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蘇氏看來,柳白鷺之所以暈倒,是拿著那個肚兜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所以她剛才說是去把肚兜放起來,其實是進去把肚兜給弄壞了,若是霜降看到了,自然會把肚兜扔掉,這比自己忽然拿去扔掉更加不引柳白鷺的注意。
為了女兒,她真是煞費苦心啊。
“什么?”乍聞要去軍中,柳白鷺驚了一跳,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母親,那可是軍營!進進出出都是男子!”
柳蘇氏含笑道:“不怕不怕,我聽梓陌說了,平日里也有許多女子去軍中為父親或者兄弟,相公送飯的。你不是特例,不用害怕。”
即便是如此,柳白鷺還是覺得心中難以接受,若是每日里跟著母親左鄰右舍的去做客便也罷了,如今卻是要去那男人最多的地方……
看著女兒滿臉的不情愿,柳蘇氏心頭一軟,差點兒跟她說不用去了,可是自己的女兒自己心里清楚,她心頭是有氣的,若不是自己這些年壓得太過了,早在周家退親之際,女兒便會沖上前去將來人暴打一頓,可是現在這樣……
那天桂嬤嬤可是說了不少的難聽話,女兒竟然都生生的忍了下來。若是以往,她會覺得自己把女兒教導的很好,可是現在,她不禁想著,是不是自己做錯了?
翌日。
不到午時,柳白鷺就裹著厚厚的衣服,與柳梓陌兩人一人一個食盒準備給柳君閣送飯去。
秦氏倚在西廂房門口,看著柳白鷺身上披著的灰鼠里斗篷,眼底閃過一絲嫉妒,隨即她手中拿著帷帽款款步下游廊,走到柳白鷺身前,說道:“軍營人多口雜,你送了飯就回來,別東張西望的,若是惹了麻煩,帶累了家里可就不好了。這個帷帽是我年輕時候戴過的,送你了,記得可別讓人看到你的臉!”
秦氏的話語冷颼颼的,柳白鷺也不在意,規規矩矩的笑著行禮接過了,讓霜降幫自己戴上,然后跟著柳梓陌一同出門了。
柳家如今只一匹馬,每天由柳君閣騎著來往與軍營,柳梓宣則在程暉書院當先生,因著書院在熊唐縣外的山上,他便住在了書院里,每旬休沐三天以便回家。
柳白鷺與柳梓陌要送飯,便要步行多半個時辰到熊唐縣幾公里外的軍營中去。
前幾日剛剛下過一場雪,在城中還好,出了城,官道上一片泥濘,柳白鷺踏著木屐沒多久襪子便濕了,裙擺更是沾上了點點泥土。
柳梓陌幸災樂禍的看了一眼柳白鷺的衣擺,腳步越發的快了起來。
柳白鷺拎著食盒,這里面是他們三人的午飯,雙層的飯盒,最下面一層固定了炭爐,以便暖著上面的飯菜,她手里拎著的是一盅湯并一大碗的白飯,柳梓陌手中的卻只是兩盤菜,一壺酒并幾張薄餅。
一大盅湯便沉甸甸的讓她拎不動了,更別提一大碗的白飯了。
柳白鷺吃力的跟著柳梓陌的腳步,又不敢走的快了將湯撒出來,撒出來還是小事,萬一澆熄了下面的炭火,飯菜冷了,軍營里熱飯菜可是個麻煩事兒。
永定軍的軍營位置偏僻,出了熊唐縣在官道上走兩公里之后便轉向一跳小道,這條小道直通軍營,一路上有不少的明哨暗哨。
柳白鷺緊追慢追,她的速度還是比不上柳梓陌的長手長腿來的快。在從官道轉向小路的時候,她已然看不見柳梓陌的身影了。
柳白鷺拎起厚重的裙子想要趕緊追上去,冷不防跳出來兩個手持陌刀一身甲胄的士兵。
柳白鷺早就聽母親提起過這些人,也不害怕,略屈膝見禮道:“兩位軍爺,小女子是馬夫柳君閣的女兒,今日來為我父親送飯來了。”
軍營中有專門馴養馬匹的馬夫與士兵,也有像柳君閣這般專門的罪臣負擔洗馬喂馬之人,而且這樣的人還不少。
軍營中,罪臣是不能夠吃軍糧的,所以他們的飯菜都由家中人送進去。
這兩人專門在這里守衛,自然是知道這些的,聽聞柳白鷺如此說,便收起了陌刀,一人對柳白鷺伸出了手,道:“腰牌。”
軍營重地,不是誰都能夠進出的,送飯的自然要有腰牌在手才可順利進出營地。
可是柳君閣的飯一向由柳梓陌來送,腰牌在他手中,現在柳梓陌走的沒影兒了,柳白鷺又上哪兒弄腰牌去?
縱使有長長的紗簾遮著她的面容,柳白鷺的笑容依舊恰到好處的恬淡,溫和,她笑道:“我的弟弟剛剛過去了,不知兩位軍爺可否把他叫回來?他叫柳梓陌,以前便是他日日送飯進去的。兩位軍爺日日守衛在這里,想是對他極為熟悉的。”
這大冷的天,誰愿意跑那一趟?兩位士兵的臉上露出了幾分不耐煩來,其中一人說道:“既是沒有腰牌還是請回吧。”
另一人看了一眼柳白鷺手上的食盒,笑道:“若是你放心,便這食盒交給我,一會兒我換班的時候幫你帶進去。”
柳白鷺眉尖微蹙,那人說話太過尖銳,她如何答都不太好。若是給了,這飯菜必然落進他們的肚子里,若是不給,那邊便是不放心這些士兵。
她正在思忖要怎么回答才會得體,身后猛然傳來得得的馬蹄聲,她下意識的往旁邊讓了兩步,卻不想那馬兒竟然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柳白鷺謹守規矩的走到路邊,低著頭準備讓那人先過去。
誰知那人竟然下了馬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邊。
柳白鷺從帷帽下面看過去,那一雙深藍云紋錦緞棉靴分外眼熟,柳白鷺握著食盒的手緊了緊,微微側了身子裝作看不見。
周衛青看著熟悉到陌生的身影,喉頭數度滾動,最終只擠出了兩個字來:“白鷺。”
柳白鷺勾起的唇角微微垮了下來,她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轉過身去正對著周衛青輕啟朱唇:“柳氏,見過周公子。”
對柳白鷺再熟悉不過的周衛青臉色微變,以前,她見到自己也是這般的對白,可是聲音卻是那般的柔情似水,帶著幾分的羞怯,讓人從心里癢了起來,可是今天,這聲音帶著幾分淡漠,甚至多了幾分疏離與氣惱。
周衛青的拳頭緊了緊,上前一步低聲道:“不知你可有時間與我談一談?”
柳白鷺往后連退了三步,方才挺直了背脊聲音清脆不容拒絕道:“我還要給父親送飯。更何況男女有別,我與周公子之間更沒什么好說的,還是不要有所接觸了吧?以免他人誤會就不好了。”
周衛青不愿柳白鷺躲著自己,急切的又上前一大步,灼灼的目光恨不得穿透帷帽,看清楚她面上的神色:“白鷺,你可知道,那不是我情愿的。一切都是我父母自作主張,你放心,只要你等我一年半載,我定會迎你過門。”
迎她過門?
柳白鷺嘴角浮現一抹譏笑,隨即消失與那中規中矩的笑容之下:“周公子請慎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本是再合規矩不過的事情了。更何況背后非議父母是為不孝,難道周公子不怕御史參你一本么?”
周衛青聞言反而一喜,他伸手去抓柳白鷺的手:“我就知道你還關心著我。你放心,那方家小姐是個溫柔賢良的人,定然也是可以容人的,待我大婚之后……”
他的話還未說完,頗風之聲便傳了過來,一道鞭影沖著他的身子就抽了過來,周衛青反應極快的往后猛退了數步,站穩后他看向揮鞭子的人。
那人一身細棉布靛藍袍子,面容俊美渾身上下卻帶著幾分匪氣。周衛青什么時候被人這般用鞭子抽過?他怒目而視喝道:“你是何人?怎么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打人?”
柳白鷺裙下的腳在周衛青伸手的時候已經抬起,就是這一鞭子不下來,她也能夠躲過去,此時意外的被人解了圍,她不由得收回了后撤的那只腳,抬頭看去,只這么一眼,她的腦子嗡的一聲,失去了任何的思考能力。
那一雙眼睛!就是他!就是他!
齊裴云把馬兒橫亙在周衛青與柳白鷺中間,手中呼呼甩著馬鞭,嬉皮笑臉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這么個大人物不會與我這么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計較吧?”
張庭瞅了一眼周衛青哈哈笑道:“齊兄盡管放心,你面前這個可是戶部尚書的長子,京衛指揮使司經歷,才十七歲就已經是七品的官兒了。你呢?十八了!連個媳婦都沒有,你太失敗了!”
被好友譏諷了,齊裴云惱怒的往后揮了一鞭子,奈何這鞭子似是長了眼睛一般,直愣愣的繞過了張庭,往旁邊的時策身上飛去。
時策不慌不忙的一撥馬頭,讓過了鞭子,口中卻哇哇亂叫:“我說齊裴云!你不會功夫就不要亂揮鞭子!人家周經歷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我可是個小心眼兒的,小心我在你飯里下巴豆!”
“你敢!”齊裴云冷哼一聲,轉頭看向周衛青,隨意的拱了拱手,道:“不知是經歷大人,多有得罪,你不會見怪的哦?好了,好了,好狗不擋路,趕緊讓開,讓我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