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師就是負(fù)責(zé)低年級的，所有跟低年級有關(guān)系的事情，都是他說了算。他對徐靈靈挺喜歡，除了親戚因素之外，主要是在一群又瘦又臟的小孩子中間，這小姑娘又干凈又漂亮，一看就知道沒缺過啥。

可不，老徐家的日子過得好著呢！

不過，他還是擔(dān)心這么小的孩子跟不上班，這孩子太小，才七歲，別的孩子最小的都九歲了。

好在這孩子聽話，讓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讓拿啥出來就拿啥出來。算了，大不了他多上點兒心，要是孩子不會，他多教幾遍就行了。不管怎么說，孩子還管他叫舅呢。

劉老師忘了，學(xué)校里管他叫叔的、叫大爺?shù)亩加校€有倆叫爹的呢！

一個村子里的人，太正常不過了。

徐靈靈對自己的學(xué)校生活只有好奇，沒有不適應(yīng)。原來這一間教室有三個年級啊，原來她還可以跟哥哥坐一張板凳啊，原來板凳都是學(xué)生從自己家搬來的啊，原來桌子也可以高矮不同啥樣的都有啊，咦，那張桌子少根腿兒，是拿木棍子支起來的！

劉老師照顧她，怕她跟別人坐受欺負(fù)，就讓她跟虎子坐同桌。桌子也都是學(xué)生從自己家搬來的，家里富裕的像徐家，家里還有桌子，放假的時候就不往回搬。有的人家里，連張桌子也搬不過來，就跟別人合伙，一家搬桌子，一家搬板凳。要是實在湊不齊一套，就跟別人家擠一擠，所以有的桌子旁邊就擠了三個學(xué)生。

三個年級的孩子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來個。他們村還算好的，別的和他們村差不多大的村子，孩子更少，都是那幾年夭折的。

二十來個孩子，徐靈靈都認(rèn)識，都是一個村的，每個人都從她手里接過吃的。所以劉老師大可不必?fù)?dān)心她受欺負(fù)，她人緣好著呢！

三個年級共用一張課表，第一節(jié)上語文，劉老師先收了二年級和三年級的作業(yè)，說課本還沒有到，就給一年級的小學(xué)生說了說什么時候上課，什么時候放學(xué)，上課該注意些什么，應(yīng)該準(zhǔn)備哪些東西。啰里啰嗦說了一大堆，就宣布放學(xué)，讓明天再來。

徐靈靈汗，這一天學(xué)上的，就一節(jié)課，還沒學(xué)到東西。

大家都興高采烈地跑了，劉紅軍五年級了，從旁邊教室跑過來問虎子一會兒去哪兒放羊，他和他們一起去。

除了他，還有他弟弟，比虎子大一歲，也在三年級，叫劉紅慶。

劉紅軍哥倆這么一喊不要緊，一下子就有好幾個吆喝著，要和他們一起去放羊。這兩年隊里的羊也多了些，基本上每家都有羊或者豬要養(yǎng)。

其實大家都知道，他們最想跟的不是劉紅軍，也不是虎子，而是徐靈靈，她那里老有好吃的。

徐靈靈表示大家一起去放羊沒意見，大家一哄而散，回家牽羊去，村口集合！

虎子去牽羊，徐靈靈把書包里本子鉛筆盒什么的都掏出來，裝了半書包干棗。這兩年徐靈靈比較謹(jǐn)慎，孩子們都長大了，記事了，這個季節(jié)不該出現(xiàn)的東西，堅決不送人。

家里有棗樹，姥娘村里的棗樹更多，干棗的來歷就不會讓人懷疑。果真如此，徐靈靈一人一把分大棗，每個人都樂呵呵的，都幫著她捉蜜蜂。

空間里的蜜蜂還要靠捉的，她始終未能找到蜂巢。馬蜂巢倒是見過幾個，她不喜歡，也不敢，怕挨蟄。

好在農(nóng)村野蜜蜂不少，捉了夏春秋三個季節(jié)，一點兒也不耽誤事兒。

為了掩人耳目，徐靈靈還弄了一個瓶子裝蜜蜂，回家再收進(jìn)空間也不遲。

隨著困難時期的結(jié)束，徐靈靈掙功德點的速度慢了下來，原先動不動就幾十幾十的長，現(xiàn)在是一個一個地掙。像今天她每人分一把大棗，才掙了十來個，一個人一個，太慢了，比蝸牛都慢！慢的她都不敢給空間升級了，生怕萬一哪天有什么特殊需要掙不來。

第二天去上學(xué)還是沒有課本，劉老師把作業(yè)發(fā)回去，接著放學(xué)。

第三天，老師干脆就放了他們的假，說什么時候有課本了，再通知他們上學(xué)。

徐靈靈終于知道，為什么她哥哥當(dāng)年上學(xué)的時候，動不動就放假了。

一直到八月中旬，課本這才到，終于可以上課了。

一年級先學(xué)拼音學(xué)認(rèn)數(shù)，簡直不要太輕松。徐靈靈第一天的語文課就認(rèn)了三個拼音：a，o，e。劉老師留了作業(yè)，每個拼音寫十遍，然后給二年級上課。

徐靈靈的鉛筆是爹幫著削的，本子是娘買了五分錢一張的白粉蓮紙疊的，一張大紙能疊三十二張，用小刀割開，還拿針線給縫得很整齊。娘給她準(zhǔn)備了兩個本子呢，爹在本子皮上分別寫了“語文”和“數(shù)學(xué)”，還寫了她的名字。

徐靈靈其實很想說，她自己會寫字，這幾年她在空間里，偶爾還寫兩筆呢，比她爹那字好看多了，她寫的可是毛筆字。

可惜，她現(xiàn)在得裝著啥都不會。不過她也裝了好幾年了，習(xí)慣了，裝到最后連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小農(nóng)村丫頭了。

老師要求要在紙上打上格子再寫字，怕他們把字寫歪了。徐靈靈不用哥哥幫忙，自己拿尺子，一條一條地畫線，整齊著呢。

畫完了，埋頭就寫。為了應(yīng)付時間，寫的挺慢，可也不到十分鐘就寫完了，總共才三十個字母，能有多慢？

她就跟著聽三年級的課，二年級的已經(jīng)開始寫作業(yè)了。

慢慢的，她學(xué)會了一心二用，耳朵聽著高年級的課，手底下寫著自己的作業(yè)。等開始學(xué)“人口手，上中下”這樣簡單的漢字之后，她已經(jīng)可以跟著二年級的一起讀課文了。

至于數(shù)學(xué)，簡直不用費腦子，不到一個星期，她就一起做二年級的算術(shù)題了。

她覺得吧，一個年級一個年級地讓她這么讀下去，實在是難以忍受，她還是跳級吧。慢慢地讓老師看到自己的聰明勁兒，挺好的。

九月中旬放了秋假，她只花了兩天的時間，就把自己的假期作業(yè)寫完了。翻出哥哥去年的課本來一看，前頭后頭少了許多頁，剩下的還都卷了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用的，明明發(fā)的時候是新書來著。

拿他現(xiàn)在的書一看，封皮已經(jīng)扯掉了一半，明白了。

自從妹妹上了小學(xué)之后，虎子感到了山大的壓力。在學(xué)校的時候，劉老師給別的年級上課，他向來是跟別人低聲說閑話的，現(xiàn)在卻必須寫上節(jié)課老師留的作業(yè)。要不然，妹妹就在桌子底下掐他，他又舍不得還手，只能老實照做。不過這樣也好，最起碼作業(yè)不用帶回家做了，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玩兒。

放了假，總算可以痛快玩兒了吧？不行，妹妹說了，要先寫作業(yè)。著什么急啊，他都是快開學(xué)了，才趕作業(yè)的，離開學(xué)還早著呢！

不行，不寫完她指定的任務(wù)，不給雞蛋不給蘋果不給瓜子不給甜瓜……啥都不給！虎子的胃口早就被她養(yǎng)刁了，沒了這些零嘴兒，他日子過不下去！

虎子只好趁著還沒收玉米，埋頭坐在桌子旁邊，刷刷刷地寫作業(yè)，寫完了好出去跑一跑，他好想念下河撈魚抓泥鰍的美好感覺啊，放羊捉蜜蜂也很有趣啊！

妹妹也不是只有嚴(yán)厲監(jiān)督的，他在埋頭苦寫的同時，人家也在旁邊陪著呢，翻著他二年級破破爛爛的課本，再翻一翻他三年級還沒破爛的課本，看他寫夠一個鐘頭的時間了，還允許他站起來上趟茅房啥的。要是看他手洗得干凈，還獎勵給他點兒酸酸甜甜的楊梅橘子啥的，外人可吃不到，只有他們家里人才有。

你還別說，在妹妹的大棒加胡蘿卜之下，虎子居然前所未有地只花了五天，就把所有的假期作業(yè)都寫完了，可喜可賀！

等開了學(xué)，虎子驚恐地發(fā)現(xiàn)，妹妹給他的壓力更大了。這小丫頭不僅寫一年級的作業(yè)，她還寫二年級的。過了一個月，又加了三年級的！

她還纏著自己帶她去了趟公社，一口氣買了十張白粉蓮紙，十根鉛筆，拿雞蛋換的！

不但換了這些，她還賣了一塊錢呢。

虎子已經(jīng)拿大膽的妹妹沒辦法了，吃人的嘴短，他都吃了妹妹多少好東西了？只能幫著她瞞著爹娘，也不知道她買這么多紙筆做什么。

虎子一邊嚼著妹妹買的羊肉包子一邊問她：“靈靈，你買這么多紙筆干嘛啊？”

徐靈靈把用荷葉包著的包子放進(jìn)書包里，對她哥哥的遲鈍嘆氣：“當(dāng)然是用啊！”

“那也用不了那么多啊。”

“不是還有你嗎？”

虎子差點兒沒被包子噎死，為什么還有他的事情？他沒那么多作業(yè)，沒有！

然而，在一個強(qiáng)勢的妹妹面前，所有的堅持都是浮云。妹妹說他的字太難看了，必須練。還給他布置了任務(wù)，每天要寫完一頁紙，還不能寫大了，每頁紙上最少二百字。

可憐的虎子仰天淚流，老天爺為什么給他這么一個妹妹？自己愛學(xué)習(xí)不說，還強(qiáng)迫他也要愛學(xué)習(xí)！嗚嗚嗚，他喜歡種地放羊挖泥鰍！

等他好不容易上了四年級，覺得終于可以不跟妹妹坐一間教室，至少可以在學(xué)校里松一口氣了，卻悲憤地發(fā)現(xiàn)，他妹妹也上四年級了，還跟他坐一張板凳，用一張桌子。

劉老師可是每天都能看到徐靈靈的三份作業(yè)的，考試的時候給了她三份卷子，這小丫頭居然跟別人用同樣的時間完成了三份不同年級的卷子，每份卷子都是一百分，不讓人家跳級不行啊，必須跳！

最慘的是劉紅慶，他爹天天在家拿徐靈靈說他了，讓人家一比，他簡直就是個該扔的孩子了。

把徐大柱和褚桂蘭美的啊，把徐老栓和李小能樂的啊，他們家靈靈咋這么靈呢？這名字起的真好！

二嬸抱著兒子對著徐晶晶教訓(xùn)：“看見你靈靈姐姐沒？得好好學(xué)習(xí)懂不懂？”

徐二柱在旁邊樂：“她才幾歲啊？等上學(xué)的時候你再教吧。”再說，她自己也不識字。

丁小紅則挺著大肚子對給孩子喂飯的徐三柱感嘆：“你說靈靈咋那么靈呢？上一年頂人家三年。”

徐三柱把兒子漏在嘴外面的面條挑進(jìn)去：“可不嘛，從小靈靈就靈。”

要不他大哥家的日子這么好過？他們也跟著沾光。就家里那壓水井，除了他們?nèi)矣校椭皇Ｏ玛犻L和支書家里有了，那兩家還是今年才添置的。

省多少事啊？不用挑水不說，就連家里的菜，都長得好！

虎子的四年級生活繼續(xù)水深火熱，他妹妹繼續(xù)維持同時聽三個年級的課、寫三個年級的作業(yè)的嚇人習(xí)慣，居然還有時間監(jiān)督他，而且還給他檢查對錯，一個字寫錯了要改十遍，一道題做錯了再做十道，老師都沒有她那么嚴(yán)！

最打擊人的是，一年之后，她還要跳級！

虎子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反抗，和比自己小三歲的妹妹在同一年級就夠打擊人的了，她居然還想比他高兩年級，不行，不行，打死也不同意。

爹娘也不同意，初中在公社那里，到了集市還得往里走一段還得再拐個彎，多出一里地去，她一個九歲的小姑娘咋去？班里有人欺負(fù)她怎么辦？還是再等一等，跟哥哥一起上初中吧。

徐靈靈想了想，總不能讓爹每天送她，那就算了。正好有更多的時間練練字，盯著虎子練練字什么的。

虎子以為在妹妹這樣的高壓政策下，他肯定是再也不愿意上學(xué)的了。可真的到了不能上學(xué)那一天他才知道，原來他是喜歡上學(xué)的。

徐靈靈也嘆息，浩劫終至，接下來至少十年的時間，她怎么熬啊？

真想躲進(jìn)空間里不出來。可是，她還有爹娘哥哥，有爺爺奶奶，有叔叔嬸子，還有四個年齡不等的堂弟堂妹。

嗯，還有家里的雞、羊、菜和果樹。

后世的歷史對那個時代眾說紛紜，老百姓們在各種論壇各說各的話，她那時候?qū)@段歷史不感興趣，也沒多看，完全不記得具體年份。更不知道各種在后世看來極不合理的說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又究竟是怎么落實的。

心中還存著僥幸，他們這里是農(nóng)村，應(yīng)該不會像城里那樣折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