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葉青走到水潭邊上的石質桌椅上坐下，用意已經很明顯了，趙文舉的行事非常溫和，據說和朝中保守派有聯系，應該不會對此中激進的主張視而不見。

不出敬葉青所料，他剛坐下，就見趙文舉也走了過來，說道

“都殺掉？此事涉及基層士兵和平民，這樣不好吧！”

別看趙文舉之前曾用士兵的事情威脅過黑石，但那是針對基層士兵，而且是作為奴隸，不是直接殺掉，十幾年的勞役也就脫身了，最重要的是，這只是針對黑石的勸降手段。

大概率那些人都不用真的成為奴隸。

對于張正初的主張，他確實感覺有些粗暴了。

“張正初在主戰派里，也是非常激進的人物，據說在動蕩年代，他的爺爺受到了外族很多折辱，所以現在對越族的手段就很酷烈。之前針對越族的幾個寨子，也都是使血腥手段，一個活口都沒有留。”

“朝廷的態度呢？聽說現在不是溫和派站上風嗎？”

“僵持罷了，上風也就是說說，而且就算上頭想管，道理上也說不通，這里是渝州，張正初在的地方，名義上還不是大衛的領土，法外之地，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朝廷管不著。”

趙文舉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也大概明白了敬葉青的意圖，說道：

“你想我插手？”

“趙兄是聰明人！”敬葉青嘴角上揚，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似乎有給人叫破心思的尷尬，接著說道：

“我不清楚趙兄和越族那邊有什么，但能看得出來，那邊似乎能聽得進你說的話，我希望你和林依鎮的主事者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和我聯手，做掉張正初？”

趙文舉把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我看看吧！”

…………

林依鎮城門，三丈高的城墻，兩扇銅筑的大門緊鎖。

趙文舉孤身一人走到城下。

“什么人？”

城樓上的士兵呼喝出聲。

也不言語，趙文舉掏出巫令，激發了“白之氣息”，籠罩在城墻上的士兵身上。

“這是？”

士兵感覺到異樣，神情有變。

一拋手，手中的令牌騰空而起，越上三丈高的城墻，落到了之前發言的士兵手里。

“我要見你們長官！”

士兵感知到身上的狀態，見了手里的令牌，不敢怠慢，轉身跑下城墻。

趙文舉靠在城墻上等著，等了有一會兒，側邊的小門打開。

是剛才問話的士兵，他也不走出去，就站在城門洞里的陰影中，說道：

“進來吧，我家大人請你過去！”

趙文舉對這種程度的失禮不以為意，用手推開城門，讓門縫變大，大步邁了進去。

順著主街道向前走，在第五個路口左拐，是一座庭院，朱紅的大門，門口右側立著一座石獅子，石獅子不是一對，只有一座，左側是顆大樹，有些年頭了，從樹木根部的粗細可以看出來。

右側是石獅子，左側是大樹，這種不對稱，讓庭院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客人！”

“客人？”

領路的士兵見趙文舉站在原地不動，似乎走了神，便回頭喊了幾聲。

趙文舉本來想張開天眼看看，看看這種不對稱里面是不是有些貓膩，聽見呼喊也就作罷，跟著邁進了庭院。

他其實有點意外，對方沒有在衙門見他，而是在一處私家的庭院里。

不過他有“太祝”的身份在身，也就不怕對方有什么陰謀詭計，在朱婉和李樹白那里，他也大體了解到，這個“太祝”身份，似乎在越族內部，地位很高。

沿著游廊，走到垂花門，士兵便止住不再向前，用手延引，說道：

“客人請進，大人在里面等您！”

“你不進去嗎？”

“小的如無要是，是不進入內堂的。”

趙文舉點點頭，推開垂花門，看到一個大漢坐在庭院的座椅上，正看著書。

這人是個禿子，穿著一個無袖坎肩，露出精壯的雙臂，像那種久經鍛煉的健美先生，上身呈現出倒三角。

見到趙文舉進來，他抬起頭，目光從書上轉移到趙文舉身上，沒有審視，沒有懷疑，也沒有露出笑容，只是用手指了他對面位置，開口說道：

“坐！”

趙文舉依言坐下，眼睛看到對方合起來的書本，上面印著兩個字，“論語”。

“你好！我叫趙文舉。”

“你好！我叫孔德仁。”

說著，大漢用手按著書本旁的令牌，推到了趙文舉面前。

趙文舉接過來，是那枚巫領，便即起身，再次掛在腰間。

“我此次前來，是為了你和城外那些漢人之間沖突的問題！”

大漢并未接話，靜靜的看著趙文舉，等他之后的說辭。

“族內的主力已經撤走，你知道的，現在如果還要跟大衛抵抗，肯定是抵擋不了的。”

趙文舉頓了頓，等大漢接話，或者應和一聲，發現對方依然靜靜的看著他。

“大衛主力部隊已經打到了麗水，鯨部已經戰敗，你現在是渝州最后一塊越族統治區域了，形勢不在你這邊。”

孔德仁寬大的雙掌握到一起，手肘杵在桌子上，說話慢條斯理：

“你想勸降我嗎？太祝大人。”

趙文舉身體前傾，目光和孔德仁對視，看著這個平靜如水的大漢，整理自己的措辭：

“大衛的一方勢力想要與你合作，合力殺死盤踞在此地的另一方勢力，張正初方。你意下如何？”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殺死張正初之后呢？”

“張正初是大衛主戰派的激進分子，對越族的手段尤其酷烈，不能讓他在大衛獲得高位，獲得更多的話語權，對越族以后的行動不利。和你合作的一方則比較溫和，他叫敬葉青，讓他得勢，對大局有利！”

“太祝大人說的很有道理，可您仍然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趙文舉沉默下來，這個問題很尷尬。

“太祝大人也知道，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不過不用太祝回答，我知道答案，合力殺死張正初之后，這林依鎮依然要拱手讓人，甚至越族兒郎，還要再死幾個，以做場面。”

“這都是為了大……”

“這都是為了大局，我知道，為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