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深入人心樣板戲
- 遠(yuǎn)去的三線
- 孤雁穆龍
- 2840字
- 2019-03-27 14:24:27
省城來的知青以自己是大城市來的自傲,看不起從山溝里來的三線廠礦和縣上來的知青。把他們當(dāng)農(nóng)民一樣,給他們講省城的繁華,講省城有好多好吃的:
夫妻肺片、鐘水餃、賴湯圓、糖油馃子三大炮。省城有一號橋、二仙橋、三倒拐、駟馬橋、五世同堂、琉琉場、七家巷、八里莊、九眼橋、十里店。
耍女朋友叫“扇盒盒”,把農(nóng)民叫“農(nóng)豁皮”,把縣里來的知青叫“縣老表”。
戲虐當(dāng)本地人的口音,認(rèn)為省城的口音好且正宗。
那些三線廠礦來的知青大多說普通話,三機(jī)廠和二機(jī)廠的知青,老家好多是上海的。上海多洋氣,多了不得的地方啊!說話都帶了一股子傲氣。
侯愛東有一次酒喝高興了,當(dāng)著熟人說:“其實,我老家也是上海那嘎噠的。”
這話叫那幾個熟人非常吃驚,這么多年侯愛東今天才透露這個“秘密”?
但侯愛東酒醒了就不提他老家是上海那嘎噠這茬了,只是遇著不順心的事也“冊那,冊那!”叨叨幾聲。
省城來的知青高干子弟韓老四很少在生產(chǎn)隊待,也從來沒見他干過農(nóng)活,床上只有一床發(fā)黑的棉絮,但出門卻穿得稱稱展展。
韓老四的床下面盡是空煙盒,都是些比較高級煙的空煙盒。
現(xiàn)在的年齡也不是小孩子玩煙盒的年齡了,不知道他為什么留這些煙盒干啥,侯愛東估計是他顯擺自己闊氣吧。
韓老四有時煙抽一半就扔了,說扔的是“干部煙鍋巴”。
他把睡午覺叫“睡干部瞌睡”。
韓老四睡覺前要抽一支煙,他說是“倒床煙”;起床要抽一支煙才起床,說是“起床煙”;吃完飯后抽一支,說飯后一支煙,勝過做神仙。
他還說,男人不抽煙妄自活人間。
侯愛東和唐勇也學(xué)著抽,原來抽煙是抽著玩的,這回抽時間長,接著抽一段時間就有了煙癮。
侯愛東感覺學(xué)抽煙比學(xué)數(shù)理化簡單,抽煙無師自通,而且還容易上癮;學(xué)數(shù)理化枯燥乏味,削尖腦袋都鉆不進(jìn)去。這也是他不想讀書的根本原因,想?yún)④娙胛橹皇枪诿崽没实慕杩诙选?
這幾天韓老四買了新皮鞋,置辦了新棉被、新蚊帳、新床單,把在省城找人開后門買的塑料拖鞋放床下,對唐勇和侯愛東的態(tài)度也熱情多了,不像以前那樣不冷不熱的了。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侯愛東估計韓老四有什么“事”。必然韓老四是老知青,按生產(chǎn)隊農(nóng)民的說法是“老泡菜”,是“老油條”了。
果不其然,這天韓老四與唐勇和侯愛東沒話找話說,聊了一會,裝著很隨便一問的樣子說:
“九大隊十隊那個個子有點高,吳青華的頭發(fā),‘梭梭頭’,說普通話的那個,是你們一個單位來的吧?”
侯愛東對什么幾大隊,第幾生產(chǎn)隊搞不清楚,不明白韓老四說的是誰,反問:
“你說的是我們紅旗公社的嗎?”
“就是有棵大黃葛樹的那個生產(chǎn)隊。”韓老四說。
“梭梭頭?短頭發(fā)?”侯愛澤用手比著自己的耳朵下面說,“黃葛樹,哦,你說的是不是古蓮花?”
韓老四不確定是不是古蓮花,又說:
“她們生產(chǎn)隊還有個叫陶玉,原來是縣女子籃球隊的,陶玉比我下鄉(xiāng)還早,去年招工走了,就是陶玉那個生產(chǎn)隊的。”
“你說的是不是尤麗霞?”
侯愛東還不認(rèn)識陶玉,也不知道陶玉就是他二哥同學(xué)陶建國的姐姐,可知道韓老四說的那棵大黃葛樹,好像尤麗霞就下在那個生產(chǎn)隊的。
韓老四面帶喜色說:“想起來了,好像姓油?”
韓老四不確定尤字怎么寫,在他腦子里就是醬油的油。
“我曉得了,你說的是尤麗霞?尤麗霞好像不是短頭發(fā)。”侯愛東搞不清楚韓老四說的是誰。
尤麗霞和古蓮花韓老四都見過,人和名字有點對不上。
“就是,就是!”韓老四興奮起來,一臉陽光燦爛。
“他和我二哥是同學(xué),他爸也是高干。”
侯愛東搞不清高干和底干是怎么劃分的,也就隨口一說,反正吹死了又不要他埋。
韓老四聽了有了門當(dāng)戶對的感覺,很高興。
侯愛東聽出來韓老四有喜歡尤麗霞的意思,沒敢說尤麗霞的壞話。
韓老四聽了侯愛東的話,高興的很,立馬就找尤麗霞去了。
韓老四是公社的名人,是調(diào)皮搗蛋的名人,好多人都認(rèn)識他。
他一出現(xiàn)在尤麗霞的生產(chǎn)隊,人們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以為他要來搞什么鬼了。
尤麗霞和古蓮花正和生產(chǎn)隊的社員在地里鋤草。
韓老四向他們走來,一同干活的農(nóng)民提醒尤麗霞和古蓮花,韓老四可能是來找她倆的。
聽到這話,古蓮花嚇得扔下鋤頭就跑。
開始尤麗霞也想跟著古蓮花跑,可心想:
“我也不認(rèn)識他,干嘛怕他,我又不是羊,他又不是狼,干嘛要怕他,大庭廣眾,光天化日他還把我吃了不成!”
再說韓老四雖然長得有點黑,但個子也挺高的,人也長得不討厭。
古蓮花跑那么快,也許是和古蓮花有什么事呢,尤麗霞這樣認(rèn)為。
韓老四穿著锃亮的皮鞋直接就進(jìn)地里。干活的農(nóng)民都閃開,拄著鋤頭看著韓老四。
韓老四走到尤麗霞面前沖她嘿嘿笑,有點憨,沒有一點調(diào)皮搗蛋的樣子了。
一邊的農(nóng)民見韓老四這熊樣都竊笑。
“嘿嘿嘿,誰在和你比牙齒白!”尤麗霞板著臉,指著古蓮花去的方向說,“古蓮花走了。”
“我找你。”韓老四說。
“啥事?”尤麗霞有些詫異,也學(xué)邊上農(nóng)民兩手拄著鋤頭的樣子說。
“是這樣子的,你聽我說。”韓老四感覺腦子短路,嘴拙,從來沒有這種現(xiàn)象,想扇自己的嘴巴子,竭力鎮(zhèn)定自己說,“行!有阿慶嫂的樣兒,像阿慶嫂的性格。”
“阿慶嫂?”尤麗霞以為韓老四神經(jīng)病發(fā)了,說話沒頭沒腦,指了指古蓮花去的方向說,“你是找‘古慶嫂’吧?”
邊上的農(nóng)民聽了尤麗霞這話,大笑:“古慶嫂,哈哈……”
韓老四跟尤麗霞說話的時候,不敢看她的眼睛和臉,眼睛一直都盯著尤麗霞,一股微風(fēng)從尤麗霞那個方向吹過來,有些沉醉迷離,定了定神用普通話說:
“我,我找你談?wù)劇!?
“談?wù)劇庇羞吷系纳鐔T學(xué)韓老四的普通話,但把兩字的發(fā)音拉得很長,舌尖夸張地彈動,又是一陣笑聲。
尤麗霞真生氣了,拎起鋤頭站遠(yuǎn)了一點,憤憤地看著韓老四。
韓老四說:“公社要組織宣傳隊,金書記叫我來喊你去演戲,演《沙家浜》里的阿慶嫂。工分照給,中午管一頓飯,每個禮拜打一次牙祭。明天就開始排練,我就是來叫你明天到公社去排練的。”
“看你,磨嘰半天是這事。”尤麗霞來了興趣,臉上有了笑容,問,“那你演啥?”
韓老四說:“我演刁德一。”
“我看你也演不了好人!”尤麗霞說完嘿嘿笑了。
尤麗霞說這話雖然有點打人,但韓老四一點都不來氣,抿嘴笑。
古蓮花躲在不遠(yuǎn)處竊視,雖然聽不清楚在說什么,但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樣子,并不像是壞事,后悔當(dāng)時不該躲開。
看來這傳聞頗多的韓老四也不是老虎豹子那樣吃人的野獸。
韓老四給尤麗霞使了個眼色,然后說有事要走,排演的事他另行通知。
當(dāng)古蓮花回來的時候,韓老四已經(jīng)走了,只看見韓老四在渠埂上回頭望的剪影。
看著哼曲,鋤地也歡快許多的尤麗霞,古蓮花莫名其妙地生了醋意。
尤麗霞品味著韓老四眨巴眼睛的含義,想品出那里面的味道。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老實巴交的男人也沒多大意思,再說人家是省城來的,也是革命干部家庭,雖然調(diào)皮搗蛋,可本質(zhì)肯定還是好的。今天的表現(xiàn)也禮貌得體,沒有一點流氓痞氣。
想著想著,尤麗霞對韓老四有了幾分好感。
素不相識,他為什么要找自己去演阿慶嫂呢?尤麗霞知道自己長的有點漂亮,或許是這原因吧。
收工回到住處,進(jìn)屋尤麗霞就拿鏡子照自己,越看越漂亮,看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
“咿咿,啊啊”了幾聲,開唱:“刁德一賊流氓……咳咳。”
唱到這想笑,伸出來的指頭指前面并不存在的韓老四扮演的刁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