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來的很快,是韓氏慣用的那個,他為柳梓陌看診了三年了,很得韓氏的信任。
大夫為柳梓陌把了脈,看向韓氏的目光帶了幾分無奈,他說道:“柳公子沒有大礙,姨娘放心便是。”
“那為何他一說要念書就不舒服?”韓氏死死抓著柳梓陌的手不肯松開,仿佛他下一刻就會死了似的:“還會出虛汗,發(fā)冷,頭暈,頭疼。”
大夫暗自搖頭,說道:“那么老朽便開一劑方子給柳公子用吧。只是要謹記,柳公子體虛,虛不受補,還是不要大補的好,要溫補。”
大夫開了方子,霜降又被韓氏支出去抓藥去了。
柳白鷺同柳蘇氏避在花廳之中,得知大夫沒有借機開些貴重的藥材,她搖頭道:“姨娘這么折騰三弟的身子,也不怕折騰壞了。”
“說過她多少次了,就是聽不進去,”柳蘇氏嘆道:“以前請得起太醫(yī)的時候,成天的讓太醫(yī)過府開藥,就是沒病,也要用些溫補的藥來吃,殊不知是藥三分毒。老三小時候身子本就極為康健,是她成日里補成了這樣。來到這熊唐縣本以為會好一些,沒想到竟然變本加厲起來。好在沒遇上庸醫(yī),不然你三弟的命得交代進去了。”
柳白鷺握住了柳蘇氏的手,安慰道:“母親且放寬心便是。這次父親狠下了心,必是要送三弟去書院的。三弟,起碼會收斂一些的。”
柳白鷺并不善于說謊話,不過好在柳梓陌迄今為止也不算太壞。
母女倆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柳蘇氏方才注意到柳白鷺腳上竟然穿著一雙男子的靴子,初時她嚇了一跳,不過在看到這靴子是柳君閣的之后便放下心來,拍拍柳白鷺的手,道:“你今日辛苦了,明日讓霜降陪你一同去,記得換上靴子,可別再穿木屐了。”
柳白鷺含笑道:“女兒記得了。不過家中事忙,霜降還是留在家中幫著玉娘多做些事吧。橫豎這熊唐縣一向太平,女兒的安全無虞。”
柳蘇氏卻仍舊惦記著柳梓陌所說的話,擔憂道:“可是那些地痞無賴也忒讓人頭疼了。你的性子母親是放心的,可是人言可畏,就怕那些人死纏爛打。”
齊裴云嗎?
柳白鷺微微側(cè)頭想了想,不禁笑道:“母親多慮了,那些人也不過討一些嘴皮子上的便宜罷了,更何況母親不是說了么?邊關(guān)民風(fēng)便是如此,我們也管不了那許多,縱然帶著霜降去,若是遇到他們,霜降可以捂著他的們的嘴不讓他們說話嗎?還不如以后女兒見到他們就遠遠繞開的好。”
柳蘇氏想想也是,便不再堅持,放了柳白鷺回房,又吩咐玉娘燒水過去讓柳白鷺泡腳,等吩咐完了,又想起柳白鷺的衣裳大多都在庫房鎖著,又拿出了鑰匙來去庫房里面翻找一些厚重的大毛衣裳以及靴子。
柳白鷺脫下濕冷的棉襪,看著凍得木然了的腳趾微微松了一口氣,好在沒有生凍瘡,不然可就麻煩了。
她換上棉鞋,看到棉靴上有些地方已然破舊了,便拿起來轉(zhuǎn)進浴室,打算回頭刷洗一番縫補一下。
一進浴室,她便愣住了,只見靠墻的長幾上放著一個白釉的小瓷盒,也不過兩寸許的樣子,可是這東西卻不是她的。
柳白鷺放下靴子,上前去拿起瓷盒,正想著是誰放進來的,便聽外面有人敲門。
“進來。”
柳白鷺將瓷盒收進了袖子里,轉(zhuǎn)目看向狹小的浴室。她的目光落在了后面的窗戶上,在窗臺上,有兩個泥濘的腳印。
“小姐,熱水來了。”
柳白鷺盯著窗戶,道:“放到床邊就可以了。玉娘你忙去吧。”
“是。”玉娘將兌好熱水的洗腳盆放到床邊,便退了出去。
柳白鷺聽到關(guān)門聲,方才出去尋了抹布過來將那腳印擦干凈了,又轉(zhuǎn)身在屋子里里里外外都檢查了一遍。
最后她發(fā)現(xiàn)書架上的書亂了很多,柳白鷺上前去細細查驗,竟是少了幾本書,卻是《夷島志略》《大唐西域記》《水經(jīng)注》《吳船路》之類的地理圖集,書籍以及游記等書。
那些書都雖然不是孤本,可也是手抄本,都是父親柳君閣辛辛苦苦尋來的,極為難得,竟然這般被人給拿走了。
柳白鷺死死咬著唇,她知道這是誰拿的!
掏出袖中的瓷盒,她想要扔出去,卻又好奇這人送了什么過來,禁不住扭開一瞧,竟是一盒白色的藥膏,這是凍瘡膏嗎?
柳白鷺再看蓋子,之間蓋子內(nèi)側(cè)歪歪扭扭寫著五個小字“洗腳,抹,凍瘡”,這樣的字竟是比柳梓陌的都不如,柳白鷺禁不住笑了起來。
汲著鞋子走到臥房開始泡腳,熱熱的水舒緩了木然的腳趾,燙的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泰了起來,柳白鷺微微閉上了眼,一雙白嫩的小腳開始在水里踢了起來。
水聲嘩嘩,撩撥的人心里癢癢的。
柳白鷺忽然感覺到了一道灼熱的目光盯在自己的雙腳上,連露出半截的小腿,也被人放肆的打量了起來。
她立時便松開了雙手,厚重的棉裙垂落到了水盆里,迅速被打濕貼在了腿上。
“倒是警覺的緊。”齊裴云從房梁上跳下來,手中抓著一個包袱。
柳白鷺看了一眼齊裴云手中的包袱,納悶的抬眼看了一下房梁,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把衣服藏在了那里?
齊裴云順著她的目光一瞧,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嘿嘿笑道:“你說在我們兩個是不是心有靈犀?我就偏偏躲在了你放東西的地方。”
柳白鷺橫了他一眼,不知為什么,在這人的面前,她始終不能夠保持鎮(zhèn)定,她將手中的瓷盒扔向齊裴云,冷聲道:“這個你拿走!”
齊裴云反手一撈,將瓷盒撈在手中,擰開蓋子瞧瞧,疑惑道:“這東西挺好的啊,”他又看了看柳白鷺泡在腳盆里的棉裙,促狹一笑:“小娘子莫不是要等著我給你擦藥嗎?如此盛情,我怎么好推卻?”
齊裴云說著就往前幾步伸出手去欲掀柳白鷺的裙子。
眼見著那只大手越發(fā)的近了,柳白鷺顧不得濕噠噠的裙子,身子往后一退,腳一縮,潔白的腳尖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度,飛濺的水珠帶著一絲滑膩落在齊裴云的手上,他不由自主的捻了一下手指。
柳白鷺盯著齊裴云的手指面色通紅的蜷縮起了腳趾,剛剛她的腳趾竟然碰上了他的指頭!而且他的手指上竟然沒有半點兒薄繭,細膩光滑的仿若女人的手。
自己在想什么!
柳白鷺猛然搖頭,將剛剛的念頭趕出腦海,她別過臉去,對齊裴云道:“請你趕緊出去!”
“生氣了啊?”
齊裴云沒勁的摸了摸鼻子,柳白鷺眼角余光瞄到他抹鼻子的手指就是剛剛擦過自己腳趾的那根,臉又不爭氣的紅了起來,她一疊聲的催促道:“你趕緊走!”
“好好好,我走,我走。”眼見著美人兒惱羞成怒了,齊裴云往后退了幾步,走到屏風(fēng)后面的時候,看到手中的瓷盒,又將它扔給柳白鷺:“這個你用著,保證你不生凍瘡!”
白瓷盒咕嚕到柳白鷺的腳邊,她拿起來反手就要沖著床側(cè)的窗戶扔出去,不知為什么,又收了手。
因著柳君閣為人正直,所以在朝中知交故舊不少,當年抄家的時候,看著是將柳家給抄空了,其實暗地里留下了不少的東西。
例如柳蘇氏與秦氏的嫁妝,與柳白鷺的十幾箱子衣服首飾以及眾多的書籍,其它的擺設(shè)之類的太過扎眼的東西連同房產(chǎn)地契等則一并抄沒了。
所以當柳蘇氏拿出一套織錦緞金絲銀線繡就的襖裙并兩雙全新的小鹿皮靴子的時候,柳白鷺只是微微蹙起了眉頭,推拒道:“母親,這太扎眼了。”
柳蘇氏看著這些東西,著實是有些扎眼,尋常百姓穿個牛皮已然不錯了,小鹿皮的東西確實是她們現(xiàn)在的境況不能夠穿出去的。
“可是除了這些也沒別的了。更何況現(xiàn)在家里的銀子也不寬裕,梓楓,梓陌兩個雖然小,可是也該備下兩處宅子,聘金等銀錢。”柳蘇氏很是憂心,當年留下的銀子雖然多,可是一經(jīng)不起這般的坐吃山空,二,她們是被抄家,得世交保全才可留的那些銀兩,自當?shù)驼{(diào)行事。
可是她又怕女兒凍著了,當年給女兒備下的陪嫁大多數(shù)都被抄走了,只余下了積年存下的衣料以及首飾等物,她拿出來的這衣裳與鞋子?xùn)|西原本是打算給女兒添妝用的。
柳白鷺含笑將那一套織錦緞的衣裳疊好,放到一旁,道:“母親不必如此拋費,這套衣裳怎么也值得十幾兩銀子,女兒拿它去換三雙棉靴,父親和大哥也該換雙新鞋子了。”
“白鷺,這可是你的嫁妝!”柳蘇氏心疼的看著女兒,“都是母親不好,沒有保住你的那些嫁妝。若是早知道會有那樣的事情,母親就不會把銀子都買成田莊鋪子。”
柳白鷺將小鹿皮靴子放進柜子里,回到柳蘇氏身邊坐下,搖頭笑道:“母親也是為了女兒好,當年京城的田莊鋪子分外便宜,母親怕女兒出嫁了手中沒有銀錢,所以才置下了那些東西。至于后來之事,我們都是被太子牽連,被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