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可是當林羽然睜開眼睛看到的依舊不是渾濁夜空和城市的燈光，依舊是一瓶瓶在生產線上勻速運動的玻璃瓶。

這是她們被困在廠房內的第三個小時，從聽到人的哭聲開始她們就在這間房子里尋找出口，她們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地毯式排查再到最后徹底失去耐心，她們把地面和墻壁的每一寸都檢查了一遍又一遍。三個小時過去林羽然的能力也恢復了不少，她一遍遍地使用力源感知，卻都只有同一個結果......

沒有出口，沒有，沒有......

由于沒有營養補充，林羽然的能力始終恢復不到最初的狀態。此刻蜷縮在墻邊的她覺得又累又渴，她甚至有拿起一瓶束縛劑解渴的沖動。

身邊的葉千琴已經一個多小時沒有吱聲了，看到她的頭低垂著，林羽然有些擔心，“千琴......”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

葉千琴慢慢抬起了頭，但沒有扭頭回應她，而是抬起拿著槍的手，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板機。槍口射出的亮藍色長光束伴隨著“砰——”的巨響和玻璃瓶碎裂的聲音，眨眼之間生產線的其中一段被打得粉碎，飛濺出來的束縛劑在地上流淌開，像一汪平靜的藍色湖水。

林羽然連忙抓住她的手腕，但似乎不需要她的制止，葉千琴并不打算開第二槍了，她放下了手。

雖然做出了這么不理智的舉動，葉千琴并沒有瘋狂，她扭頭，對上林羽然驚駭的雙眸，反而眼神比剛才更加平靜，“嚇到你了，對不起。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東西。”

“想到了什么？你有什么線索了嗎？”

葉千琴收起了槍，“之前我一直都在提醒自己注意節省體力和能量，你也是這么想的，對吧？”

“嗯……”

葉千琴將目光投向地那一汪藍色的湖水，“現在我覺得沒必要了。”

林羽然手支在地上坐正了些，“為什么？我們還要出去，一會肯定還會遇到敵人。”

“不，”葉千琴在她面前豎起食指，“我們已經遇到過敵人，而且已經輸了。”

輸了？林羽然閉上嘴巴繼續聽她說。

“現在的我們......”她指了指斷掉的生產線上那一瓶瓶束縛劑，“就和這些東西一樣，是別人實驗臺上的藥劑。敵人之所以還沒有實實在在地出現在我們面前，是因為還沒到取用我們的時候。”

林羽然思索了一會兒，疑惑地開口：“你的意思是，我們自以為找到了被藏起來的能力束縛劑生產線，但實際上我們是進了圈套？”

葉千琴苦笑了一下，點點頭，“剛才你在休息的時候我趴在地上聽了很多次，反反復復地確認自己確實聽到了哭聲。”

“確認？我們都聽到了呀……”

“確認那不是幻覺。”

林羽然不解地望著她，葉千琴的話勾起了她的好奇，甚至讓她忘記了疲勞。

“如果那不是幻覺，那就意味著我們徹底的失敗......”葉千琴平靜的語氣中染上了一層沮喪，“這里是百大生產和存放能力束縛劑的地方，能力束縛劑是超能力世界的東西，我們在這里聽到了不尋常的東西......”她的手指在地板上點了點。

“意味著百大和不良能力者干的事不止生產能力束縛劑這一件。”林羽然醒悟過來，接過話頭，然后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葉千琴認可地點點頭，“這只是第一層。而且很可能生產能力束縛劑只是其中不重要的一件，”她漫無目的地滑動著紙片電腦的頁面，“我們都是極強能力者，他們先是用密密麻麻的機關制服了你，然后又把我們都困在這里不管不問，可見他們完全有控制我們的信心。”說著，她再次舉起槍，但食指放松，讓紅色的瞄準點掃過墻壁和天花板，“這里的鋼板很厚，但是我費點力氣是可以打穿的，我們可以離開這間房子，但出去后還是沒法全身而退，他們早就準備好對付我們了……”

“他們會來找我們，而且很快就會來，我們在這里耗了太多的時間，總部那邊肯定會加派人手搜救。”說完，葉千琴松下身子，靠回到墻上，拿著槍的手搭在大腿上。

聽完葉千琴的話，林羽然單手支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再次走到傳出聲音的那塊地板附近，抬起頭仰望著高高的天花板，藍色的玻璃瓶和紫色的燈光倒映在她的雙眼。她沒有再用力源感知，那雙映得藍幽幽的眸子仿佛已經透過厚重的鋼板望見了廣袤的天空。

林羽然覺得自己像一顆小小的藥石，不知何時頭頂便會伸來一把巨大的鑷子把自己取走，而她卻只能束手無策地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葉千琴見林羽然朝自己招了招手，嘆了口氣，有些不耐煩地起身朝她走去。林羽然收回目光，轉而對她說：“我們不會像藥劑一樣被人隨意取用，這是極強能力者的尊嚴和榮耀。”說罷她抓住了葉千琴的手臂，那一刻葉千琴驚覺她眼中的藍色格外閃耀。

還沒等她發問，葉千琴只覺身體失重，整個世界在眼前九十度翻轉過來，回過神來時她們已經站在了墻壁上，腳下輕飄飄的，她焦急地對林羽然說：“你的能力還沒恢復，不能這樣逞強！”

縱使滿臉寫著疲憊，林羽然還是咧嘴一笑，“我們檢查了地板墻壁和天花板都沒有發現出口，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們的腳實實在在地踩在了墻壁上，“重力。”

葉千琴睜大了眼睛，盯著咬緊牙關拉著自己邁開步子的林羽然，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時也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房間里不是沒有出口，而是依靠重力打開的出口難以被人找到，剛才林羽然的能力減弱上不了天花板和墻壁所以她們才被困如此之久......

真是環環相扣，這個勾結了超能力世界的百大集團到底擁有了多少超能力技術？

跑到第三面墻的時候，林羽然已經快撐不住了，雙腳著地的感覺時有時無，她又向前挪了幾步，當她感覺她的能力已經到達了極限時，腳下的墻板突然松動了一下。

終于......

她用手臂一把勾住葉千琴，用力蹬了一腳松動的墻板，同時急促地對葉千琴叮囑道：“副長，一會兒你記下看到的東西然后用閃現逃出去，回總部讓大部隊來收網。”

那你呢？還沒等葉千琴沒有問出口，世界再一次傾覆，她的余光瞥見地板朝自己的臉襲來，她連忙用手撐住，但林羽然軟綿綿地摔在了地上，“羽然！”她急忙伸手去扶倒在一旁的林羽然，這時耳邊傳來“啪啪”的掌聲，只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面帶微笑拍著手。

見緊緊抱著林羽然的葉千琴戒備的眼神，男人彬彬有禮地對她自我介紹道：“這位姑娘好面生，在下百大集團副總裁齊柳，與林小姐是好朋友。敢問姑娘貴姓？”

葉千琴沒有在齊柳身上感知到多強的能力，她轉而環顧起四周。四周景象極其詭異，狹長的房間里兩邊各擺了一排床鋪，床鋪上的床單都皺巴巴的很顯然有人躺過，枕頭的位置有一個銀色的金屬蓋子，人躺上去就好像是在電頭發。金屬蓋子旁連了成把成把的線路和導管，它們不斷延伸，最終在齊柳身后一臺巨大的機器上止步。機器前有一張實驗臺，和盈虧組的很像。

“記下了嗎？”躺在她臂彎中的林羽然微微睜開眼睛，聲音細細的，很微弱。

葉千琴像顫抖一樣點了點頭。

“快走。”她很用力地發出聲音。

葉千琴沒動，緊盯住站在實驗臺前的齊柳，厲聲問道：“你這些東西是拿來干嘛的？”

齊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向她們靠近了幾步，手掌從一張張床鋪上撫摸過去，“人和超能力的關系就像土地承載溪流......”他滿意地盯著葉千琴震驚的表情，“看來我沒有背錯，你們把這個叫‘溪流理論’，對吧？”

葉千琴覺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枕在她手臂上的林羽然雖然聽不太懂但還是一直重復著，“千琴，快走。”葉千琴對她低喝了一聲，“你什么都不懂，閉嘴。”然后緊鎖眉頭問齊柳，“‘能力盜取’技術......你們掌握了多少？”

“剛才已經處理了一批了，不過都是中弱級的，很沒意思。”齊柳轉身，仰望著那臺巨大的圓柱形機器，莊嚴地走向它，“得見神跡，這是凡夫俗子一生的榮幸……”他把手舉過頭頂打了個響指，隨即她們面前出現了四個身影，強大的能力氣息撲面而來。

兩個......林羽然張大了嘴。

四人中有兩個極強能力者！而且另外兩個也是強級。打不過的，再不逃就真完了，“千琴，快走啊！”

其中一個極強能力者用一把CU槍指向了葉千琴，另一個極強能力者手中端著正熊熊燃燒的火種腳下是沖天而起的白色寒氣。

葉千琴幾乎要把自己的牙齒咬碎了，她緩緩地把林羽然放下，站起了身子。

六人僵持之時，齊柳啟動了機器，瑩動的指示燈亮起......

突然，極強能力者見葉千琴猛地抽出腰間的槍，槍指著他的胸口，然后扣動了扳機。他連忙開槍反擊，并伸手擋下了亮藍色的光束，但還是被打退了好幾米，而他發射的能量子彈在墻上打出了一個大窟窿，葉千琴憑空消失了。

還站在面前的這個極強控溫能力者是個身形健壯臉部線條生硬眼神凌厲的年輕男人，林羽然看著他閃著鋒利寒光的眼，覺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用盡了全力，兩把尖細的沙刃從她肩膀邊上射向那人。

那人根本不躲，一道厚重的冰墻在面前輕而易舉地擋下了沙刃。

林羽然看著消散的沙刃，她閉上了眼，那是她現在所有的力量......

她感覺自己被扛了起來，移向那臺機器......

躺在實驗臺上，她的手腳都被白色的皮帶扣得緊緊的，但她依舊拼盡了全力掙扎。齊柳向她彎下了腰，她掙扎著厭惡地扭頭避開齊柳深長的呼吸。

“我說過我會得到你，包括你的力量，”齊柳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我沒有食言。”說著，他把連接器貼到了她的身上，“等到我擁有了你的力量，我會更好地運用它們，而不是像你現在這樣暴殄天物。”

她的眼睛被蒙上了，手臂和腿上傳來打針的刺痛，魔鬼的嗓音繼續在她耳邊響起，“當然，小美人是力量的本源，我會把你永遠珍藏......”

齊柳說著，眼中閃動著病態的向往與柔和，他把手指放在最后的那個紅色長方形按鈕上，他瞧著林羽然，心中是占有的狂喜。

然后，他輕輕地按下了按鈕。

貼在身上的連接器越來越熱，插在身上的注射器向體內大量地注射著不知名的藥物。林羽然感到全身越來越熱，一開始只是像發燒一樣，緊接著她感覺自己好像燃燒了起來……

她要失去自己的極強能力了嗎？

可是那是她與生俱來的力量，她從一出生就習慣了它的存在，它對于她，是理所當然的啊……

失去了能力的她又會變成什么？想到這，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那晚在能力者聚居區所見到的貧窮、混亂、罪惡......

不要，不要！她不要變成那樣！

她每天都走在光潔干凈的樓道里，漂亮的鞋子怎么能沾上污泥與垃圾？她每天都穿著洗得干干凈凈熨地平平整整的衣裙，五顏六色的裙子怎么能被生銹的鐵釘勾破？她每天都是被人呵護受人尊敬的極強能力者，與生俱來的自尊怎么能倒塌？

小小的火苗變成了熊熊大火，她眼前出現了一片紅色，是惡魔貪婪的眼珠。

口腔里的水份被蒸發得干干凈凈，但她還是張開了嘴。凄厲的尖叫響徹了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