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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迷霧氳氳

  • 牽絲王妃
  • 之以若
  • 4447字
  • 2018-12-23 09:15:09

街邊馮府的一頂小轎正悄么聲從櫻花樓后門溜走,前后四名轎夫一溜小跑,邵郁單指沖下一彈,落下窗扇,未動聲色。

自會有人默默跟上剛才的轎子。

邵郁一扭頭,對上一張悲憤且十分俊朗的臉。

“邵郁!我東方沐是不是欠你錢沒還?還是小時候偷了你什么東西?你為何糾著我不放?”

邵郁極好脾氣,拿起茶壺:“莫氣。莫氣。喝茶。”

東方沐一拍桌子,茶水都濺出來:“就氣了!前頭的十七次說好下不為例。這是又盤算著來坑我了?我不來還差遣侍衛綁我過來!”

他指指額頭:“你瞧瞧!上次我爹家法的印子還沒好全呢!你飛鴿過來簡單了事,給你出氣出人出力還沒銀子賺的是我!”

況且,恁美一張臉,這若是落疤,耽誤說媒娶妻,可如何是好!

還能不能見好就收了!

邵郁氣定神閑,任憑唾沫星子糊自己一臉。

這副樣子若是被下屬邵冼看到,八成會以為自己眼瞎認錯人。

他家將軍那個不吃虧的性子。

竟然安心聽人教訓?

“別告訴我這次又讓我去給人下藥,偷人浴衣,拿人鞋子,換人骰子,揭人老千,砸人場子。你還能不能有點出息了?再不濟,將人捆了打一頓也比這出氣的多!”

東方沐氣呼呼瞪眼。

簡直交友不慎。

他娘和邵郁的娘是親姐妹,兩人打小一起玩泥巴,這家伙動不動就搞生病那套坑自己幾天見不著面也就罷了,長大了更是發揮惡霸本色隨意粗使他。

不可,這次絕對是不可。

“──老子不干了!”

“不行。”邵郁淡定端起茶杯。

東方沐被噎。

嚶嚶。

屋頂一圈暗衛很是同情。

就知道。

惡霸的本質──東方少爺經常這么罵。當面,背后。

皆有。

耳朵都要起繭。

“我前頭幫你十七次,你都沒給工錢。就當抵了。銀子拿來。免你今后幾次三番拿喬。”

都沒有趁機漲價,絕對良心交易。

“不成。”邵郁放下茶杯。

“怎就不成了?”東方沐瞪眼:“再讓我幫你干壞事,我該被親爹軟禁了!且你也太地主霸道了些,只知道趕駕讓馬兒跑,卻不知給馬兒吃草!天王老子用人粗使,尚且給人俸祿。”

邵郁正經嚴肅:“──幫我個忙。”

“打住!”

東方沐一根手指頂過去:“若說幫你忙就是無稽之談。你一個封疆大吏,本與這驛館沒甚交道,自然不熟。打了勝仗你回回率大軍一起回王城復命,席地扎寨,從不擾民。莫當我不知道。那人到底給了你什么好處?鞍前馬后鋪墊除害,欠人情都成你一個人的。我倒盤算那個三皇子能親口來求我──還愁沒辦法和皇親國戚搭上關系......唔。”

“你捂我嘴干嘛!”東方不滿,推開。

“救你。小心隔墻有耳。”邵郁淡定收回手。掌心居然是個帕子──并沒有直接與東方的雙唇接觸。

“干脆一句話。”邵郁聽了這會子抱怨,耐心用盡:“幫不幫?”

“幫。”東方咬牙:“交友不慎。這件事之后,我要你全部的小金庫。”

如此甚好。

他比邵郁虛長兩歲,不光要事成拿些銀兩,此時還很想揍弟弟。

狠狠揍的那種。

“成交。”邵郁利落應允。

“成交?”東方沐不禁起疑:“你可聽好了,是全部金銀盤纏,除去你親手奉上老爹的俸祿,余下你全部私房錢家當。”

“自然。”邵郁從腰間掏出一物,拍于案幾上。“那便即刻動身。大不了我想喝酒吃肉,去你東方府上討白食。”

“白食?!”東方沐吹胡子:“我就知道你不做吃虧的營生!你不去盤鋪子當掌柜撥算盤,當真屈才!”

“好說!”邵郁把桌上的物件推的更近:“立馬扮上!”

片刻之后。

小兒樓下正給人斟茶,只聽樓上天字號上方包廂傳來驚天動地兩聲吼:

“別跑!先給我揍值了!”

侍衛齊齊捂臉。

“──青天白日你讓我去勾引后生!”

樓下四座皆驚。店小二好生正抱著托盤上菜,聞言一怔。掌柜算盤撥到一半,掏了掏耳朵,繼續干。

*

“東方少爺,我們少爺要您勾/引的,就是這人了。”小月憋住笑,奈何肩膀還是禁不住聳動。

為方便行事,小月換了一身男人裝,和邵郁一眾暗衛相同便裝。卻不曾想到,一路快馬加鞭,緊趕滿趕,邵郁一把將易容后的美婦推過來,人卻轉瞬跳窗不見蹤影。

轉身,東方沐一張臉當真大變樣,鬢邊戴花,頰旁珠釵搖晃,腮紅清晰,紗衣飄逸。

若忽略那骨架龐大的男子身軀,和鞋靴里那雙未曾纏裹碩大的腳,還真是勾人攝魄的美嬌娘。

“就是這個人?”

東方沐張嘴問,滿唇殷紅的胭脂險些逗小月噴出剛喝的香茗。

她見東方沐還抬起穿著繡鞋的腳踢踢轎中之人,鞋尖還繡了紅珍珠。

“沒錯。”小月忍笑道:“算算時間,迷藥這會子也該醒了。

她不由贊嘆:“東方少爺,您是真美,當真比這花魁美多了。”

小月指指馮馬懷中摟的那位紅妝艷抹青樓女子。

“你憋嗦了行不行!”東方沐氣的發抖,吐字不甚清晰。

“是!”小月朗聲應道。

笑意死死憋在肚子里。

“你家邵......”東方沐半途粗/暴改口:“你家少爺呢?哪兒躲逍遙呢?”

東方沐暴躁拎起那馮馬的衣領,如提小雞一般。那馮馬細小的眼睛閉著,藏在滿臉橫肉里,當真和馮懲之一個模子。

“呃......我家少。”小月盯著東方沐萬均雷霆一般震怒的雙眼,半晌憋出來:“我家少爺可沒閑著。比您還要忙。這樣您是否心里痛快些?”

哼哼哼!

東方鼻子里哼完,拎著馮馬的衣領,硬梆梆甩進邵郁派來的轎子。

小月在身后瞠目結舌。

氣性這么大。

她家將軍,到底用何借口哄的東方少爺如此聽話?

一臉別別扭扭,恨不得欺師罵人問候邵家各位祖宗。

*

邵郁當真是在忙。

手里拿著小月交上來的清單,尤嫌不多不齊不夠細心,親自上街替楚岸采購。

中途遇見張太傅府里的轎子,邵郁一個眼色,暗衛領命,只消一個探身,張府隨從的荷包早被掉包。

一行暗衛換了小廝衣裳,苦哈哈跟在他們家將軍身后,半晌幾乎每個人懷里都爆滿──南來的茶、北方的米、江南上好的綢緞、西南盛產的藥枕等等等等。

知道的是給三皇子楚岸準備不識之需,不知道的還當是新屋喬遷之喜,樣樣事物都需要新置。

眼看著邵郁捏了清單又進了一家門臉看起來更高更大的綢緞莊,一個臉苦膽大的暗衛踮起半條腿撐著懷里東西,騰開一只手拉拉邵的衣角。

“少爺,可夠了啊。”

這些東西合并先前小月買的,恐要塞滿兩間房,三殿下恐得加雇兩輛馬車才能前往第十九家驛站。

“不行,買少了回去娘子要罵的。”

邵郁施施然抽了衣角,抬腳邁進掌柜滿面笑容的鋪子。

后頭一眾暗衛滿臉菜色。

倒不是埋怨手里東西又雜又多又陳,只是擔心壓垮三殿下的馬。

這么多東西,可怎么得了。簡直移動的衣庫糧倉。

還娘子。哪來的娘子?

眾暗衛只敢心里大逆不道。

一個帶刀的男子也進了綢緞莊,直接插隊,硬生打斷邵郁和老板討論給媳婦鋪床面,用哪個料子好的閑話。

那人直接道:“東西縫好了嗎?”

沒有字據銀根,也不報家門府第,明顯是熟客。

邵郁只消瞥一眼側臉,便認出此人是方才馮家少爺轎前放哨負責安全之人。

馮府的人。

掌柜熱絡的笑臉讓邵郁確定他的猜測沒錯:“尚未。尚未。給的日數少,要求又精細,光是金線都找了十七八種──”

“咳。”

那帶刀之人猛咳打斷掌柜:“加快,越快越好。急用。”

“自然。自然。”掌柜連聲應道。

邵郁皺眉。

在做什么?這么神秘?綢緞莊外放繡工縫活制衣倒不新鮮,但是為何大量用金線?還好十幾種金色換著用?

“何時能取?”那男子催道。

掌柜笑:“約莫明早就可以了。”

“嗯。”一句廢話沒有,那男子徑直轉身。

那人走的太快,也不知是不是暗衛故意挪了位置,男子朝著暗衛艱難抱滿雜物的手臂狠狠一撞。

嘩啦啦。

茶葉、大米、綾羅霎時鋪滿地。

“誒喲!”掌柜趕緊繞出長柜臺來勸。

“你走路長不長眼睛!”

撞人的男子未曾道歉,倒是兇神惡煞拔刀相向。

暗衛才高踢一腳還未踹到人,被身后同行之人狠狠揪了一把,立刻“誒喲”著,未露一身驚天功夫,裝作狼狽之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狠狠壓倒一長排展示用布料。

“誒喲!各位壯士,莫要動怒,莫要動怒啊!一切好說一切好說啊!誤會一場!”

掌柜肉痛,又不好明說,只眼睜睜看著眼前的祖宗們打成一團,只消片刻,好端端的綢緞莊被攪成一團亂。

邵郁趁亂撥來柜臺內的賬簿,未見出異常。

賬簿內最近一月的流水,所出料子非灰即白,暗色居多,想來金線不會是用在那上面,首先顏色全是滿擰,哪有灰色布料用如此數量異常的金線?小月稟報,馮府一應采買都是走的這家鋪子。

不記錄在賬目上的,定是有貓膩。

馮府未在張燈結彩,也未曾聽說有婚事嫁娶辦滿月酒。

這金線,著實可疑。

不動聲色放回賬簿,邵郁如常轉身。

“這位少爺。”掌柜站在門口滿臉苦相:“您快勸著些手下吧。不然,小的這綢緞莊可就要險些被拆了。”

“您可都看見了。不是我們惹事。”邵郁涼涼抱臂,看熱鬧:“掌柜師傅,明明是我的人吃虧,在被人追著打。”

“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啊!”暗衛抱著腦袋喊。

喊聲震耳欲聾,驚天動地,不管不顧往柜臺里跑。

“誒!壯士!不可不可啊!”掌柜趕緊攔。

嘭!那男子一把刀將柜臺砍成兩半。

暗衛裝成怕死腦袋抱的死緊,抱起賬本狼狽擋頭:

“救命啊!”

“別怕!我們來救你!”

另幾名暗衛各自抱著圓圓滾滾的一捆布沖過來,想敲那男子的背,被那男子一腳踹向腰間的方向,暗衛卻事先料到,提前一閃,那人踹了個空。

還摔個仰趴。

“黑尋!”掌柜忍無可忍,終拍案驚覺:“你還不收斂些!當真要毀了我這鋪子嗎?”

“我沒要毀!”那男子趴著吼道:“他憑自己手快,偷了我的荷包,還故意撞我。”

邵郁繼續涼涼看戲。

終于不演了?黑尋?這名字先不管真假,回頭再叫小月細查。

地上的人艱難撐地起來,不想刀卻被邵郁踩住。

“這位撞人的卻來先告狀!”邵郁直接探向他腰間,把自家暗衛親手別上去的錢袋利落扯下來:“這是我張府特制的錢袋,上頭碩大一個張字,難不成冤枉了你?撞了人,毀了店,偷了銀子,還要當街打人殺人,誰給你的膽子在這落月鎮撒野?”

張府,如今掛印辭官的往昔太傅,在職四十一載,當今圣上每次下江南都來親自看一眼的人,在這小小的落月鎮,便是隱藏的位高權重之人。

掌柜驚詫。

地上之人啞口無言。

街邊早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早有議論。

“黑尋!還不快給張府的小公子行禮道歉!”

“給我行李就不必了。”邵郁將錢袋丟給暗衛:“只賠了這地上布匹米面的損失,再給我家小廝道個勤。這事就算過去了。我家老太爺說了,在外要持恭講理,不可隨便惹事生非。”

“自是。自是。老太傅教訓的極是。”

掌柜拍著馬屁,臉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難盡──肉痛自己被毀的綢緞莊。

這頭可是彼時太傅張府,根本不敢惹,那頭又是青天大老爺,更不敢惹。

“哼!”

那黑尋用力拔刀,邵郁才一抬腳,男子便野蠻人一般,甩開步子撞開百姓走了。

百姓議論聲更烈,對著他背后指指點點。

“小少爺,您看這──”掌柜很是為難。

“無妨。你只告訴我,他主子是誰,我好把賬單遞到府上。”邵郁道:“不然我若就這么回家,恐怕要挨娘子家法的。東西都毀了。”

“那是馮府縣丞老婆的侄子,黑尋。”掌柜道。

邵郁瞇眼:“一介縣丞而已,外戚竟如此囂張?”

掌柜大驚:“少爺莫要聲張啊。您還是趕緊出發為妙。”

那黑尋明顯是找人要來打架了。

掌柜沒有細說。

“那你這綢緞莊的損失呢?”邵郁問。

“無妨。索性沒有大的損壞。”掌柜打臉充胖子:“公子好走。”

趕人的口氣。

邵郁招了暗衛,吩咐他們挑揀地上能用的重新抱進懷里,扭頭看掌柜已經吩咐手下開始收拾亂糟糟的綢緞莊,邁開大步出了門。

才剛拐過一個街角,暗衛笑瞇瞇奉上東西:“公子,總算不負所托。喏。賬簿。”

邵郁閑閑推開:“我已經看過了。趁現在里頭正亂著,給人小心還回去。以免節外生枝。”

“哇!”暗衛夸張道:“這是藏在綢緞莊地板暗格里的,公子好眼力,眼睛竟能穿透地板。”

邵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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