,如此一來,怕是很多需要鬼氣驅動的冥府刑罰都無法修行了。
不過自己就保留了神魂,總不能為了練體就再洗練一遍神魂吧。孔遙心神一動,妖氣便分為八股洪流,朝著本部八脈中奔涌而去。
練體自然不是打熬身體,而是轉化靈氣,再將各種各樣的氣放到經脈循環之中。
一脈為一循環,八脈為一大循環。
人體有總共有十六脈,尋常人天生只通一脈,用以維持血氣精元,是為一脈相傳。
練體修本部八脈,用以錘煉肉身。練氣修奇經八脈,用以蘊養神魂。
隨著經脈不斷被貫通,境界就會越來越高,若是八脈暢通,便算是修到筑基巔峰,再踏出一步,氣便會百川匯聚,凝為金丹。
雖然路有兩條,可肉身與神魂本就是同根同源,強補弱,余補虧。越是修行到后面,兩者的差距就會越來越小。
不過卻沒有多少人將練體當做最先的選項,只因主動練體過程實在太過于痛苦。
說是打熬,其實就是破而后立的過程。筑基之后便沒有了什么洗凈雜質便能境界爬升的好事。
畢竟爛泥洗得再干凈,也成不了鋼鐵。
原本以孔遙神魂的境界,肉身會極快地被潛移默化。然而神魂禁錮居然還影響著神魂與肉身的契合。
也就是說,孔遙根本沒有別的選擇。練體是他的唯一選擇。
若是練氣的話,只怕每練出一絲神念,都會被那神魂禁錮的裂縫吸走。將能調動的神念始終維持在元嬰后期的地步。
不過,對于這幅身體來說,孔遙的吸納的妖氣實在太過龐大了。
便是楊野這幅肉身天生通達的任脈都隨著那股妖氣洪流開始呈現出龜裂的樣子。
更別說其它那些壓根沒經歷過任何氣息通過的閉合經脈了。
孔遙冷哼一聲,八股妖氣之勢便更加狂猛,直接洞開了七條閉合之脈。
然而妖氣行進間,果然不出意外地,那些經脈都炸裂開來。
經脈乃是肉身精氣根本,此刻節節炸裂開來的痛楚可以說是更勝于碎指之痛。
可孔遙面色不改,煉化在丹田中的神念涌出,將那些經脈粘合在了一起。
經脈寬度往往決定了一個人的天賦。孔遙此刻便是以強大無比的神念強行構造出了超出常人幾倍寬的經脈。
如此方能容下那八股妖氣。
很快八脈盡皆貫通,也就是孔遙光憑神念都能達到元嬰后期才能如此膽大妄為。
源源不斷地妖氣持續涌入,竟在八脈循環之間重塑了所有經脈。
鬼小黑已然麻木了,修煉速度快不說,這貨居然憑借自己開掛一樣得來的神念強行改變了這幅肉身的天賦。
要知道,這整個過程之間的痛苦就不僅僅是碎人十指這么簡單了,而是一邊碾碎,還一邊給拼起來,讓它重新生長在一起。
經脈打通之后就到了錘煉身體這一步,便是以經脈消化氣息,傳到肉體凡胎之中作為替代之物。
一般來說這個過程會極為漫長,要是大勢力的子弟認定了想走練體之路,便會在幼時由長輩幫著打通經脈,以真氣緩慢蘊養,到了一定程度后才會閉關錘煉。
孔遙哪有這個閑功夫,所以他在鬼小黑詫異的目光之中,褪去了鬼差服和褲子。
旋即躺下,本部八脈馬力全開,全力吸取。
隨著妖氣入體,孔遙身上開始出現了極為可怕的變化,渾身的毛細血管都開始爆裂,變成了一個血人,而看不見的地方也在發生著各種扭曲與開裂。
終于,他的右手在他頭顱邊整個炸開,這里本就有暗傷,此刻這一絲絲的裂縫便被過量的妖氣撐到了坍塌的地步。
鬼小黑看向孔遙的已然睜開的豎瞳,想從那里面找到一絲驚恐甚至只是一絲絲的緊張,好證明他還屬于自己的認知范圍之內。
但他只看到了古奧森嚴的金色,還有那些玄妙璀璨的流金與業火。分明沒有刻意流露任何一絲情緒,可就是讓人覺得他依舊桀驁淡然。
鬼小黑卻突然明悟過來,恐怕那雙眸子自睜開的時刻起,就被孔遙這個主人賜予了這兩張氣質。
孔遙自然不是心情好就睜開豎瞳耍耍帥,這么做是為了加大對神念的控制力。
控制的自然是那團爆開的血霧。神念將那團爆開的血霧完全凝固在了空中,就像是畫面定格,時空靜止般詭異。
然而這幅詭異景色沒有持續多久,孔遙的胸膛猛地炸裂開來,同樣在離體不遠處被神念凝固住。
他想了想,整個身體浮起來,凌空站在漆黑的屋子之中。一抹神念竄入臥室,將雨夏的覺知封住。
因為接下來的動靜會有些大。
那副身體終于到達了徹底垮塌的地步,短短幾秒之類,整個身體的血肉都炸開了,濃郁至極的血霧匯成一個蛋殼,將孔遙的骨架與經脈完全掩蓋起來。
鬼小黑看著這一幕,早已出離了震撼,甚至那顆見慣了生死的心臟都開始抽動。
他很難相信,有這樣一個生物,可以在自己的經脈寸斷時,在自己五臟六腑接連炸開時,在自己渾身血肉都連連爆裂時,依舊維持著他一貫的淡然與桀驁。
難道那些風姿或者說本性能大過超脫生死的痛楚嗎?
他莫名想起了另一個妖怪,或者說,另一個佛。
他曾被困在斬妖柱上,受諸天神君刀砍斧剁,槍刺劍刳,一身血肉皆沒。
又被火部諸神天火鍛骨,雷部諸神雷屑釘脈。
受了這足以讓一千個上神魂飛魄散的痛楚之后,他依舊冷冷笑著。
一個儒門寫書人于醉酒之時贊其:一身破敗骨血是不死身,一顆剔透石心是不死心。
鬼小黑搖了搖頭,孔遙就算再牛,也無法和那只如今代表東方神界四處征伐的猴子相提并論。
看著完全沉寂下去的血球,鬼小黑已經開始準備通知孫霜和邢止浩過來。
天知道他是不是被這種痛苦搞得神魂出了問題,別練體不成之后變成一堆白骨,到時候怕是給他找一具合適的肉身又得寫上不少報告。
而且這副肉身被毀,總得有個交代吧,這又是一番辛苦。
然而下一秒,鬼小黑便整個人愣住了。
因為他看到那血球之中發出了兩點晦暗的金光。鬼小黑看著那兩抹金光,不知道那到底代表著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呆住。
他只是這么靜靜地看著那兩抹金光越來越大。仿若一個年幼的孩子看著山頭上的銀芒,等待著月升的剎那。
說不出這種感情是崇拜,還是敬畏,甚至期待與熱愛。
他只是就這樣虔誠地想要等待著。
他沒等待多久,那團血霧就如春雪般消融在那兩道光芒之下。
孔遙從那消弭的血霧中臨空踏下,睜著的那雙豎瞳一成不變,而身體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乍一看過去,他的身高,體格,甚至容貌都沒有什么巨大的變化。
但渾身的氣場更是比以往強上百倍有余。
若是完全不收斂起來的話,他只消裸著上身,往街上一走,就能俘獲幾萬春心。
這份變化來自于他的肉身。孔遙在生死的大恐懼之間,在削肉斷骨的痛楚之中,如同空中造樓閣,直接以自己無比強大的神念吸納巨量妖氣,直接鑄就了元嬰中期的肉身。
于是這幅身體雖然外貌在孔遙的隨意之下完全沒有改變,但每一根線條都仿佛蘊含了天地法理,每一寸血肉都如同收斂了萬世榮光。
鬼小黑看著孔遙依舊是維持著那副淡然的模樣,抓過衣物,利落穿上。
他突然心里冒出個聲音,這妖氣塑成的身軀怎么比那些見過的神仙之軀還顯得玄妙無比,攝人心神。
他第一次發自本心地說道:“恭喜大王神軀塑成。”
孔遙塑造這副身軀時完全是信手拈來,借著一股本意塑成。無論對于什么修士來說,最為熟悉的身體,便是自己的身體。
孔遙記憶被剝除,屬于自己的肉身又不知在何處。所以只能借著一股模糊的本意重現之前的身軀。
然而那本意畢竟只是一絲莫名的因果牽掛,這幅身體的玄妙程度只怕是只有之前那副的一成,乃至百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就算楊野真是天生經脈盡通,身懷圣體的天才,他也只會毫不猶豫地毀盡他的身軀經脈。
這一切發生在玄之又玄的情況之中,孔遙此刻正閉上眼感知著自己身體的種種玄妙。
雖然因為能夠調用的神念有限,只能將身體的修為達到元嬰中期,但借著自己神念感知到的種種神奇能力,便是橫行人間的渡劫期修士來了孔遙也渾然不懼。
而那些神奇能力自然便是神通,又或者說不能算是神通。
因為它們和這幅肉身一樣,只是最為拙劣的模仿作。拙劣得如同沒學過畫畫的小學生臨摹清明上河圖一般。
你只能看出來,那大概是個人,那大概是座橋。
不過對于這時候的孔遙來說已經足夠強大了,下一次對著敵人使用那變化神通之時,就不是掏出把傘這么簡單溫柔了。
他睜開眼睛,露出了無比自信驕傲的笑容。
看來人世間的路程已經提前通關了,接下來就是考慮怎么突破禁錮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