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價值和積累理論(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
- 孟捷
- 14721字
- 2019-11-18 16:33:57
3 市場價值的決定與資本積累基本矛盾
3.1 一個基于再生產圖式的分析框架
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生產是以交換價值為目的的,勞動也因之以社會合目的性為依歸。社會必要勞動概念是與勞動的社會合目的性聯系在一起的。盧森堡曾就私人勞動與其社會合目的性的關系寫道:
(個別生產者)是否實際完成了社會必要的勞動,唯一辦法就是看他的產品是否有人購買。因此,不管你的勞動是多么辛勤,多么順利,其產品并不一定都預先具有從社會觀點上來看的價值和社會合目的性。只有能夠交換的東西才有價值;而什么人都不愿交換的東西,雖然做得很好,還是無價值,還是一種被浪費的勞動。
勞動的這種社會合目的性植根于勞動作為目的論活動的一般規定中。在《資本論》里,馬克思從兩個層面規定了勞動一般:一方面,勞動是在社會與自然之間開展的物質變換;另一方面,在觀念中進行的目的論設定在勞動中起著先導的作用。在《關于社會存在的本體論》中,盧卡奇對勞動中的目的論設定及其實現做了更為細致的分析。他指出,勞動過程可視為由以下兩個環節構成,第一個環節是設定目的,第二個環節是確定手段;一個成功的勞動過程,必須揚棄目的和手段之間的異質性,促成“設定的目的”和“設定的因果性”之間的“同質化”,即“造成某種自身同質的東西:勞動過程以及最終的勞動產物”。盧卡奇寫道:
人們不應忽略這樣一個樸素的事實,即設定的目的能否實現,這僅僅取決于在確定手段時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把自然的因果性轉變成了——本體論意義上的——設定的因果性。目的的設定產生于社會的人的需要;然而為了使它成為一種真正的目的設定,對于手段的確定,即對于自然的認識,必須達到一定的與這些手段相適應的水平;如果這些手段尚未獲得,那么目的的設定就僅僅是一項烏托邦工程,一種夢想。
盧卡奇在此談到的手段和目的之間的矛盾關系,有助于我們理解經濟生活中的不確定性。一般而言,可以將不確定性界定為人類經濟活動中的手段和目的、條件和結果之間的聯系的不確定性。在上面這段引文中,造成不確定性的原因僅僅涉及對自然規律的認知水平,而與其他社會因素無關。這一類型的不確定性有時被稱作技術的不確定性,以別于另一類型的不確定性——市場不確定性。
市場不確定性是隨著商品交換和勞動的社會合目的性的發展而發展的。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市場不確定性的影響通常遠甚于技術不確定性。在市場不確定性發揮作用的場合,個別目的論設定所發動并賴以實現的那些因果關系,不再像簡單勞動過程那樣僅僅來自自然界;由于
生產以交換價值為目的,通過交換在商品生產者背后編織起復雜的社會聯系,這些社會聯系以盲目的客觀規律的形式作用于商品生產者。馬克思在談論這類因果規律時有時也稱之為“自然規律”,借以強調其客觀性,并指出“自然規律是根本不能取消的”“可能改變的只是它的表現方式”。隸屬于社會存在的這類因果規律,歸根結底是由資本主義生產當事人的目的論活動發動的,是這些個別目的論活動的社會綜合。在目的論設定和由此發動的因果規律之間存在的這種辯證聯系,使盧卡奇得出如下結論:社會存在以及作為其物質基礎的經濟領域的特征,是“以觀念的形式引起的人的活動與由此產生的物質經濟規律兩者的辨證的整體性、相關性和不可分割性”
。
在《資本論》第二卷,馬克思利用再生產圖式,具體而深入地分析了資本主義社會存在中的上述整體性。在再生產圖式中,個別目的論活動表現為個別資本的流通,無數個別資本流通的社會綜合則造成了社會總資本再生產及其年產品的實現規律,后者作為具有因果性質的規律制約了個別資本主義生產當事人的活動,并從本體論意義上界定了社會必要勞動的含義——所謂“社會必要”,指的是以社會年產品的實現條件為中介,在事后得到證實的勞動的社會合目的性。
根據曼德爾的概括,再生產圖式具有以下特點。第一,它把無數分散進行的生產過程綜合為社會生產,從而以高度簡化的方式在理論上再現了社會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曼德爾說:
(馬克思的兩部類圖式)是與人類生產一般的基本性質相適應的——不單單是與人類生產一般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特殊表現相適應。如果不建立與自然界的物質變換,人類便不能生存。而如果不使用工具,人類便不可能實現那種物質變換。因此,人類的物質生產總是至少要由工具和生存資料構成。馬克思再生產圖式的兩大部類無非是人類生產一般劃分的特殊的資本主義形式。
第二,再生產圖式同時也是一個市場模型,它概括了社會年產品的供給和需求之間的關系:
《資本論》第二卷有一個副標題:《資本的流通過程》,而第一卷的副標題是:《資本的直接生產過程》。初看起來,區別是明顯的。第一卷集中論述工廠、勞動場所的問題。它說明資本主義制度下商品生產既當作物質生產過程又當作價值增殖過程(即剩余價值生產過程)的性質。與此相對照,第二卷則集中論述市場問題。它不是說明價值和剩余價值是怎樣生產出來的,而是說明它們是怎樣實現的。
利用再生產圖式,我們有可能從總體上分析資本主義生產及其流通之間的矛盾,這種矛盾的性質是前文談論過的:它是個別目的論活動與這些活動的社會綜合所發動的因果規律之間的矛盾。但理論上的分歧也恰好在此產生了。一種理解認為,再生產圖式表達了資本主義再生產順利進行所應遵循的均衡條件,因此不宜用來分析資本積累過程中的矛盾,伊藤誠就清晰地表達了這種觀點:
再生產圖式的功能不在于揭示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而在于表明,只要滿足了適用于各種不同社會的再生產的基本物質條件,資本主義生產能夠持續地存在下去。
曼德爾則表達了與之相反的觀點:
濫用(再生產)圖式的最自相矛盾的一種形式就是應用它們來證明,“只要”保持各部類間正確的“比例”(“平衡條件”),資本主義就能和諧地、無限地增長。持有這種糊涂觀念的作者們忽視了馬克思所作的根本假定: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結構本身及其運動規律包含著這些“平衡條件”不可避免的破壞;對于不平衡和不平衡增長的常態來說,“平衡”和“和諧的增長”只是一種罕見的例外(或長期的平均數)……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價值決定的動態性和消費者支出的不確定性兩者都使人們不可能在兩大部類間保持如此確切的比例,以至可以達到和諧的增長。
除了應在“消費者支出”前面加上“投資支出”外,筆者贊同這段話的所有觀點。曼德爾的論述指向再生產圖式的第三個特點:再生產圖式不僅表達了再生產的均衡條件,而且是分析各種矛盾和由此帶來的非均衡的理論工具。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史上,首先提出這一問題的是盧森堡。不過,在盧森堡那里,問題是以矛盾的形式提出來的:一方面,她體認到,馬克思經濟學的分析重心,是《資本論》第三卷所考察的那些矛盾,特別是剩余價值生產和剩余價值實現之間的矛盾;另一方面,她又錯誤地對再生產圖式采取了批判的立場,在她看來,《資本論》第二卷提出的再生產圖式無法用于分析這些矛盾,并和第三卷的論述相抵觸。在筆者看來,盧森堡是在不正確的理論形式上發現了馬克思沒有來得及完成的任務——應該利用再生產圖式分析資本積累過程中的矛盾,并據以分析價值決定的動態性和不確定性。
與盧森堡互為對立面的是魯賓。在盧森堡看來,馬克思經濟學的分析重心是資本積累內生的非均衡趨勢,魯賓則強調均衡概念的意義以及勞動價值論作為一種均衡理論的重要性。在魯賓看來,長期而穩定的供求均衡,是以社會生產各部門間的再生產均衡為前提的;魯賓還批評新古典經濟學僅僅分析——而且是在錯誤的形式上分析了——供求均衡,忽略了再生產均衡。這些見解單獨來看無疑是有價值的,但問題是,魯賓從來沒有思考過糾纏著盧森堡的那些問題,在魯賓看來,馬克思經濟學的分析重心,不是資本積累過程中的矛盾,而是社會生產的平衡規律,這樣一來,他就不可能意識到以再生產圖式為工具,在資本積累基本矛盾的基礎上闡釋市場價值第二種概念的必要性。從思想史的角度看,魯賓錯失了利用盧森堡的觀點發展馬克思市場價值理論的機會。
初看起來,再生產圖式是由價值總量之間的均衡條件構筑起來的,這很容易誘導人把價值的決定過程看作均衡條件的形成過程。然而,通過對再生產圖式的一個拓展會發現,均衡只是資本主義經濟的特例,其常態是動態的非均衡。
根據再生產圖式,兩大部類在擴大再生產前提下的總量均衡條件為:
C1+V1+S1=C1+C2+S1c+S2c
C2+V2+S2=V1+V2+S1k+S2k+S1v+S2v
其中,C、V、S分別代表不變資本、可變資本、剩余價值;Sk代表資本家的消費,可假定Sk在積累過程中一直保持不變;Sc和Sv分別代表追加不變資本和追加可變資本。在這兩個等式的基礎上,可以寫出一個新的定義式,以其表征資本積累的基本矛盾——剩余價值生產和剩余價值實現之間的矛盾:

式中,左側是兩大部類各自生產的、未用于資本家消費的那部分剩余價值,亦可看作兩大部類資本家的意愿儲蓄,α為意愿積累率(這里假設兩部類的意愿積累率相等);右側代表那些影響剩余價值實現的需求項目,這些需求項目恰好等于兩部類資本家的實際積累。上標t和t+1將等式兩側區分為兩個不同的再生產時期。現在,讓我們引證馬克思就資本積累基本矛盾所做的著名論述,并與公式(1-4)相對照:
直接剝削的條件和實現這種剝削的條件,不是一回事。二者不僅在時間和空間上是分開的,而且在概念上也是分開的。前者只受社會生產力的限制,后者受不同生產部門的比例和社會消費力的限制。但是社會消費力既不是取決于絕對的生產力,也不是取決于絕對的消費力,而是取決于以對抗性的分配關系為基礎的消費力;這種分配關系,使社會上大多數人的消費縮小到只能在相當狹小的界限內變動的最低限度。這個消費力還受到追求積累的欲望的限制,受到擴大資本和擴大剩余價值生產規模的欲望的限制。
在這段引文里,馬克思列舉了三項決定剩余價值實現條件的因素,其中不僅包括各個生產部門間的比例和群眾的消費力,還涉及資本家的積累欲望。在這三項因素中,資本家積累的欲望是具決定性的因素,因為由此決定的積累會以其規模和方向重塑生產部門間的比例,并透過某種乘數效應改變群眾的消費力。積累的這種作用在公式(1 -4)中得到了直觀的體現:公式的右側,即決定剩余價值實現的因素,恰恰可歸結為兩部類資本家階級的實際積累。在《資本論》第一卷,馬克思曾提出,剩余價值是資本積累的源泉;公式(1 -4)則揭示了與之互補的另一重關系:兩部類資本家階級的實際積累是資本家階級的剩余價值或利潤的實現條件。因此,公式(1-4)也表明,后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家卡萊茨基最先倡導的觀點——資本家階級的利潤取決于他們自己的投資,而不是相反——實際上蘊含于再生產圖式之中。
再生產圖式所表征的均衡條件,代表了資本主義生產當事人的個別目的論活動賴以實現的社會條件。這些條件的確立遠非資本主義經濟的常態,因為資本家階級的積累欲望和實際積累都是經常變動而不確定的,這種不確定性的后果體現為下面的不等式:

資本產品的價值決定在時間上的動態性,通過這些符號的上標清楚地顯示出來。價值規律(魯賓眼中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平衡規律)不僅涉及勞動量在不同部門的共時性分布,而且涉及勞動量在歷史時間中,即在再生產前后時期的動態分布。從不等式(1 -5)中可以看到,前一個再生產時期的產品價值,是通過后一個時期的實際積累來實現的;資本家階級的實際積累水平提供了前一時期資本產品的對等價值,并決定了后者的實現程度。
可以借助公式(1-4)回答前文提出的重要問題:何以需求的變動具有和產品價格無關的自主性。從宏觀角度來看,需求的變動歸根結底取決于資本家階級的積累,盡管產品價格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積累,但對積累直接產生影響的是預期利潤率。在本章第3.3小節,通過對明斯基觀點的討論還會看到,資本家的預期主要是借助資本資產市場的價格波動而形成的,普通產出市場的價格對于積累只有相對次要的影響。在經濟衰退時期,由于實際積累增速放慢,一部分剩余產品面臨實現困難,這一點解釋了馬克思所說的,即使價格下降,需求也不會增加。反之,當積累欲望增強,實際積累增速加快時,即使價格上升,需求也不會減少。
3.2 非均衡與市場價值的決定:理論及數理分析
這一小節將運用簡單的數理分析,進一步考察資本積累基本矛盾所引致的非均衡對市場價值決定造成的影響。假定存在一個兩部門經濟。令生產第i種(i=1, 2)產品所需勞動量(包括物化勞動和活勞動)為ti,這一勞動量帶來的產出為qi,在生產中形成的單位內含價值為λi,在市場上實現的單位價值為。在再生產均衡的前提下,兩個部門總產出在市場上實現的價值總量,必然等于在生產中形成的內含價值總量,即有:

接下來要討論,單位產品的實現價值λ?是如何決定的。這里引入一個由馮金華教授發展的關于產品實現價值決定的模型,后文簡稱之為馮金華實現價值方程或馮金華方程。從定義來看,單位產品的實現價值(
)應當等于用單位產品交換到的貨幣的價值(以勞動量衡量),換言之,即等于產品的交易價格與單位貨幣價值(用m?表示)的乘積。若用pi表示第i種產品的價格,則可寫出如下交易方程:

將公式(1-7)代入公式(1-6),可解出產品的單位實現價值,即得到馮金華實現價值方程:

該式意味著,單位產品的實現價值是全社會在生產中耗費的總勞動量按照一個比率分布而形成的,這個比率等于單位產品價格與全社會總產出價格的比率。若在公式(1 -8)兩邊乘以產出qi,馮金華實現價值方程還可寫為:

馮金華實現價值方程在最初提出時并沒有考慮非均衡的情況。在非均衡條件下,用于生產全部產品而投入的勞動量未必都能轉化為市場價值,這意味著將有可能出現以下不等式:

或

其中?為度量非均衡時價值量偏離的系數,且0<?≤1。這樣一來,若將公式(1-7)代入公式(1-10),便有:

另據公式(1-9),有:

其中,代表非均衡條件下第i個部門產出的實現價值總量。從社會總資本再生產角度看,
造成的年產品價值的構成為
(Ci+ Vi+Si);由前述兩大部類的總量平衡條件可知,這一年產品的實現(其實物和價值補償)取決于由以下項目所代表的有效需求:
(Ci+Vi+Sik+Sic+Siv)。據此可寫出:

其中,決定了社會年產品價值的實現程度,易言之,
。
作為單位產品的實現價值盡管在數量上可能等于市場價值,但在概念上與后者并不一致。如果假設消費品部門存在三種技術水平各異的企業,依其生產率高低,三種企業單位產品的個別價值就可分別表示為
、
、
,并有
。依照羅斯多爾斯基所代表的觀點,這三種個別價值在不同的供求形勢下分別充當起調節作用的市場價值。這樣一來,在考察單位實現價值λ?與市場價值的關系時,就可區分如下三種情況:
第一,單位實現價值恰好等于和平均技術水平相對應的單位個別價值,從而有λ?=λmid,這種情形事實上意味著均衡的存在;
第二,單位實現價值等于和較高技術水平相對應的個別價值,即有λ?=λmin,此時部門內存在非均衡;
第三,單位實現價值等于和較低技術水平相對應的個別價值,即有λ?=λmax,此時部門內也存在非均衡。
第一種情形對應于魯賓支持的觀點,即市場價值是與再生產均衡相對應的概念,由部門平均技術條件所決定的單位產品個別價值與市場價值必然相等。第二種和第三種情形對應于羅斯多爾斯基所代表的觀點,即市場價值可能與非均衡相對應,在供給大于需求時,生產率較高企業的個別價值可以成為起調節作用的市場價值,且此時需求并不因市場價格的下降而增長;在供給小于需求時,生產率較低企業的個別價值成為起調節作用的市場價值,且需求并不因市場價格的提高而下降。
魯賓和羅斯多爾斯基所代表的觀點雖然不同,但在他們那里,市場價值都等于某種既有的個別價值,從而與現有的技術水平相對應。羅斯多爾斯基沒有進一步考慮如下情形:市場價格進一步偏離起調節作用的最優或最劣生產條件,從而使得通過市場價格而得到的單位產品實現價值λ?不再等于最好或最壞條件下的個別價值,而是持續地小于λmin或大于λmax。這類極端情形在理論上有什么意義呢?
當市場價格由最好或最壞條件下的生產條件(即λmin或λmax)調節時,該部門存在兩個進一步變化的方向:或者回歸由某種平均生產條件所決定的個別價值,或者進一步發散,持續地小于λmin或大于λmax。假設需求的變動具有和價格無關的某種自主性,為第二種情形的發生創造了條件。在后面這種情形下,協調可以采取如下形式:通過競爭發現一種新的生產條件和新的個別價值,并與實現價值(λ?)相平衡。例如,當通過市場價格實現的λ?持續小于λmin,且需求也不因此擴大時,該部門可能通過技術創新,造就一種新的生產技術條件,使其產品的個別價值降低到與λ?相等,從而成為新的起調節作用的市場價值;或者反過來,當借助市場價格而實現的λ?持續大于λmax,且需求并不因此減少時,一些具有較劣技術條件的企業可能加入該部門,其個別價值成為起調節作用的市場價值。不過,即便通過上述協調過程發現了新的市場價值,也不意味著該部門一定會重建再生產均衡(以部門總產出的個別價值總額和市場價值總額相等來衡量)。
市場價值的第一種理論始終假定,市場價格只能圍繞既有的市場價值這一引力中心而調整,而不存在前文指出的市場價值追隨價格而調整的情況。第一種理論的這種假定,是以《資本論》第一卷開篇的觀點為依據的。在那里馬克思假設,第一,價格只是價值的貨幣表現,在此基礎上,馬克思在生產率變動和這種被嚴格限定的價格概念之間建立了直接聯系,即在長期內,后者必將伴隨生產率提高而下降;第二,在討論貨幣作為價值尺度的功能時,馬克思又補充了一個觀點:這種直接價格可以圍繞價值而波動,但其長期趨勢(或統計意義上的平均數)是向既有價值水平收斂。
馬克思的這些假設,對于在理想條件下分析資本主義經濟的長期運動規律,或者用他的話來說,在“它們的合乎規律的、符合它們的概念的形態上來進行考察”,是完全必要的。但與此同時,這些假設也讓馬克思付出了代價,使他難以在分析中納入以部門的興衰更迭為特征的經濟結構變遷。假設價格最終向第一種意義的市場價值收斂,意味著假設部門再生產處于正常或均衡狀態。在這種狀態下,那些生產條件起調節作用的企業享有正常利潤,其他企業以此為參照,或者通過部門內競爭取得超額利潤,或者承擔一部分虧損。總體來看,部門產出的個別價值總和與實現價值總和大致相當,換言之,相關部門在整個經濟中的相對地位沒有根本的變化。而在我們指出的那種極端非均衡情形中,由于市場價格不再對應于部門內任何一種既有的生產條件,因而也不存在起調節作用的市場價值,部門內競爭此時已在相當程度上失去了意義,占主導地位的是部門間競爭。在整個部門內,要么所有企業同時虧損,要么所有企業取得超額利潤。這種過渡情形的出現,意味著相關部門在整個經濟中的相對重要性正在發生根本的改變,這種改變恰好定義了經濟的結構性變遷。在部門出現普遍虧損時,重大產品創新將成為競爭的重要手段,這種創新有可能開辟一個嶄新的部門;反之,在部門內所有企業都能獲得超額利潤時,該部門要么是一個正在成長的新部門,要么便是出現了非同尋常的需求條件,誘使其大舉擴張。假定市場價值可以追隨市場價格進行調整,恰好為分析這種結構性變遷提供了可能。因此,市場價值的第二種理論和第一種理論的區別還在于,前者有助于擴大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解釋范圍,使之不僅能在給定部門的基礎上解釋資本主義經濟的運動規律,而且能用于解釋演化經濟學所注重的經濟的結構性變遷。
現在讓我們轉來再看公式(1-4)。它所表達的資本積累基本矛盾左右了個別當事人的目的論行為,這類行為即積累的結構可以借用利潤率的定義式來表征。在這個定義式中,一方面,分母C+V不僅代表了預付資本的數量,而且通過資本有機構成刻畫了生產的技術條件,在此雙重意義上,可將分母視為目的論設定中所確定的手段;另一方面,分子即剩余價值則代表了行為的目的。在此比率中,無論分子及分母的數量,還是分母與分子間的相互聯系,都滲透了不確定性。先來看分子,由公式(1-4)可看到,利潤率定義里的分子即剩余價值的實現,在宏觀上是由整個資本家階級的積累所決定的,由于資本家階級的投資意愿可能不足以保證公式(1-4)的成立,這就造成了利潤實現的不確定性。用卡萊茨基的話說,資本家可以決定其支出的規模,但不能決定取得利潤的多寡,就是指的這種不確定性。進而言之,在利潤率的定義中,不僅分子即利潤的實現受到不確定性的影響,分母自身也包含著不確定性。在《資本論》第二卷,馬克思曾談到,由于技術變革等因素的影響,固定資本價值面臨經常性的貶值,這一現象被馬克思稱作資本循環中的價值革命。伴隨這種價值革命,分母即預付資本的價值以及資本的價值構成也是不確定的。這樣一來,在資本主義生產當事人的目的論行為中,目的及其手段都受到不確定性的左右,目的和手段之間的相互聯系就更其如此了。
總之,在何為生產的物量數據這個問題上,我們也看到了盧卡奇所談到的那種聯系:一方面,生產的技術條件是個別資本家的目的論活動據以進行的手段;另一方面,成功的目的論活動要求實現手段和目的的同質化,并根據社會合目的性對手段加以選擇和調整。在部門內起調節作用的標準技術條件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只有置于目的論活動的結構中、相對于社會合目的性結果才能確定下來。這種標準技術條件和市場價值之間的關系,要比斯蒂德曼乃至魯賓所理解的更為復雜,其中不僅包含生產的技術條件調節市場價值這一重關系,還包含恰好相反的另一重關系,即通過市場價值的形成來選擇生產的標準技術條件。這種反向關系在羅斯多爾斯基那里就已經在一定意義上存在了,沿用前文的記號,當個別價值λmin或λmax調節該部門的市場價格時,它們也就成為市場價值;而一旦λmin或λmax成為部門的市場價值,它們所代表的生產條件就同時確立為部門內起調節作用的標準技術條件。在我們討論的實現價值(λ?)與個別價值(λmin或λmax)極度偏離的情形中,上述反向關系變得更為明顯。兩者的極度偏離意味著市場價值以及部門內起調節作用的技術條件此時根本不存在,或言之,部門內既有的技術條件對于市場價格的變動完全不起任何調節作用。當出現這種偏離時,公式(1 -4)所代表的社會選擇機制將推動部門間競爭和經濟-技術的結構變遷,最終發現或造就一個新的起調節作用的標準技術條件,重建個別價值與市場價值的聯系。
可以通過一個數例進一步說明本小節討論的觀點。為簡便起見,假定一個生產小麥和鋼鐵的兩部門經濟,其投入和產出的技術關系如表1-4所示。
表1-4 小麥和鋼鐵部門的投入產出條件

令鋼和小麥的單位價值分別為λs和λw,根據表1 -4給出的生產條件,兩部門的單位價值生產方程如下:

解此方程組,得λs=2、λw=3/2。要注意的是,在構造這個方程組時,絲毫沒有涉及總量平衡條件。可以假設,此時兩個部門的產量均為10000單位,剩余價值率為100%,則兩部門產品的價值構成如表1 -5所示。
表1-5 小麥和鋼鐵部門的產品價值構成

由表1-5可知,全社會總勞動量為35000單位,故可寫出以下總量平衡條件:
10000λs+10000λw=35000
即社會總產品的市場價值總量等于投入生產的總勞動量。由于在再生產均衡的前提下,有λ?=λ,故而市場價值總量與實現價值總量也相等,即有。表面上看,上述總量平衡條件對于單位市場價值的決定似乎不起作用,后者單純依靠表1-4中的投入產出技術條件即可得出(這正是新李嘉圖主義的見解),但這其實是假象,如果引入非均衡,便可立即發現總量均衡條件對于市場價值和標準技術條件的決定所起的重要作用。
假設因再生產失衡,投入生產的全部勞動量只能實現4/7;同時假設此時產量仍可出清,但存在價格調整。在這些前提下可以寫出:

此時若仍假設λ?=λ,并將公式(1 -13)和公式(1 -12)聯立,則方程組不存在有經濟意義的解。在理論上,這意味著,此時不存在起調節作用的市場價值。然而,在沒有市場價值的情況下,仍然存在市場價格。假設此時兩種產品市場價格的相對比例為3 ∶ 2,即,根據馮金華實現價值方程,可寫出:

據此解得、
。若假設兩個部門此時有新的更為先進的企業加入,且這些先進企業的個別價值(分別為
和
)恰好為
、
,則先進企業的個別價值此時就成為部門內起調節作用的市場價值,其生產的技術條件也相應地成為部門內新的標準技術條件。
表1-6描述了加入兩個部門的新企業的個別生產條件(此時亦為標準的技術條件)。
表1-6 小麥和鋼鐵部門新進入企業的投入產出條件

根據這一組條件可構造一組價值生產方程(其中和
分別為先進企業的個別價值,此時亦為市場價值):

解此方程組,求出、
。這意味著,通過一種反向調整,兩部門重新找到了新的市場價值和標準的技術條件。
在部門內起調節作用的技術條件的確立,是通過個別價值、市場價值、實現價值的對立統一關系而實現的,這種相互關系大致包含以下要點。
第一,在均衡前提下,中等技術條件所生產的單位產品的個別價值,與其市場價值或實現價值是相等的。就整個部門而言,全部產出的個別價值之和,與全部產出的市場價值或實現價值之和也是相等的。在此情形下,個別生產率最高的企業可以獲得超額利潤,但整個部門沒有超額利潤。
第二,當單位產品的市場價值由生產率較高或較低企業的個別價值所代表時,單位產品市場價值與生產率較高或較低企業的個別價值和實現價值也是相等的,但就整個部門而言,其總產出的市場價值(亦為實現價值),卻不再等于總產出的個別價值之和,前者要么小于后者(當市場價值由生產率最低企業的個別價值調節時),要么大于后者(當市場價值由生產率最高企業的個別價值調節時)。這種偏離定義了再生產非均衡的存在。
第三,如果非均衡進一步發展,單位產品實現價值偏離部門內一切既有的個別價值,對市場價格起調節作用的市場價值也將不復存在,因而也不存在與之對應的、起調節作用的技術條件。在一個競爭性部門中,此時必然會出現進一步的調整,以發現或造就新的技術條件,重建單位產品的個別價值與市場價值的聯系。這種重建雖然是一種演化經濟學意義上的“協調”過程,但其結果并非一定帶來相關部門的再生產均衡。
可以借助馮金華實現價值方程,對第二點和第三點做一補充說明。在馮金華實現價值方程中,除非假定價格是直接價格,即價格恰好與單位產品的內含平均價值成比例(這是《資本論》第一卷采用的假定),否則單位產品的實現價值不等于其內含平均價值。為此可在公式(1 -11)的基礎上寫出任一部門單位產品實現價值()與其內含平均價值(
,見前文定義)的關系式:

φ是度量兩者偏離程度的系數。由公式(1 -14)可以看出,φ此時也度量了因非均衡造成的實現價值與內含平均價值的偏離。當價格為直接價格時,因此時處于均衡條件下,故?和φ都等于1。由于單位產品的市場價值可以在 [λmin, λmax] 這一區間內變動,任一部門單位產品的實現價值只要滿足公式(1 -15)所刻畫的條件,就可視為市場價值。

將公式(1-14)的第二個等式代入公式(1-15),可得φ的變動范圍為:

這意味著,當因非均衡產生的φ的變動處于這一范圍內時,需求的變化直接影響部門內市場價值的決定;一旦超出該范圍,需求的變化就只調節價格和價值的偏離,而不再影響市場價值本身。但在后面這種情況下,競爭會帶來進一步的調整,以造就或發現新的市場價值和標準的技術條件。
需要強調的是,在前述第一和第二種情形中,單位產品的市場價值必須聯系總產出的市場價值來決定,易言之,部門總產出的市場價值是單位產品市場價值得以決定的前提。初看起來,這個原則和《資本論》的敘述方法似乎是矛盾的,因為馬克思的敘述是從單個商品的價值決定出發的,進而又以單位商品的價值乘以總產出,得到總產出的價值。但是,這種表面的矛盾只不過反映了《資本論》的敘述方法和研究方法的區別。從過程的內在聯系來看,正如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三卷里所指出的:“不僅在每個商品上只使用必要的勞動時間,而且在社會總勞動時間中,也只把必要的比例量使用在不同類的商品上。”從這個觀點看,單位商品的個別價值只是市場價值形成的必要而非充分的前提,市場價值的最終決定,是在部門總產出乃至公式(1 -4)所表達的宏觀層面實現的。
然而,正是在這個問題上,市場價值的兩種理論存在著尖銳的對立。依照魯賓支持的第一種理論,單位商品的市場價值取決部門內的平均技術條件。在其他條件不變時,單位商品市場價值(即均衡價格)決定了該部門商品的總銷量。由于在均衡條件下部門的總銷量等于總產出,單位商品價值與總產出的乘積便是該部門在生產中所耗費的總勞動量或總價值。魯賓認為,在此有三個起調節作用的變量,即均衡價格(市場價值)、與均衡價格相適應的均衡產量,以及分配于該部門的均衡總勞動量,三者分別構成了在經驗中經常波動的市場價格、產量和總勞動量的引力中心。而按照市場價值的第二種理論,首先被決定的是該部門商品的總銷量(或銷量乘以價格)及其市場價值總量,單位商品的市場價值等于市場價值總量除以總銷量。如果說在第一種理論中,社會認可的、分布于該部門的總勞動量是由乘法得來的(即以單位價值乘以可實現產出),在第二種理論中,這一總勞動量則是預先得到的前提,然后再用除法,即以社會承認的總勞動量或市場價值總量除以可實現產量,得到單位商品的市場價值。
馮金華通過改寫公式(1 -8),表達了馬克思提出的“除法”觀,即有:

其中,。在非均衡條件下,Wi轉化為
,即轉化為公式(1 -11)。由公式(1 -16)可以看出,市場價值決定中的“除法”意味著,首先被決定的是 Wi或 W?,即部門產出的市場價值總量,然后再決定單位產品的市場價值
,以及與之對應的生產技術條件。
值得指出的是,公式(1-11)中的比率決定了特定部門在社會總勞動量的“事后”分布中所占據的比重,因而可直接用于度量該部門在整個經濟中的相對地位的變化。在此意義上,公式(1 -11)也可視為從勞動價值論的角度分析前文談及的經濟結構變遷的概念工具。
3.3 價值決定中的主觀因素
公式(1-4)的深刻含義在于,它揭示了社會年產出的市場價值是由資本家階級的實際積累所決定的。由于實際積累取決于馬克思所說的積累的欲望,而后者在很大程度上等于資本家對未來利潤的主觀預期,這就意味著主觀性在市場價值的決定中扮演了重要作用。
對第二種市場價值概念的討論,必然涉及主觀性和經濟價值的關系問題。為便于討論這一問題,不妨先從價值概念的一般含義著手。這里所稱的一般含義,指的是價值概念在人類生活各個領域(如倫理、宗教、藝術、政治等)通行的含義。在社會存在的上述各個領域,價值都是主體選擇、設定和評價的結果。最早發展起來的經濟價值概念,如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也符合這一特點。例如,在率先分析經濟價值的古代思想家亞里士多德那里,經濟價值指的是財物對人的有用性,這種有用性既包括使用價值,也包括交換價值。亞里士多德以鞋為例,指出鞋子的有用性一方面是穿著,另一方面是用于交換其他物品。經濟價值向一種客觀性范疇的轉變,是在商品經濟發展的過程中,尤其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崛起之后出現的。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發展,一方面,使用價值開始脫離單純作為簡單勞動過程的評價尺度,以及作為相對于生產者本人的有用性這種狹隘的形式,日益發展成為社會有用性或馬克思所謂社會使用價值;另一方面,交換價值在貨幣、最終在資本上取得的獨立性的發展,使其成為支配商品形態變化和決定商品相對價格運動的純粹客觀性范疇。經濟價值的設定和實現從此依賴于由復雜的因果關系構成的社會整體,并因之具有不確定性這一特點。盧卡奇曾就這種不確定性寫道:
從一定的階段開始,這個整體就不再是進行設定和作出可選抉擇的諸多單個經濟主體所能盲目把握的了,所以,主體就不再能象進行簡單的、創造使用價值的勞動那樣,按照價值進行抉擇。須知,在大多數情況,人們幾乎不能正確地把握他們自己的決定所產生的結果。那么,他們的價值設定怎么能夠造成經濟價值呢?但價值本身畢竟是客觀地存在著的,而且正是它的這種客觀性,也在規定著諸多個別的目的論的、根據使用價值進行的設定——盡管這種規定在客觀上沒有相應的肯定性,在主觀上沒有相應的理解。
在古典經濟學家,尤其是馬克思那里,諸如價值、運動中的價值(資本是運動中的價值)、市場價值乃至價值規律等一系列適用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經濟價值概念,都具有古代思想家所不曾體認到的客觀性,當事人如果不遵守這種客觀性,就會受到類似于重力這樣的自然規律的懲罰。然而,承認經濟價值的客觀性最終也助長了下述認識,即勞動價值論似乎是一種純粹強調價值的客觀性的理論,主觀選擇和主觀評價在價值的形成中不起任何作用。這種認識自然是錯誤的。在《資本論》里,正如馬克思一再提出的,價值形成是以勞動過程的合目的性為前提的;所謂勞動兩重性,是形成價值的抽象勞動和合目的的具體勞動的兩重性,這意味著,如果沒有勞動的合目的性這一前提,具體勞動就不會轉化為抽象勞動,不會形成價值。
需要強調的是,馬克思不僅結合個別勞動過程闡明了經濟價值所包含的主觀性維度,而且結合社會生產,利用再生產圖式說明了這一點。讓我們再回到公式(1-4),該式展現出一種集體目的論行為(即資本家階級的積累活動)的結構:等式左邊的各項構成了集體行為的客觀條件,即可用于投資和消費的物質對象,等式右邊則是資本家階級用于積累的支出(追加投資支出和追加消費支出),后者作為有效需求認可并實現了前一期產出的市場價值及其中包含的利潤。在這個等式中,左邊的各項即一部分剩余產品的價值,是在新的積累活動中被選擇、評價,進而得到實現的。主觀因素,即資本家階級的積累欲望,在此成為實現他們自己的剩余產品及其利潤的必要環節。因此,市場價值這一概念,事實上構成了經濟價值的客觀維度(生產中耗費的活勞動和物化勞動)與主觀維度(對勞動的合目的性的社會評價)的合題。然而,在經濟理論中,市場價值的這兩個維度卻常被認為是對立的:一方面,那些堅持只從客觀維度理解價值的觀點,被稱作生產費用論或客觀價值論;另一方面,片面地從主觀評價和主觀選擇的維度理解價值的觀點,則構成了主觀價值論或效用價值論。這兩種立場都是錯誤的。在《資本論》里,馬克思超越了這兩種立場,并在市場價值概念中達成了價值規定的客觀維度和主觀維度的辯證統一:一方面,在生產中耗費的物化勞動和活勞動是市場價值形成的基礎;另一方面,代表主觀因素的有效需求構成了市場價值形成的必要條件。
我們還可借助后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家明斯基的觀點,進一步闡明在市場價值的決定中,主觀因素和有效需求所發揮的作用。根據上文的分析,在再生產圖式中,資本家階級的積累所代表的有效需求,是市場價值形成的必要條件。那么資本家階級的積累欲望是由哪些因素決定的呢?已實現利潤率是其決定因素之一,但是,已實現利潤率是一客觀事實,如果只承認這一因素對積累的推動作用,則積累的欲望就是被機械地決定的,主觀評價、預期和選擇的意義將大打折扣。根據明斯基所闡發的觀點,積累的欲望還取決于他所謂的資本資產(Capital Asset)價格的變化。根據他的理論,資本品或投資品存在兩種價格,即作為普通產出的價格和作為資本資產的價格,他將前者稱為供給價格,后者稱為需求價格。當需求價格高于供給價格時,就會刺激積累;當需求價格低于供給價格時,就會妨礙積累。明斯基的需求價格在相當大程度上受到資本市場的心理預期因素的主宰。需求價格相對于供給價格的變化,以及由此帶來的投資需求或積累的波動,是這些心理因素得以影響市場價值形成的中介。我們可以通過圖1-1直觀地理解資本資產價格的形成和投資品市場價值的確定之間的關系。

圖1-1 資本資產市場的主觀預期與商品的市場價值的形成
圖1-1中縱坐標的右側代表了資本資產市場,左側代表了普通產出市場。在資本資產市場,分別有向上傾斜的需求價格曲線和向下傾斜的供給價格曲線。當某一資本品部門的需求價格位于A、B、C時,在左側圖上分別有三種個別價值λmid、λmin、λmax與其對應,這三種個別價值也就是羅斯多爾斯基意義上的三種可能的市場價值,其中λmid相當于魯賓意義上的處于均衡位置的市場價值。當需求價格位于圖中的B′和C′時,在左側圖上不存在與之對應的個別價值,這意味著,此時不存在對市場價格起調節作用的市場價值和標準的技術條件。以C′點為例,在這種情況下,資本資產市場對于資本品價值的估價,造成其實現價值高于最劣條件下的個別價值,如果此時有新企業進入,并以其個別價值λmax′調節市場價格,則λmax′就成為新的市場價值,其生產條件也成為起調節作用的標準技術條件。再以B′點為例,此時對投資品價值的估價,造成其實現價值低于最優條件下的個別價值,這將誘導該部門出現技術進步,以新出現的個別價值λmin′作為新的市場價值。
在圖1-1里,市場價格向著作為引力中心的市場價值(λmid、λmin、λmax)的收斂,以及在出現過度偏離的市場價格(以及通過這一價格取得的實現價值)時通過某種調節機制而發現新的市場價值,構成了一個動態過程的兩個方面。一些傳統理解由于片面注重前一方面,忽略了后一方面,從而有意無意地將勞動價值論變成了靜態均衡理論,淡化了馬克思經濟學和新古典經濟學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