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勃下了車，活動了一下身體，走進陳律師的屋里。這個房門好像是不鎖的。

陳律師已經(jīng)起來了，正在查閱一本厚厚的書。

一定是法律的書才會這么厚，黃小勃想著，到洗手間去洗了臉，用陳律師的刮胡刀刮了刮胡子，又到廚房轉(zhuǎn)了一圈。

這老男人夠窮的，廚房里除了幾只蒼蠅，什么都沒有。

他撫摸著有點饑餓的肚子來到外間，皺著眉頭看著陳律師，看了一會，他走過去搶過陳律師手里的書扔到一邊，把一件外套拿過來披到陳律師身上，扯著他向外就走。

陳律師直到被他塞到車里才反應(yīng)過來，大聲說：“我不會躲起來。”

他坐在司機的位置上看了一會兒陳律師，發(fā)動車子，然后對陳律師說：“咱們?nèi)コ栽绮停蠔|西。”

“哦，”陳律師點了點頭，費力的把外套穿到身上，說：“錯了，往回開，那邊有一家不錯的。”

黃小勃笑了，把車調(diào)過頭，開向他指的地方：“我還以為你只會看書呢。”

陳律師在后視鏡里看了看自己的臉，擺弄了一下胡子，問：“我看上去還行嗎？不太邋遢吧？瞧不起我？我當年，比你大一點，可是個美食家。”

兩個人來到陳律師說的那一家餐館。據(jù)說陳律師上一次光臨還是一年前。

從陳律師撫著肚子痛苦而貪婪的望著桌上食物的眼神里，黃小勃能看出來他已經(jīng)好久沒這么吃上一頓了。

拍了拍他的肩頭，說：“行了，再吃就不用我殺你了，老東西，比我還能吃，我真怕養(yǎng)不起你了。”

扶著他站起來，付了錢，兩個人上車回了事務(wù)所。

陳律師的年紀太大了，這么的大吃，顯得有些難受，黃小勃為他做著胃部按摩，臉上痛苦的表情讓人同情。

陳律師躺在那舒服的享受著，樂呵呵的看著他說：“我兒子要是還活著，也有你這么大了，你姓什么？哦，黃，和我兒子一個姓。”

黃小勃做出用力的樣子在他肚子上按了幾下，問他：“你結(jié)過婚？有過兒子？”

陳律師看了他一眼，閉上了眼睛，半天才說：“我又不是騾子，為什么不能結(jié)婚有兒子。”

黃小勃被他的黑色幽默弄得哭笑不得，嘴里嘟囊了一句：“老東西。”去給他倒了一杯水拿過來。

陳律師舒服的噓了一聲，扶著椅子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接過黃小勃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

把水杯又遞給黃小勃，摸了摸肚子，說：“我要工作了，你，什么時候走，我不送了。”

黃小勃掃了他一眼，平靜的說：“等你死了。喂，你兒子為什么姓黃？”

“姓什么有什么區(qū)別？你不姓黃難到就不是你了嗎？”

“可是，”

“沒有那么多可是的，這個世界太復雜，每個人眼里都是一個完整的，獨立的世界。所以不要想去弄明白所有的。那不可能。”

“那，他是怎么死的？能問吧？”

“能。就是死了。人活著總有一天會死，有的人早一點，有的人晚一點，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

“怎么死的？病了？你原來應(yīng)該不缺錢吧？你這房子就值很多錢了。”

“……，車禍。年輕人總是想的太簡單，頭腦發(fā)熱，沖動。沖動是魔鬼，無處不在。”

“和，你的工作有關(guān)？”

“不。”陳律師搖了搖頭：“那時候還沒有關(guān)系。但從那時候起就有關(guān)系了。”

“是，他們？”

“誰知道呢。我不是法官，也不是警察，我只是個老律師。”

“于是，你就開始了你自己的戰(zhàn)斗？”

“戰(zhàn)斗？談不上，我打不贏誰。眼晴里看到的也不只是公理，我只是在盡力。”

“為什么？”

陳律師沉默。

“你為了什么？”黃小勃追問了一句。

陳律師在頭上胡亂抓了幾把，有點煩燥：“我兒子死了，死在那些人手里。”

黃小勃挑了挑眉毛。

就說一個要地位有地位，要金錢有金錢的大律師怎么會淪落成這個樣子，為了一些貧民如此操勞。

原來是因為仇恨。這就說得通了。

不過，不管起因是什么，這個老家伙看樣是堅持了很久了，也得罪了一些大勢力，要不然也不會上了暗殺名單。

不管什么事情，事情的起因也不用去過多琢磨，要看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都做了什么發(fā)生了什么。這個老人還是可敬的。

黃小勃覺得，起碼和以前的自己相比起來，這個老家伙更應(yīng)該得到尊重。

他是孤兒，更知道這個社會的殘酷和不平，所以他殺人從不手軟。

他知道在這個社會上，在這座森森城市里，貧民過著的是什么樣的生活。

可是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在意。

他現(xiàn)在理解了狗的話，和他的心里的想法。

沒在說什么，黃小勃找了把椅子坐下來，把帽子拉到臉上。

這樣過了一個星期，兩個男人過的倒是快樂的很，陳律師睿智幽默，博學多識，黃小勃對他已經(jīng)由最初的敬佩變成了敬愛。

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他在這幾天竟然找到了父愛的感覺。

這天，陳律師又接待了十幾個貧民，做了一些詢問，黃小勃成了他的文書，在一邊做記錄。

下午三點的時候，沒人了，陳律師在查看法典，黃小勃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打瞌睡，忽然一聲細小的“喀嚓”聲傳到他的耳朵里。

黃小勃一下子驚醒過來，習慣性的拔出槍打開保險上了栓，又插回腰里，向陳律師做了了躲避的手勢。

陳律師這時倒是機靈的很，順著椅子直接滑到了桌子底下，把黃小勃逗得笑了起來。

等了好一會兒，再沒有什么動靜，桌底下的陳律師有點不耐煩，罵了一句，從桌子下面伸手上來，摸了摸，把法典拿到桌底下，趴在地下看起來。

黃小勃像一匹面臨危險的狼，他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繃了起來，尋找著那一絲的聲音或感覺。

他從門口開始向四處搜索，用耳朵和眼睛搜索，沒有，什么也沒有。

他走近桌子，慢慢的蹲下來，看了桌下蹺著屁股看書的陳律師一眼，和他望過來的眼神一對，心里不由一安，仰頭聽著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