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顧1
- 春無價
- 今出岫
- 2137字
- 2019-01-07 20:11:07
沒看錯,就是白衣勝雪的飛天。一定是她,顧錦川覺得自己看得很真切。
看到顏知洲的那一剎那,顧錦川只覺得自己心臟都快要停止了跳動。
她就是,自己一直尋尋覓覓的飛天,那個用容顏歌舞顛覆了一個王朝的月氏王女。
她為什么在長安,難道又是自己綺麗的夢一場?
那時候她看見顧錦川,不但不以為忤,還含笑著給他遞西域的瓜果。
“小公子,綏宮百步九折彎彎繞繞的,確實容易走錯。”
她一開口,聲音如山澗的清泉,讓人如沐春風。
“吃點果子解渴,過會我帶你走出去。”
懷帝也在一旁笑,說道:“你知道這是誰家的公子嗎?就這樣帶他回去,過會讓人看見了又說你是妖姬,連孩子都不放過。”
“陛下!”絳貴人那時候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女,一聲嬌嗔臉上還帶著紅暈。
那么美的娘娘才不是禍國妖姬,還有她遞給的瓜果,是真的甜,甜得讓人舒心。
后來還是絳貴人親自把他帶離了后宮。
她躲在假山后面,對他說道:“你往前走就是了,我不能再往前了,不然他們這些文官又有文章可作了。”
她說話的樣子天真又俏皮,根本擔不起紅顏禍水這個名聲。
不,那個女子不是月氏王女。
她渾身上下都是清冷的感覺,拒人于千里之外。
還有,他分明聽到她與冉猊香說話時候的聲音,沙啞得沒有半分月氏王女昔日的清脆。
佳人難再得。有些人長得再相像也不是當日所一見傾心的。
“阿兄你終于回來了,父有事找你。”
顧錦川甫一回府,顧錦書便急匆匆地跑出來對他說道。
“阿兄,父親面色不好……”顧錦書補充道。
“知道了,你回房便是。”
昏黃的燈光下,是顧啟玨憔悴的臉。他不過才做了八年的太傅,額上皆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錦川,皇后托人帶信出來了。”顧啟玨顯然有些疲憊,“陛下似乎想給你安排婚事。”
“我不要。”顧錦川想都沒想就說道。
“你不要?”顧啟玨反問,“你認為陛下一旦哪日下了旨,你還有拒絕的余地?”
“為何沒有?”
顧啟玨嘆了一口氣,說道:“近年來陛下的脾氣你也是見到了,越來越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父親為何要怕?我和阿塵兩個人都在邊疆守著,陛下與我們難道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嗎?”
“王賢未歸,我們與漠北之間一直劍拔弩張,如今點兵之際,陛下為何又突然讓你和阿塵放個長假?”
“父親,我……我只是不愿意相信陛下有朝一日也會慢慢厭棄顧氏。”顧錦川答道。
“錦川,畢竟我們的手上是不干凈的,我們背后沒有世家,我們的榮寵都是仰仗他的……”
顧錦川聽著顧啟玨的話,顯然有點不耐煩:“父親,你們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我一點都不想了解,所以以后你也別同我講了。”
“上一輩的事與你無關嗎?不會涉及你的榮寵嗎?”
“父親!”顧錦川喊道,“您張口閉口都是榮寵,著實讓人厭煩。我就不相信,大丈夫頂天立地,還需要祈求祖上的庇蔭來加官進爵。”
“錦川……你不懂。”顧啟玨搖搖頭,無奈地說道。
對,他不懂,不明白顧氏在尋求榮寵之后,不能再放棄榮寵。
因為,要么惴惴不安繼續做勛貴,要么安詳地做個死人。
畢竟,為了擁護帝王業,手上就不可能干干凈凈。
“錦川,有些事情你必須要答應,就比如來日陛下要求的婚事。”
“我有心上人,陛下讓我納妾可以,但是娶妻絕不可能。”顧錦川堅決地答道。
“逆子!”顧啟玨怒罵,“你怎么不為你母親,你妹妹,還有皇后娘娘想一想?”
“那父親又何曾替他們想過?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所說的當年的事是怎樣的,但是你看看母親終日閉門不出,娘娘性情大變,哪一樣不是拜你所賜?”
顧啟玨不敢相信顧錦川竟會如此質問他,他這一生苦心經營,戰戰兢兢,到頭來反而被兒子所不理解。
“父親,若陛下真的厭惡了顧氏,我們就算步步退讓,也是步步錯。”
顧啟玨聽著顧錦川說的話,這些道理他又何嘗不知?可是他手上所沾染的血,不是旁人的。
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要更小心翼翼地迎合辛戡。
“錦川,你生在顧家,就要背負起顧家的責任。”
顧錦川沉默了一會,還是說道:“父親,別的都可以妥協,但只一點,我不娶妻。”
“你……”顧啟玨說道,“哎,算了,這件事徐徐圖之吧。”
顧啟玨總覺得,自己的兒子不像自己,他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太磊落。可人心哪有這么多磊落?
相反,他更欣賞義子蕭望塵。或許沒有父母的孩子更懂得磨礪自己的爪牙,更懂得要學會世故。
“阿塵的婚事,陛下也有主意了。”顧啟玨說道。
顧錦川聽了吃驚,問道:“那阿柔怎么辦?”
“阿柔?與阿柔何干?”
“你明明知道,阿塵和阿柔感情好……”
“他們只能是兄妹!”顧啟玨說道,“不管陛下有沒有替阿塵指婚,他都不可能與阿柔成婚的。”
顧錦川冷笑,問道:“父親,在您心中,感情在權勢面前,真的不名一文嗎?您要知道,若阿柔聽到您今日所言,該如何傷心?”
“錦川,”顧啟玨說道,“為人父母的自然是為兒女思量的,只是阿柔真的不能嫁給阿塵。”
“思量?你思量了些什么?”
顧啟玨搖搖頭,說道:“與權勢無關。”
上一輩的恩怨,怎么會不波及到下一代?
若是要在血與淚上播種情感,只會長出畸形而無疾而終的孽緣。
“父親。”
顧錦川喊得殷切,他是真的想看透自己父親在太傅的身份之下是怎樣一副皮囊。
“父親,能不能同我講……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顧啟玨嘴唇翕動,顧錦川卻直接起身。
“你說我們顧氏手上臟,可是你又不肯同我講。你說我們不能沒有榮辱,原因你也不肯同我講。父親,您講不清理由的事情我是不會隨便答應的。”
顧錦川說完便直接離開,因為顧啟玨說得仍是“無事”。
從小到大聽了多少遍“無事”,若是無事至親之間何必如此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