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是一棵會思考的葦草~
- 教授,你的劍掉了
- 君子陶陶
- 3455字
- 2021-05-13 10:02:17
那時候的云未昭不懂兄長口中頭頭是道的大道理,也不懂什么是漫長歲月中的孤獨和彷徨,更不明白什么叫做對這個世界的珍惜和愛。
在當年被萬卿母親否認的那一刻,她似乎略微體會到了一些,但那時她依舊很年輕,委屈和心酸來得快,去得也快。
而到如今,她終于體會到了兄長那時所有的絕望。
她更加驚懼地意識到,如果不是兄長如今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她似乎真的會如他所預言的那般,恨他入骨。
靜靜地聽她說完那些埋藏在她心中,早已被歲月蒙上了一層厚厚塵埃的過往,魏卿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替她整理了一下被他的拉扯和擁抱弄亂的衣服,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自己,拉著她從沙發上站起身,徑直向著門口走去:“去給你安家落戶,辦身份證。”
“嗯?”云未昭還等著他能給自己一個安慰的抱抱或是親親,原本一臉期待的神情瞬間黯淡了下來。
“然后我們結婚。”
然,后,我,們,結,婚。
你想要的所有人世間的體驗,我都會陪你一起經歷。你想變回人類,我就陪你一起去找方法。我會和你一起去看不一樣的風景,認識不一樣的朋友,體驗更廣闊的世界。然后牽著你的手,和你一起去輪回轉生。
或許再世為人,亦或許是一株草,一棵樹,可終究能讓你從此以后,不在隱于劍身之中,與這個世界產生真正的交匯,再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
很多年后云未昭想起這個仿佛“我們去吃火鍋”般云淡風輕,令人毫無防備的求婚,總會覺得自己很虧。
可魏教授在之后婚禮上的這一段誓詞卻又讓她覺得自己似乎賺了更多,她身著一席鳳冠霞帔,隨著魏卿最后一個尾音結束,就毫不猶豫地掀開蓋頭向著他吻了過去。
她低聲在他耳邊很鄭重地命令道:“我要是真的變成草了,你路過時也得認出我,把我栽回家。”
“那如果是我變成草?”
魏卿亦是很鄭重地詢問她。
“那我希望我是一棵樹,就種在你身邊,可以給你遮風避雨。”
看著魏卿瞬間愕然驚訝卻難掩感動的眼神,云未昭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為我抵擋一切艱難險阻,老天也總該給我護你周全的時候。
眼看著云未昭在自己面前飛了一圈,又施了個隱身術,接著又穿墻而過了好幾次,饒是被魏卿在來之前叮囑過無數次“無論看見什么都不要過于緊張驚訝”的魏父還是差點昏過去。
魏母更是一臉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死死地抓著魏父,顫抖著身體看向魏父道:“老魏,這,這到底是什么啊!”
魏父雖然上了年紀心臟不太好,沒想到魏卿的“大事件”居然是這么令人意想不到之事。但對于靈,他又怎么能說不了解。因此在冷靜了幾分鐘后,他清了清嗓子,示意云未昭走到他身邊去。
云未昭每走近一步,魏母便往后縮一些,她也并沒有在意,只是站定在魏父面前,道:“叔叔您說。”
“劍靈向來喜歡隱于劍身之中,很少現于人前。即使現于人前,大多也都隱藏得極好,根本不會被人察覺。”
魏父說著,目光從云未昭移到了魏卿身上:“乾坤穿云劍剛剛現世不久,我想不出你沉睡兩千年忽然一個人跑出來,什么也沒有隱瞞,漏洞百出地生活在這世上的理由。”
他的目光又移回到云未昭這里,抓住了這一切事端的源頭:“所以,魏卿他,是不是和乾坤穿云劍有什么淵源?”
“叔叔,魏卿他——”
云未昭正欲回答,卻見魏父擺了擺手,讓她立刻噤了聲。
“和萬卿很像,讓你錯認了?”
她不過說了五個字,魏父就憑著這語氣猜了到她接下來的所有話。
“但你應該也清楚,這只是錯認,為什么還要待在他身邊?”
魏父的語氣很和藹,可每一字每一句都擲地有聲,讓云未昭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把一切少女的心意都全盤托出。
“因為我喜歡他。”
大概是因為這句話給了她勇氣,云未昭看著魏父的眼神忽然變得堅定無畏起來。
“我學習拼音、漢字,還有手機、電腦,準備參加成人高考,都是為了能夠以更好的姿態站在他身邊。”
“除卻我沒有一個屬于二十一世紀的身份以外,我沒有任何離開他的理由。”云未昭說完這句,忽然笑了起來,反駁自己道:“不,這根本不算理由。”
“叔叔,我絕對不會離開他。”
魏父聽見云未昭的這段話,面上雖然沒有什么表情,但眼底掠過了一絲不可名狀的情緒。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許久,才道:“你是劍靈,也就是說,你會一直保持這樣的樣貌。”
“但是魏卿會老,會從今日的模樣變作老朽,你也能夠接受?”
就算魏卿作為一個男子合該頂天立地,不懼怕任何未知的未來。可他究竟是自己的兒子,他若真的有朝一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邊卻沒有一個可以執手偕老的人,他做父親的又如何能放得下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都說嫁女兒看重對方的保證,其實娶媳婦也是一樣。魏父原本只想要她一個保證和肯定,卻沒想到云未昭給出了全然不同的答案:“叔叔,我不想騙您,我已經打算去尋找變回人類的辦法。”
我想和魏哥哥一起變老。
魏父愣了一下,他并非聽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只是覺得難以置信。
世上無論人神魔皆求長生不老,這卻有一個異類,偏生還被魏卿遇見了。
魏父終是笑出了聲來,問了個和方才那些全然不同的問題:“你上過官學對么?”
大安國的那個年代,只有貴族子弟能夠接受教育,而提供給他們教育的機構,便被稱為“官學”。
“上過。”云未昭不假思索。
“父親是你族十巫之一的巫即,母親又是做什么的?”
魏父的問題問得云未昭丈二摸不著頭腦,但她還是如實答道:“也是十巫之一,巫禮。”
“負責禮儀祭祀?”魏父追問。
“嗯,是。”云未昭原想向魏卿求救,但早在兩人一進門時,魏父就勒令魏卿不許開口,否則絕不會再給云未昭開口說話的機會。
“難怪,第一次來時,我以為你當是南邊楚地的名門閨秀,但那時見你們剛剛開始戀愛,也不敢貿然追問家庭,免得你會因此感到冒犯。”
魏父此刻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看向云未昭的眼神里也堆滿了欣慰之情:“今天才明白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舉止之間的確看得出禮教,雖然與我們有些不同,但安國追根溯源是來自楚地的政權,所以才會以巫文化為尊。你之所以被選為殉劍之人,也是因為其余八巫的子女或許都摻雜了旁族骨血,唯有你爹娘的血統相互結合最為純凈。”
魏父講得頭頭是道,云未昭雖然沒能全部理解,但她還是大致猜出了他的意思:你出身名門,你爹娘都是貴族,尤其是你娘,管的就是禮儀,所以你懂禮,算是不錯。
“這么算來,倒是魏卿高攀了。”魏父的這一句話說得聲音極輕,卻令屋內的眾人都驚了一下。
魏卿知道這是父親對云未昭最大的肯定,他已經全面贏得了魏父的鼎力支持。
魏母卻是十分不解,橫眉冷對著丈夫,想提醒他不要拿幾千年前的事情來衡量今天。
魏晉則終于明白了今晚叫他過來的意義:看來是要幫眼前的弟媳婦落戶安家造假證了。
云未昭則搖了搖頭,微微皺著她的眉頭,大約也是因為氣氛比先前緩和了些,她嘟了嘟嘴脫口而出道:“叔叔,魏哥哥那么好,才不是高攀我。”
魏哥哥,嘖。
魏父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看向魏卿,卻是在對云未昭說話:“你這倒是又提醒我了,按你成為劍靈的年紀來看,魏卿的確是年長你太多,還是有些不合適。”
“不不,您不能按照這個算,魏哥哥——”云未昭又脫口而出這個稱呼,魏卿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急忙走過來捂住了她的嘴。
“爸,爸,不帶您這么欺負人的。”
大約是覺得害羞的緣故,云未昭之前在魏父魏母面前提起魏卿的時候從來都是直呼其名。
至于剛才這個意外,大概因為是小劍靈緊繃了太久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些,這才導致了這突如其來的尷尬。
“好了好了,現在所有的事都弄清楚了,你爹我也累了,帶著你女朋友趕緊回家。”
魏父站起身來,對著魏卿和云未昭揮了揮手,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魏晉道:“這小子叫你來的目的你也清楚了,讓他請你吃頓好了再辦事。”
魏晉聞言忍不住彎起了唇角,他看向魏卿道:“倒也不用那么破費,上次在你家看上的那套書給我就成。”
魏晉說的是一套詩詞孤本,魏卿在網上花了大價錢淘來,死活都舍不得轉賣給自己,更不用提叫他送了。
“幫我把昭兒的身份落了定,送你一車書。”
魏卿的話音未落,忽然聽見魏母輕咳了一聲,在一陣突如其來的寂靜中開了口:“你們爺三兒倒是有默契,全都拿我當空氣?”
云未昭對魏母很有陰影,聽見她開口,急忙站得離魏卿遠了些。
聶菲下午臨走之前,專程告知魏卿把他母親對云未昭說的話錄了個音,讓他記得去聽。魏卿聽完后一直窩著一股火,但那畢竟是他的母親,原想著先把云未昭的身份向家人澄清后,他再單獨和母親談談。
沒想到魏母又是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魏卿一時不禁覺得有些煩悶,只見他猛地把云未昭拉回了身邊,道:“媽,我從沒想過把您當空氣。”
“但您對我身邊人指手畫腳了這么多年,也該夠了?”
云未昭從沒有見過這樣生氣的魏卿,他的臉上毫無表情,真的可以用冷若冰霜來形容。云未昭甚至覺得自己如果伸過手去碰一下,可能會被凍住。
他的聲音也比平時要低沉許多,讓人沒由來的脊背一涼。
云未昭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背,想示意他冷靜些。
“我絕對不會離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