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柳蘇氏苦苦追問,方小游無論如何就是不說,林家嫂子的大嗓門兒已然讓左鄰右舍都知道了齊裴云的不孝,一見齊裴云出現在張家大門口,立刻就對他指責起來:
“太不孝了!父親病重,有銀子不給父親治病!”
“人渣!”
“不孝子!這樣的人就該千刀萬剮!”
……
柳白鷺扶著柳蘇氏隱在人群后看著齊裴云,眸光沉靜冰涼。
向伯找到了那一顆形似珍珠的東西,不敢耽擱,捧了來交給霜降,霜降用帕子仔細擦干凈了,方才放在帕子上托給柳白鷺:“小姐,東西找到了。”
“你先收著。”柳白鷺微微側頭吩咐,眼睛始終不離齊裴云,不知為什么,看著那張異于以往那漫不經心的嚴肅臉龐,柳白鷺莫名的就相信了她,她咳了一聲,對柳蘇氏道:“母親,她不說便不說了吧。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齊世伯的為人父親再也清楚不過了,父親不是常常夸贊齊世伯么?也許齊世伯如此自有他的用意呢?更何況,齊世伯已然病了許多年了,也許是齊世伯不愿意繼續醫治,耗費銀錢呢?畢竟人沒了,家人還要生活下去,難道要家人負債累累的生活下去嗎?母親,您設身處地的想想,或許就明白了。”
柳白鷺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林家嫂子想起自家那個老實巴交的兒子,就嘆了一口氣:“哎,如果我病到傾家蕩產都治不好,我寧愿不治了,也好過讓兒子在自己沒了以后要飯的好。”
“是啊,是啊,給孩子拉下那么大的窟窿,孩子以后可要怎么活啊。”王家嫂子說道。
“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倒是寧愿就那么活著,錢沒了可以再賺啊。”張家嫂子明顯不認同。
李家嫂子似是有切身之痛,道:“久病床前無孝子,與其日后被人嫌棄,還不如早死早好。我聽張嬸子說,齊老爺可是病了好多年了,齊家原本也算是有錢的,這日日人參鹿茸的補著,身子也沒養回來。”
李家嫂子的母親早年病重,兒子媳婦孝順啊,那時候可是有口皆碑的,傾家蕩產的給母親治病,后來人好了,卻是癱在了床上,還需要藥養著,時候短還沒事兒,這成年累月的下來,孝順兒媳成了弒母的殺人犯,這樣的結果誰都無法承受。
李家嫂子的大哥在媳婦伏法之后就帶著孩子們搬走了,至今杳無音訊。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著實不少,李家嫂子話音一落,眾人便都沉默下來。
林家嫂子看看陰沉著臉的齊裴云,拍了拍手,道:“散了散了,大家都散了吧。”
街坊四鄰的從齊裴云身邊魚貫而出,齊裴云沒有動彈,就這么面無表情的看著柳白鷺,許久之后方才遙遙對她點了下頭轉身離去。
中午送飯的時候,柳白鷺跟柳君閣說了齊震病重并且要求見柳蘇氏一面的話,柳君閣想了片刻,說:“專門派人來一趟,只怕有什么要事說,也不用等我了,一會兒你回去,就雇輛車,跟你母親去永康關。”
“可是要到了,不都半夜了嗎?”柳白鷺還記得方小游是昨兒個傍晚從永康關趕來的,自己這邊過去,就是快一點,傍晚也進不了永康關,永康關到了亥時就要關城門了,難道他們要在城外夜宿一宿?
柳君閣淡淡道:“齊太太后天回來,你們若是今晚去,明天上午在那里呆半天,下午就可回來。若是明天過去,后日一早啟程,說不得要與齊太太遇到,我們兩家,還是少見為好。”
為什么?
這話柳白鷺沒有問出口,在柳蘇氏說起齊裴云之后,柳白鷺也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兩家人的關系不是聽不錯的嗎?怎么就要避著人些了?
柳白鷺回家之后,柳蘇氏竟然已經準備好了行禮,車也雇好了,柳白鷺強自按下心中的驚訝,跟柳蘇氏說了柳君閣的吩咐。
柳蘇氏眼底閃爍著感動,道:“那么我們就快些去吧。我讓向伯雇了一輛好車,大概可以在城門關閉以前趕到永康關。”
因為家里還需要有人照料,所以柳白鷺只帶了霜降隨同柳蘇氏一起去永康關,同行的還有方小游。
那天方小游似是而非的言論之后,讓柳蘇氏對她產生了一些不好的印象,卻又因為兩人認識多年,認為方小游是關心則亂,也就沒有太過追究她污蔑主子的事情。
方小游是齊家的下人,就算齊家謀反,方小游去告發,她也是有過無功,更別提毫無事實依據的往自家主子身上潑污水了。照理說,這樣的人就是齊裴云將她打死,也不會有人為她說半句好話。可是今天齊裴云壓根兒就沒有理會她,更確切的說就是根本就當做沒有這個人一般。
柳蘇氏給足了銀子,車行業給了最好的車夫跟馬匹,這一路快馬加鞭的,竟然趕在了戌時末進了永康關。
柳蘇氏正準備讓霜降去找客棧落腳,方小游怯生生的道:“太太還是住齊家吧,太太身邊也沒跟什么人,客棧人龍混雜的,只怕不太干凈。”
柳白鷺愛干凈的毛病正是柳蘇氏遺傳下來的,這個說法確實戳到了柳蘇氏的軟肋,她們來的匆忙,除了一兩件換洗的衣服,被褥什么的都沒有帶,若是住到客棧里,那些被褥不定什么人蓋過。
柳白鷺看了一眼方小游,想到齊裴云那冰冷的目光,含笑道:“母親若是覺得客棧里的被褥不干凈,我們便去買上兩床,回頭帶回家便是了,也值不了多少銀子。霜降,去找客棧。”
柳白鷺徑直吩咐了霜降,眼角余光冷嗖嗖的撇了一眼方小游。
方小游瑟縮了下,垂下眼瞼吶吶道:“在鑼鼓巷有一家客棧,還算干凈,鑼鼓巷東邊兩條街的銅鑼巷三十號就是齊家。”
柳白鷺對霜降點了點頭,霜降跳下了馬車,一路小跑著去買被褥去了。
永康關與京城不同,夜里沒有宵禁,只在亥時關閉城門,所以這大街上還算熱鬧,馬車便有些難行了。
當馬車從擁擠的人群中慢悠悠的晃到客棧的時候,霜降已經訂好了房間收拾好了等著了。
一行人都沒有用完飯,柳白鷺本來想著先用飯,然后梳洗一下就歇息的,畢竟若是在家中,這個時間早就就寢了。不想那方小游不知對柳蘇氏說了些什么,柳蘇氏進房間沒多久就出來要去齊家。
“母親,深更半夜的,只怕不妥吧?”柳白鷺攔住了柳蘇氏。
柳蘇氏眼圈兒紅紅的,對柳白鷺搖頭道:“我過去瞧瞧,你自己在客棧里小心些。”
柳白鷺擰眉,縱使她腦子轉的不夠快,此時也察覺出一絲不妥來,方小游這是為了什么非要在這個時候讓柳蘇氏過去?
她察覺到不對,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捂住了肚子哀哀叫了起來:“母親,我肚子疼,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她們站的地方是客棧二樓的走廊,來來回回的人不多,可是柳白鷺這樣一個妙齡少女相貌又是極其的美麗,早已吸引了不少的人看過來,現在她再這么哀哀的一叫喚,看過來的人更多了些。
這些人里不乏目光貪婪污穢之輩,柳蘇氏是絕對舍不得女兒自己留在客棧中的,沒辦法,她只能扶著柳白鷺對方小游道:“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我再過去,霜降,讓人叫大夫來。”
方小游有些焦急,可是看看柳白鷺,只能一個人回了齊家。
不多時,霜降叫來的大夫,柳白鷺不過是裝的肚子疼,大夫自然看不出什么毛病來,也不過是是開了些補身子的藥就走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霜降就直接去退了房間,將東西收拾好了放到馬車上,柳白鷺隨同柳蘇氏一同敲開了齊家的大門。
來開門的是方小游,她看到柳蘇氏身后的馬車,臉色就僵住了,吶吶道:“太太這就要走?”
柳蘇氏含笑道:“自是要早些回去的,不然抹黑趕路也是有些怕的。”
“是誰?”齊裴云拎著一支飯勺出現在了方小游身后,看的柳白鷺是一愣。齊裴云見是柳蘇氏,低頭整了整衣服對柳蘇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伯母來了,快請進來,父親已等候許久了。”
方小游將路讓開來,柳蘇氏邁進了門,看到齊裴云手上的大勺子也是吃了一驚,隨即掩住了眼底的神色,往內走去。
柳白鷺扶著柳蘇氏,對齊裴云點了點頭。
齊裴云看到霜降手上拎著的禮盒上前一步,道:“東西交給我吧。”
方小游一驚,連忙上前去接,笑道:“這怎么能讓少爺來拿?還是給奴婢吧。”
“嗯?”齊裴云瞪了方小游一眼,嚇得方小游退了下去。
霜降倒是沒多想,只把手里的東西交給齊裴云,道:“齊公子,這里是五兩血燕,三兩蟲草還有一根百年人參,齊公子請收好。”
齊裴云聞言一愣,原本以為不過是普通補身的藥材,沒想到竟然是這么名貴的東西,這些東西,只怕是柳家壓箱底的東西吧?這些東西拎在手里,瞬間有些沉甸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