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操社會
- 遠去的三線
- 孤雁穆龍
- 3057字
- 2019-03-05 20:41:23
所謂的“操社會”,也就是原來說的跑江湖。
女孩子讀完書,沒工作,無所事事在家呆著。
男孩子野,在家呆不住,能賺錢就賺點錢,掙不到錢就東游西逛,在社會上溜達。
操社會不是好話。說話愛往狠里、壞里說的人就把男孩這狀況叫操社會。
侯愛澤初中畢業(yè)后到二機廠做臨時工,經(jīng)常不回家了,掙到錢了自己買了藍色網(wǎng)球鞋、白色網(wǎng)球鞋,又托二機廠的熟人在上海買了回力球鞋,穿著到處顯擺。
侯愛澤給侯愛青買了白網(wǎng)球鞋,還給兩包白鞋粉,當(dāng)著侯愛東侯和侯愛彪的面教侯愛青洗鞋的要領(lǐng):
鞋幫子和鞋尖一定要刷白,要保持這部位的潔凈,白鞋粉不上到膠面上。
鞋幫子就要每次洗刷干凈,否則時間長了鞋幫子就不白了。
還不得踩釘子,膠鞋底子有了洞,下雨天鞋里要進水等等。
侯家姥姥說過,要請客,要么全都請,要么全部都不請,不能落下一個,落下一個不請就得罪人了!
給侯愛青買小白鞋,還在侯愛東和侯愛彪面前顯擺,她倒是高興了,卻不知道侯愛東和侯愛彪為這事窩了一肚子火。
侯愛東和侯愛彪不知道侯愛澤是偏心眼還是有意在氣他倆。
侯愛青才穿沒幾天的白網(wǎng)鞋就無緣無故地不見了一只,問了家里人,都說沒見著。
侯愛彪幫侯愛青各處找,拿鏡子反射光照了床下面,踮腳伸長脖子望了房頂,都不見蹤影。
侯愛東怪侯愛青自己不看好自己的鞋,八成是被人給偷了去呢!
侯愛青說:“偷鞋的也怪了,為什么偷一只?”
“證明這偷鞋的只有一只腳唄!”侯愛東看了侯愛青那只單下的鞋說,“這小偷是左腳沒了,把右腳的鞋給偷走了!”
“不可能,還沒見有少左腳的人呢!”侯愛青說。
“可能你穿出去忘了把那只鞋穿回來了吧?”侯愛彪說完這話自己笑了,侯愛東也跟著笑。
侯愛青把剩下的那只鞋往地下一摔,冷笑兩聲:
“哼哼,我知道你倆在使壞,別把我當(dāng)傻子!這點事我還看不出來。哪天等你倆睡著了,把你倆的雞巴割下來喂狗。呸,狗都不吃!”
侯愛東和侯愛彪沒想到侯愛青說得出這樣狠毒的話,感覺這事做得有點過頭了,一時語塞,也收了笑容,現(xiàn)出尷尬樣的同時又感慨,侯愛青長大了,也學(xué)壞了,知道雞巴是什么玩意了。
侯愛彪膽小,心軟,怯生生說:“在倉房后面柴火垛里。”
侯愛青聽話立馬到柴火垛去找,翻了一陣子,沒見鞋,揪著侯愛彪叫他去給找,也沒找著。
這可惹著侯愛青了,像個小潑婦對侯愛彪大罵。
侯愛東卻笑得不亦樂乎。侯愛彪一臉茫然,見侯愛東笑,指著侯愛東說鞋是侯愛東給拿了。
侯愛東當(dāng)著侯愛青的面,指著侯愛彪說:“別轉(zhuǎn)移斗爭大方向,挑動群眾斗群眾!”說完自個溜了。
侯愛東到螣紋礦家屬區(qū)溜達,看能不能見到三妹。
螣紋礦家屬區(qū)轉(zhuǎn)悠了一陣子,又到螣紋礦子弟校去轉(zhuǎn)悠、
三妹的影子都沒看到,侯愛東卻看到螣紋礦那幾個出了名的壞小子。
那幾個小子里有個外號叫“肖牙膏”,看見侯愛東,眼露兇光,還和邊上的小子指侯愛東。
侯愛東想起上次劉大嘿嘿和肖牙膏約架,侯愛東也被劉大嘿嘿叫去扎場子(助陣)。
肖牙膏和劉大嘿嘿都準(zhǔn)備了三節(jié)棍,各自比試了一番,正準(zhǔn)備開干。好在雙方的家長得到消息,及時趕到,制止了打斗。
侯愛東估計肖牙膏認(rèn)出他來了。三妹一時看不見是小事,以后還有機會,自己一個人不是他們幾個的對手,怕挨揍,急忙往回走。
肚子餓了,估摸是挨近吃晚飯的時候了,窺探家門口,沒見有“戰(zhàn)斗”的跡象,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了家門。
一家人都圍著飯桌說笑,不見要開飯的跡象,侯愛東靠著他老爸坐下,與侯愛青隔開,怕她突然打?qū)⑦^來。
“多少年不打仗了,沒看地圖了,無錫好像是在上海那嘎噠。我知道天津在BJ東邊,那年解放BJ還從天津過了。”侯家老爸說,“天津那狗都不理的包子可好吃了!天津人看樣都不傻,那的狗怎那么笨呢,那么好吃的包子怎么會不理?后來才知道不是狗傻那回事。嘿嘿。”
“包子臭了狗肯定不理包子了唄。”侯愛青說。
“大便那么臭,狗還搶著吃呢!”侯愛東說。
“那你怎么不跟著搶?”侯愛青戧侯愛東。
東拉西扯了一會,侯愛東才搞明白,還沒開飯是在等侯愛澤從二機廠的食堂買“獅子頭”回來。
侯愛東擔(dān)心侯愛澤怎么把那么大的獅子的頭給弄回來,但又不敢開腔,怕說得不當(dāng),鬧笑話,把自己顯得傻氣。見家人都歡心喜氣,侯愛東估計獅子頭應(yīng)該是很好吃的東西。
待到天黑盡了,還沒見侯愛澤回來,侯愛東餓得難受,侯愛青趴桌上快睡著了。侯家老爸吸著煙,在屋里來回踱步,嘴里小聲念叨著什么,如同和一個無形的人談話。
侯家老媽正決定不等侯愛澤的獅子頭,要宣布開飯的時候,侯愛澤喜氣洋洋地進了家門,小背篼放在桌上。
背篼里有個小鋁鍋,鍋邊絮著稻草,從里面端出小鋁鍋,放桌上,摸了摸鍋外壁,侯愛澤出了口長氣說:“還沒涼!上次鐵成剛從廠食堂兩手端著獅子頭回家,走了那么遠,要到家門口摔了跤,要到嘴里的好東西全都打倒了。”
打開鋁鍋,香味鉆心眼沖腦門,口水盈腮往肚里咽。其實這獅子頭就是鵝蛋大的紅燒豬肉圓子。
侯家老爸說這就是北方大四喜丸子,他以前吃過。
侯愛澤做主:老爸分得一個整獅子頭,老媽和姥姥一家分得半個,自己本人、侯愛東、侯愛彪、侯愛青各分四分之一。
這獅子頭還瓷實,菜刀切得整整齊齊沒見碎。
鋁鍋里的湯大家平分,吃得意猶未盡,沒過癮,心里欠兮兮還想吃。侯愛東把大米干飯倒進空了的鋁鍋里,把湯水蘸了個干干凈凈,獨自一人吃下肚,打了兩個飽嗝,猛勁嗅那打出的飽嗝,似乎要把那香味都吸回去,以免跑了可惜。
侯愛澤看著大家吃得高興,心里很滿意。
大家吃完,侯愛澤洗了鍋,要回二機廠,說晚上要把鍋還給人,人家明天早晨還要用這鍋買稀飯。
上床,躺進了被窩,侯愛彪想起那獅子頭,實在太香太好吃了,如果像牛一樣可以把吃下去的東西反芻回來再嚼上一遍就好了。
侯愛東發(fā)起了貶言:“二哥學(xué)油滑了哈,爸給一個整的,媽和姥老一人半個,輪到我們就半個的半個。”
“半個的半個就是四分之一!”侯愛彪也躲被窩接著說,“還有哈,這里有點名堂,二哥說他弄了兩張牙祭票,不,是餐票。咱們廠食堂過年過節(jié)也要發(fā)打牙祭的餐票,一張票一份回鍋肉,要不就是一張餐票兩份回鍋肉。二哥說他弄了兩張餐票,按單來算,就應(yīng)該是兩個獅子頭,按雙來算就應(yīng)該是四個獅子頭。兩張餐票怎么會成了三個獅子頭。”
“你的意思是二哥起先就吃了一個獅子頭?哈哈。”侯愛東說,“這樣算來他先前吃了一個,回來又吃了四分之一個。他這待遇,比咱爸還高了!”
“你倆都不是好東西,攤上你倆這混蛋哥哥,倒了八輩子霉!”侯愛青非常不滿說,“二哥好心好意,大老遠的弄好吃的回家,喂狗還搖兩下尾巴,你倆沒良心的東西!告二哥,以后好吃的別往家拿,自己吃了,香香嘴,臭臭腚,也沒人說三道四!”
侯愛青洗完腳,端洗腳盆要往侯愛東床上潑的架勢。侯愛東翻身跳起,靠墻,指著侯愛青叫她不要亂來。
侯愛青端盆到屋外倒了洗腳水,侯愛東復(fù)又躲下,侯愛青把盆里的余水撩了幾滴在侯愛東臉上,侯愛東扯被蓋頭。
“我記得小時候爸說上江人天天都要洗腳。他感覺上江人天天洗腳叫人不可理解,是件很奇怪的事。”侯愛彪有意把剛才的話扯開說,“現(xiàn)在他基本上也是天天洗腳了。”
侯愛東躲下睡,想著那獅子鼻腔里、舌尖上、腦子里都還彌漫那美妙的香味。這香味是不曾品嘗過得,比起東北人的餃子,上江人的回鍋肉別有風(fēng)味。
想著三機廠和二機廠的人,做的吃食都與眾不同,還有那穿著打扮,那長相、那氣色、那舉止做派、那口音比銅分廠和螣紋礦的人普遍都要洋氣,好像要高人一等一樣。
這侯愛澤不過就是在二機廠當(dāng)個臨時工,看他美的,還嘚瑟得不行。他要真在二機廠當(dāng)上正式工,說不定連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
侯愛東想,自己以后能在三機廠或二機廠上班,當(dāng)上一名正式工人,這樣在家里,在同學(xué)面前必定是一件很長洋(榮耀)的事……
想煩心事容易失眠,想高興事容易入睡。想著,想著侯愛東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