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鷺見人出來了,趕緊拎著裙子跑進了屋里,她先對齊震屈膝行了禮,然后看向了柳蘇氏低聲道:“母親。”
迎上女兒關切的眼神,柳蘇氏扯起嘴角笑了笑,再看齊震,有些東西她還真不知道,現在聽方小游這么一說,便明白了過來。當年許多她想不明白的關節,此刻也一一透徹了起來。
當年她定了親,卻不見齊震過來相賀,她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卻沒有深究,后來聽說齊震病了,她還命人過去探視過,結果連齊家的大門都沒有進去就被人給擋了回來。
再后來,聽說齊震跟人定了親事,三月內就要完婚,結果卻在定親第二天收用了身邊的丫鬟,齊家本來要把丫鬟賣了,齊震卻死活不愿意,這才讓那丫鬟留了下來,那個丫鬟,正是方小游。
再后來,新上任的齊夫人就常常來柳家陪她玩兒,她一開始只覺得這個嫂子真真的賢良淑德,對她也是很喜歡,可是卻沒有發覺,自己的親嫂嫂一日日看自己不順眼起來。
終于,原本定在一年后的親事在嫂嫂的攛掇下提前成親。
再然后,她成了親,有了身孕,卻聽說齊震成親許久卻沒有孩子,齊家老太爺老夫人急的什么似的,找了許多大夫上門去看診。結果齊太太沒有問題,那么就是齊震的毛病了,后來卻聽說方小游不知怎么掉了孩子。
既然能讓自己的丫鬟懷孕,怎么主母就沒有孩子了?
此事一出,齊太太哭成了淚人,原來成親數年,齊震始終沒有碰過齊太太。
這件事情當時在極小的范圍里流傳,一開始,柳蘇氏還很內疚,以為齊震是太過在意自己送去的那個丫鬟方小游,方才不碰齊太太,畢竟齊震是那么一個重感情的人,她卻從來沒想到齊震竟然對自己深情至此。
她一直以為齊太太齊丁氏對自己的敵意是因為方小游,所以始終避諱著齊家,卻沒想到卻是因為自己。
此時再看向齊震,柳蘇氏心虛極為復雜,她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柳白鷺又低聲喚了一聲,道:“母親,我們該走了。”
“哦。”柳蘇氏忙不迭的站起來,往外走。
齊裴云慵懶的起身依著椅子道:“伯母慢走。”
柳蘇氏胡亂點頭,又不放心的說:“照顧好你父親?!?
“是。”齊裴云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掃了一眼柳白鷺。
剛才方小游的聲音那么大,柳白鷺不可能沒聽到,可是她只能裝作沒聽到低眉順眼的扶著柳蘇氏走了。
屋子里一時安靜了下來,齊裴云走進臥室,見炕桌上的飯菜沒動,不聲不響的端起了碗拿著勺子舀了飯菜往齊震嘴邊送。
齊震目光復雜的看著齊裴云,不張口,齊裴云也不縮回手去,就這么定定的將勺子舉在他的嘴邊。
兒子生氣了,齊震嘆了一口氣,張口將這勺飯吞下,剛想說話,又是一勺飯塞了進來,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一碗飯喂完,齊裴云丟下碗轉身就走了。
片刻后,小姑娘進來將桌子收拾干凈退了出去。
齊震看著自己枯瘦長滿老人斑的手指,只怕這門親事真的不成了。
回去的時候因為不趕時間,直到傍晚柳白鷺與柳蘇氏才到家。
此時柳君閣已經回來了,見妻子失魂落魄的回來,看向了柳白鷺,柳白鷺微微搖頭,道:“還是母親跟父親說吧。”
柳白鷺說完就回了自己房間,其實她的心里也是極為復雜的,真的不知道兩家人之間竟然還有這樣的過往。當年母親與父親相識是因為英雄救美,不得已碰了母親的身子,雖然光天化日之下只是輕輕的抱了一下,可是這一下也足以成為母親嫁給父親的理由,更何況父親出身不錯,兩家門當戶對的,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
只是柳家跟齊家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霜降端來了飯菜,見柳白鷺在那里發呆,以為她在想今日方小游提的親事的事情,便勸解道:“小姐放寬心,太太是斷不會答應齊家的提親的。”
“嗯?”柳白鷺不明白霜降為何提起了這個。
霜降卻是自顧自的說道:“依著奴婢今兒個聽到的,齊太太怕是恨極了太太,若是齊老爺提議要讓小姐嫁過去,齊太太必定是不肯的,那方小游不是說了嗎?齊太太去了康定關相看,此去說不定就定下了,小姐不必憂心。更何況依著小姐的相貌才情,該當嫁的也不應該是齊公子那樣的人?!?
“齊公子又是怎樣的人?”柳白鷺看向了霜降。
霜降打了水來給柳白鷺凈手,道:“齊公子雖然長得不錯,可是無才,家中也困頓。且不說齊老爺是不是要齊公子為他治病單單他手里有銀子卻罔顧父親的病情去做生意就已然不孝了。更何況父親病重,他還出遠門,就不怕發生什么事情嗎?這樣一個不孝之人,又是個地痞無賴,沒個正經的活計,著實不是良配?!?
“是嗎?”柳白鷺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對于霜降的話卻是沒有聽進耳朵里去。
柳君閣聽了柳蘇氏磕磕巴巴的把齊家的事兒說了,不禁失笑道:“你想多了?!?
“真的嗎?”柳蘇氏眼巴巴的瞅著柳君閣,道:“我真的不知道齊大哥還對我有過那樣的心思,如今看來他只怕還沒有死心,還想著讓白鷺嫁過去,這可怎么是好?”
柳君閣佯怒道:“你就是知道他的心思又如何?難道你就不嫁給我了嗎?”
柳蘇氏滿心的擔憂被柳君閣這似真似假的醋意逗得笑了出來,她面色微紅的剜了柳君閣一眼:“說正事呢,白鷺的婚事可怎么是好?若是齊大哥堅持要齊裴云迎娶白鷺……,若是我不知道今天的事情還好,可是現在一聽,方小游只因為是我救過的人,然后送給了齊大哥她就能那樣整治方小游,白鷺可是我的女兒!她要怎么對我女兒!”
柳蘇氏面色有些蒼白的看著柳君閣,顯然是想起了那日康以邦說過的話。
柳君閣安慰道:“那天不一定就是齊裴云,你忘記了?齊裴云身邊還有好幾個人呢,也許是張家的張庭,也許是時策或者武曾,這幾個人雖然都不怎么樣,可是我看著也不是那等作惡多端的人?!?
柳蘇氏還是無法安心:“不如我去問問白鷺?”
“你別鬧了!”柳君閣低喝一聲,道:“此事本來知道的人就不多,你急吼吼的跑過去問,你想讓女兒怎么樣?若真的是齊裴云,你真的舍得讓她嫁過去?還不如不問就當做不知道這件事日后若是齊家拿這件事威脅,反正東西已經回來了,我們抵死不認就是了。”
“那,就這樣?”
“就這樣!”柳君閣斬釘截鐵的說。
對于自己的夫君,柳蘇氏還是極為仰慕信賴的,既然他這么說了,就真的放下心來。
柳君閣雖然安撫了妻子,可是心里卻盤算了起來,要盡快將柳白鷺的親事定下來,只要趕在齊家開口之前,就一切都好說了!
第二日,柳白鷺頂著一對黑眼圈起來,因怕柳蘇氏看了擔心,遂在臉上敷了粉,可是到底是掩不住滿臉的倦意,待去給柳蘇氏請安的時候,柳君閣與柳蘇氏臉上的疲倦,也再再顯示了這兩人一夜未眠。
秦氏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吃吃笑道:“妹妹昨兒個怎么一宿沒睡?面色這樣憔悴?啊,對了,我昨兒個聽說周公子的婚事提前了,就在六月,難不成妹妹在想著準備什么賀禮?”
周衛青要成親了?
柳白鷺一驚,卻是沒心情跟秦氏打機鋒,微微打了個呵欠垂頭不語。
柳蘇氏卻是看了女兒一眼,與柳君閣擔憂的對視之后,對秦氏道:“你妹妹昨兒個陪我跑了一天,自是累了。至于周家,他家跟我們家已經沒有關系了,所以以后周家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了,用飯吧?!?
發賣了韓氏,柳梓楓去了軍營,柳梓陌與柳梓宣在書院,這家里一下子就清凈了許多。
柳家的鋪子不賺錢,原本有柳梓楓打理,倒還是可以維持一下,現在柳梓楓不在,柳蘇氏原本打算盤出去,可是秦氏不愿意,柳蘇氏就交給了秦氏打理,橫豎這產業以后也是要給柳梓宣的,現在也不過提前交割了罷了。
柳蘇氏的心情不好,縱然有柳宗澤這個寶貝孫子在席間說笑,她也是提不起半分的興致來。
一家人默默的用了飯,柳白鷺扶了柳蘇氏起來準備送柳君閣,卻聽向伯在外稟道:“老爺,太太,康將軍求見?!?
康以邦?他怎么這時候過來了?
柳白鷺心中疑惑,就往大門方向探頭看了一眼,因著屏風的阻隔除了康以邦與一兩個親兵的身影倒也看不到什么,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與秦氏一同告退回了自己房中。
一回房便是滿室清新淡雅的香氣,這股子香氣似有若無,偏偏總是縈繞在鼻端,讓人心情舒暢,她問過霜降等人,都說沒聞到這股子味道,便是因著有孕嗅覺敏銳的秦氏,也只說似乎有那么一點點的味道而已。
柳白鷺不知怎么,就將那顆香丸拿了出來,這幾天還沒好好看過這東西呢,今日得了空,且得出去找人看看認不認得這個是什么東西,這般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