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戛然而止花骨朵
- 遠去的三線
- 孤雁穆龍
- 3316字
- 2019-04-18 14:51:40
二囡和邱紅繼母的女兒茹茹合得來,相處得非常好,上學要一起去,一路上還要手拉手。
那年廠里遭泥石流,茹茹沒了小命,家里一直都瞞著二囡,說茹茹一家人回上海老家去了。到要開學才告訴她,茹茹死了。
可二囡不理解死的含義,認為茹茹是到什么地方去了,遲早都是要回來和她一塊玩的。
二囡現在居然說起了顛話,說這大黃是茹茹變的,來陪她的,直接就把大黃叫茹茹。
她媽媽叫她別說這樣的瞎話,怪嚇人的,而且這只貓是男貓,不是女貓,用女孩的名字叫不太合適。
二囡質問她媽:“你怎么知道它是男貓?”
“這么久了還沒生孩子,不,生小貓,它怎么不是母貓!”金桂回說。
“它又沒有結婚,怎么生孩子?”二囡不解。
她媽媽擔心她中了邪,魂被茹茹勾了去。找老街上的皂角道人消災念咒,給二囡做紅內褲,找了紅線給二囡拴在腳脖子上辟邪,并加強對二囡的監管。
好在沒有什么更進一步的異常事發生。
大黃通常是整個白天都酣睡,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就不見了蹤影,天亮就回家,睡一天,晚上又出去。
大黃自從晚出早歸之后,根本就不吃家里給的食了。
雖然自從大黃來家后,家里不見了老鼠的蹤影,但也沒見它抓老鼠填肚子。
長大后就往橫里長,越長越肥。
到底吃了些什么,就連對大黃從來不感興趣的小飛都覺得奇怪。
這貓有次叼回小塊肉,家里人嫌棄那貓叼回的肉不干凈,要給扔掉。
杜月旺撿起那肉聞聞,說肉還新鮮,丟了可惜了,難為人家大黃一片好心,把肉洗干凈炒炒自個當下酒菜了。
吃著還說大黃干這些不地道的事,早晚要被弄死在外面。
聽了這話,二囡不高興,說他爸爸烏鴉嘴,得了好還賭咒人家大黃。
出了家屬區大門往右拐,公路橋頭邊上就是廠貿店的餐館。
餐館現在被私人承包,生意好的很,廠里的人愛在那聚餐吃喝,過往的人也愛在那歇腳打尖兒。
小飛有幾次和車間的幾個師兄喝小酒,回來晚了一點,看見一只體態肥碩的大貓在公路邊上的堡坎上,頭和身子直線而勻速地向前,下面四腿來回搗騰,前進的方向就是餐館的后廚。
小飛反應過來——自己家的貓一定是依仗了這家餐館才把自己養這樣肥壯的。
小飛用手電筒照那貓,果不其然,就是他家的黃背白肚白爪貓——大黃。
兩只貓眼反射手電筒的光,像兩個賊亮的小燈泡。
小飛一楊手,做要打狀,那貓屁股一撅一撅,像一匹馬一樣加快速度跑得沒影了。
第二天,小飛把看見大黃到“橋頭餐館”去尋食的事給家里人講了。
二囡認為她的大黃很聰明,不但自己尋食,居然還能找得到有好吃的地方。
“尋食?我看是尋死呢!那家餐館現在是私人承包,不像以前,大鍋飯,賺不賺錢都是拿工資。大鍋飯,大鍋飯都想在里面舀飯,沒心思往里添米。現在餐館虧了得自己拿錢貼。”
杜月旺還說大黃如果不改貪嘴偷吃的壞毛病,肯定,以及一定離死不遠了,先把話撂這!
果不其然,沒出半個月,這大黃就倒霉了。
以前大黃進家都是跳上過道窗戶,鉆過上面副窗的鋼筋護欄進廚房。
這天金桂起早做飯,看見大黃在走廊的窗下口吐白沫,眼光無神,叫聲微弱,奄奄一息躲在地上。
金桂不敢上前動它,叫二囡和杜月旺起來看。
杜月旺說這大黃可能被人打了,受了內傷,傷得很重,貓有九條命,大黃的命已經去了九條半,是人的話早就死了。杜月旺不敢去摸大黃,怕弄痛了撓他。
二囡攤開兩手,像兩把鏟子,把大黃鏟起來。
大黃袋耷拉著,但又不甘心耷拉,竭力地想挺起頭,但都徒勞。
二囡把大黃放到它的窩里,端著小竹筐做的窩,要拿到醫院去急救。
金桂說醫院是給人看病的,不是給貓看病的,叫二囡找他小姨來給看看。
杜月旺說金桂胡扯淡,小姨是婦產科,大黃又不是難產,它姨夫是外科,應該叫她姨夫來給看看。
小飛說看樣子是受的內傷,應該看內科,還得找上清丸上醫生給看看。
二囡懶得與他們扯,急急忙忙趕著上課前到小姨家,叫小姨夫救救大黃。
小姨夫到二囡家看了大黃,敷衍說貓有九條命,一時半會死不了,叫二囡放心。
到下午放了學,大黃越來越不行了,二囡找到小姨夫下跪,叫他一定救就大黃的命,還說來世她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姨夫。
姨夫拿了過期的,醫院不要了的青霉素,拿了小女兒原來用來呲水玩的注射器,叫二囡和小飛摁住大黃頭腳,給它打了一針。
第二天,大黃命歸黃泉。
二囡抱著大黃一個勁地哭泣,不吃不喝,說大黃只是睡著了,過段時間還要醒過來,晚上把大黃的尸體上放在枕頭邊上。
三天過去了,硬是不讓家人把大黃“下葬”。
人一悲傷就容易疲倦,大白天看著大黃二囡就睡著了,不知怎么睡在隔壁小虎(黃金虎)家,好像是他家的孩子,小虎的老爸好像成了她爸爸,小虎他爸爸下班揭開鍋蓋,準備做飯,小虎說二囡不要吃飯,他爸爸說:
“她不吃飯,別人還不吃飯!”
說著把鍋蓋往鍋上使勁一摔,哐當一聲把二囡給驚醒了——原來是她媽不爽二囡,把盆摔地上了。
回了一會神,才搞清楚剛才那情形是人們所說的夢。
這是二囡有生以來第一次做夢,這以后做夢就成常事了。
金桂來氣了,罵二囡是鬼迷心竅,就一只貓,傷心成這樣,要是待她死了你杜小甜能哭成這樣就算你有孝心了!勒令她盡快把大黃“下葬”,否則再放著就要腐爛發臭了!
下葬可以,二囡求要給大黃做個棺材,要埋在茹茹的墳邊上,給茹茹做個伴。
杜月旺把家里準備做立柜的,最不成形的木板拿了一張,做了個木頭盒子當小棺材,把死大黃裝了進去。
二囡拿自己的絲巾墊了盒底子,貓身上蓋了平時用來擦鼻涕的手絹,這才讓小飛把盒子給訂上蓋子。
二囡約上幾個原來和茹茹要好的同學,帶上自家的爐通條,火鉤,鏟煤的小鏟子,端著裝大黃的木頭盒子,叫小飛陪著一同去到后山墳地。
墳地已經雜草叢生,小飛以為二囡找不到茹茹的墳,可是二囡直接就走到茹茹的墳跟前。
幾小姑娘換著挖坑,埋了大黃,說這回茹茹有做伴了。
幾個同學還給大黃貓寫了祭文,聽著這牛頭不對馬嘴的祭文,小飛抑制著怨氣,輕聲笑罵:
“神經病,神經病……幾個傻丫頭!”
完事后,小飛想到來時他媽媽叮囑他,別把火鉤什么的給弄丟了,清點收拾家什先回了。
一路上還笑話那祭文里的詞:
“晶瑩的眼神,深藏你的靈魂……這個世界你來了,又走了,匆匆忙忙,像深夜流星劃過,思念已經化作無限的悲傷,在黑夜里倘佯……”
小飛想,幾個人翻了一天字典,就寫出這樣的東西?哈哈哈,什么玩意,《貓魂》?怎么女孩子弄出的事,男孩子覺得不可里解呢?
處時間長了,畜生和人都有感情。
隔壁黃金龍家,養了一條大黃狗。
黃家三兄弟名字叫:黃金龍、黃金虎、黃金豹。
熟人就調侃說他家多了條“黃金狗”,意思這黃金狗是他家老四。
從老家跑調動回來,杜月旺進家屬區還沒到家,正走在家屬區中央大道上。鄰居家那條“黃金狗”,在老遠的坡上看見他和杜妮婭,像長時間沒見到的親人一樣,飛快地向他倆跑來,使勁搖尾巴,圍著他倆轉,親熱地往杜月旺身上撲。
這狗只不過是隔壁家的狗,一段時間沒見面,對熟人就這么熱情。
杜月旺感慨,這世上的人情,當不到這狗情。
二囡技校畢業,進了廠里的“小集體”上班。
這小集體原來還可以接廠里的下腳活,后來廠里都沒什么活干,更沒什么下腳活可接了。
沒事做,小集體就養蝎子,養雞,這正合了二囡喜對小動物的喜好。
二囡看電視就喜看那些養雞養鴨的節目,不理解有些人為什么喜歡武打片,打來打去看著即嚇人也煩人。
公家的活沒有,閑著也是閑著,人們開始琢磨如何做私活。
二囡的小姨夫感嘆,廠里原來活越忙,來看病的人越少;現在而今廠里沒啥活干,人的毛病好像還多了,找他看病的人明顯比原來多了。再者,沒事干,前途渺茫,人就火氣大,打架的事就經常發生,頭破血流到醫院的也比原來多了,這叫二囡的小姨夫意想不到。
二囡人大了,參加工作以后,聽著叫她二囡就覺得別扭,決定擺脫她這從小叫到大的小名。
誰要是叫她二囡,她立馬就給糾正:“不是二囡,是杜小甜!沒有二囡,只有杜小甜!”
家里人也認為,杜小甜已近不是小姑娘了,是大姑娘了,還二囡二囡地叫太幼稚,還土氣,堅決同意,率先都改口叫她杜小甜了。
剛開始糾正,都引得熟人笑。可看著二囡,不,杜小甜一本正經的樣子,都改口。
經過二囡的努力,過了一年,才徹底沒人叫她二囡了,見面,不見面,都不叫她二囡了,叫她杜小甜了。
杜小甜經常想起茹茹,如果那年茹茹沒遭意外,應該和自己一樣,也長成大姑娘了,就像一個花骨朵,也該綻放成一朵美麗的花兒了。
杜小甜一開口說喜歡什么,就有人給他張羅,送上門來,這使杜小甜很開心,那幾個小子還勾心斗角,送東西怕誰爭了先一樣。想到這些杜小甜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