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記不多,記得最清晰的便是,他冷冷地道:“既你是大雪之時來此,那便代號作雪,本殿所處之處不養閑人。”
雪點點頭,示意懂得了他的意思,她知道只有暗衛和刺客為了方便任務,互通消息才有的代號。
如今,她和過去的乞兒并沒有什么差別,只是從被人用手腳相待,換到刀劍相待罷了。
雪雖不知他為何偏偏選中了她,但她懂得,她的小命更懸了些。
他示意她退下,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雪被宮女們帶回了之前的廂房,這里將是她新的家,過去乞兒的種種便與雪無關。
次日清晨,雪被鑼鼓聲震醒了,她揉揉眼,那兩個始終面無表情的婢女望著她,雪被她們嚇的連姐姐都叫不出來。
在市井之中,她那潑皮賴臉的本事,其實已經練得如火純青了,但是在東宮這威嚴的皇家地,擔心她的小命要緊,她便趕緊起身。
窗外并沒有下雪,只是在化雪天里,顯得更為冷了。
太子派了一個暗衛教她練習殺術。暗衛師傅的目光比太子還要冷,好像見了誰都要將他活剝,他帶她去的地方,那是地牢通道的另一邊的密室。
她終于知道了那些人為何要向她伸手,他們都是死囚,但又不是一般的死囚,他們是用來給太子選中的殺手做為練習殺術的工具。
雪曾詢問過他們的事,暗衛師傅只給了她兩個字,罪人。
他們天生是注定被折磨至死的。
因此只要與訓練的殺術有一絲偏差,他要求她便必須得重新殺人。
那個人跪著,像虔誠的佛徒,求著她不要動手,她怕極了,雙手在不停地顫抖。
暗衛用劍示意她該動手的地方,見雪遲遲不行動,便道:“主子說,你可以選擇不動手,成為他們的同類?!?
她顫抖的手,漸漸靠近那個跪著的死囚,暗衛教的第一個死術便是剖心,快準狠,不讓敵人留一絲喘氣的機會。
盡管害怕,她還是殺了他,殺了那個苦苦求我的人,因為她想活著,但是由于殺法不對,暗衛便一再放新的死囚進來,直到她殺紅了眼,意識散失在那血紅的世界當中。
雪不知道,那一天,她是如何走出那個地方的,那股血腥味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中,她怕極了,只要她一閉眼,腦海里都是他們的哭喊聲。
那一天,她不記得她殺了多少人了,回到廂房,她便暈了過去。即使在黑暗中,她都能嗅出那洗不清的一絲血腥味。
那些死掉的人們好像在撕扯著她的靈魂,任憑她如何哭著喊著,都沒有人來救她。
正當她陷入絕望的時候,她看見了他,他笑的陰冷,還是那一句話:“你,想活著?”
雪猛然驚醒睜開了眼,這一睜眼,已在三天后。
雪一醒,便立刻去見了太子。站在門前,她正思索著該如何拒絕死術的訓練。
總管公公打開了門,走了出來并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一聲氣,走開了。
再次踏進他的書房,完全沒有了幾天前的懼怕,殺人掏心的活計都干了。
那一瞬,雪覺得自己很陌生,陌生到過去十四年中從未感到的陌生平靜。
他正在作畫,并沒有看她,只淡淡道:“你不必再學殺術了,從今天起,影是你的師傅,學影術,那該是你的強項,不要讓本殿再失望,否則的話,就如同那死囚,去實現你對本殿的價值?!?
雪抬頭望著他,正思著這般人物,為何如此。
他緩緩抬起了頭,四目相對之間,那一剎,世界平靜。他的瞳孔里不參任何雜質,那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只停留了一剎。
爾后,他稍有怒意道:“做好自己的本分,一個下人身份,直視本殿,還想活著,禮法這套也該是學起來?!?
要是知道就這么看他一眼就換來了未來幾個月內禮法訓練,她便不看就是。
幸好東宮內的人,除了那個冷血的太子和兩個冷冰冰的婢女外,還有管教她的李嬤嬤,其他人還是挺好相處,比如管家伯伯,還有廚房大胡子們,她那套乞兒的活法,至少在他們這里還是可以逍遙逍遙。
這幾個月,李嬤嬤教的更多的是等級尊卑,直覺告訴她,她是個狠角色,太子那邊的人,也是,基本都是狠的。
她端個茶遞個水,李嬤嬤也能挑出刺來,走個路更甚。
她拿著竹條在她背上開了花,疼得她夜里都不能安睡。
再比如,影師傅也是個狠角色,所謂的影術,也不過是偷盜之術,雪小聲嘟囔了幾句,竟被他聽去,罰了她幾個時辰的馬步,所幸的師傅沒有李嬤嬤那般狠勁,沒有用什么鞭打,不然的話,她怕是真得活不長久了。
影師傅他除了教雪影術之外,也教了她內功,畢竟“偷盜”之時,學會用內功屏氣,才不會讓線家發現。
影師傅不像殺術暗衛一般,有時他也愛開開玩笑,他的眼角有道疤,他說那是讓他媳婦給打的,他媳婦早去了,他被太子所救,便也成為了他的暗衛了。
他還說她和夏丫頭長得有點像,爾后,正當她想追問夏丫頭的事,他便開始嚴肅開始教她影術了。
有時候,雪在想,太子他那么有權有勢,想要的東西,直接奪了便好,何故讓她這番辛勞呢!
不久之后,她便見到了“夏丫頭”。那是在太子的畫上,一旁題字有佳人,似靈而燕舞。
那時起,雪便知道,太子殿下是有心上人的,而她的存在便是撮合他們的。
他讓她學的東西,成為他的刺客,次次以讓她活著做威脅,究竟所謀何事,她不得而知。
想歸是想,李嬤嬤的管教起了很大的作用,下人便是下人,何故要思索主子們的想法,主子們想做啥,照做便是了。
細細思索,好像也就是這么一個道理。
從密室中出來以后,每日的夜里,她總是愛點著油燈入眠,她雖可以鎮定地去面對很多人和事,例如陰晴不定的太子殿下。
但是她總是怕極了,那無盡黑暗中的,被她挖心的那些游魂,撕扯著她。
她在那聲聲哀嚎中同他們一般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