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你怎么在這兒呢？”

“玩輪滑啊？教練？”

趙夢溪撩了撩頭發(fā)，笑著問道，甜美的兩個小酒窩，再次把江華記憶拉回到十年前。

“我就隨便玩玩。”

江華停了下來，深吸口氣，笑著寒暄：“好久不見啊，怎么樣，最近……”

趙夢溪也是笑。

“是啊，好久不見，我……還行吧，你呢？”

“我也還行。”

兩人都在笑。

卻都不知該怎么繼續(xù)聊下去了。

江華撓撓腦袋。

高中畢業(yè)后，自己去了魔都讀大學(xué)，又去了鵬城工作。

她似乎在哈市的一個師范院校，剛上大學(xué)那會兒，偶爾還問候幾句，后來就漸漸失聯(lián)了。

這幫老同學(xué)，沒組過同學(xué)聚會，連微信都沒加。

……

“媽媽，這個哥哥是誰呀？”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陣風(fēng)似的，沖進(jìn)趙夢溪懷中。

看上去至少五六歲了，漆黑的大眼睛看著江華，乖巧的西瓜頭，也很有禮貌，倒是一點(diǎn)都不熊。

情商還挺高，鬼精鬼精的，叫哥哥不叫叔叔。

江華目瞪口呆。

你兒子都這么大了？

“乖，這是江叔叔。”

“這我兒子，安安。”

趙夢溪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眼中滿是寵溺，語氣，卻莫名的有些唏噓。

“江叔叔好。”

小西瓜頭眼睛亮晶晶的，看看媽媽，再看看江華，忽然間竊笑，小大人似的道：“媽媽，江叔叔，你們繼續(xù)嘮吧，我自己去玩啦。”

說完就一溜煙跑了。

留下兩個大人在原地風(fēng)中凌亂。

江華忽然覺得有些詭異，剛才這小西瓜頭什么眼神？

就好像……好像捉奸一樣。

干咳一聲，略顯有些不自然的問道：“你兒子？怎么結(jié)婚也沒通知一聲？”

“離婚也沒通知你啊。”

趙夢溪脫口而出。

呃。

氣氛瞬間尷尬起來。

江華腦補(bǔ)出她的故事，結(jié)婚，生孩子，離婚，帶著兒子自己過……

倒也沒什么。

畢竟現(xiàn)在這個社會，這種情況不少。

就是有些感嘆。

十年前那個梔子花開的女同學(xué)，現(xiàn)在都變有故事的少婦了。

“幫我個忙行嗎？”

趙夢溪似乎看出了江華的尷尬，笑著轉(zhuǎn)移話題：“今天安安過生日，他一直想學(xué)輪滑，我也不會，你教教他唄。”

“行。”

想了想，江華點(diǎn)頭。

廣場上。

江華找到西瓜頭，他剛摔了一跤，卻也不哭，揉著小屁股蛋兒齜牙咧嘴，很堅(jiān)強(qiáng)的站起來，繼續(xù)扶著花壇邊小心翼翼。

“來啊，叔叔帶你飛。”

江華伸手。

“叔叔萬歲！”

安安頓時就興奮起來，一把抱住江華的腿，小手拉大手。

緩慢滑行。

“叔叔，快一點(diǎn)！快一點(diǎn)！”

他倒是精力旺盛。

江華索性采取半蹲式，抓著他兩邊肩膀，推著急速飚起來，尖叫聲頓時就不住響起，夾雜著放肆的歡笑。

存著炫技的念頭，江華帶他各種高難度動作，猶如兩個雜技演員，在平地上花里胡哨的滑。

“江叔叔好厲害！”

看到其它小朋友都羨慕的看著自己，安安簡直興奮得不得了，小臉蛋紅撲撲的，對江華簡直是崇拜的五體投地。

不遠(yuǎn)處。

咔嚓一聲，趙夢溪拿手機(jī)拍下這幅畫面，眼神悄然有些恍惚。

那個自己豆蔻初開時暗戀的男孩，現(xiàn)在依舊是個大男孩，渾身洋溢著青春的活力。

而自己，卻早已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風(fēng)波。

如果能重來……

……

帶著安安玩了一個多小時，接到老媽的電話，喊回家吃飯，江華結(jié)束了自己“臨時爸爸”的身份，和母子倆揮手道別。

小安安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

“江叔叔，明天還來嗎？”

“江叔叔要工作，哪能天天陪你玩。好啦，咱們走吧。”

“江華，謝謝你啊，我們走啦。”

她牽起兒子的手，心中念頭猶豫好幾次，想要加江華個微信，狠狠心，還是放棄。

算了。

如果能重來……

可人生永遠(yuǎn)沒有重來的機(jī)會。

年少時的感情真摯而熱烈，到了這個年紀(jì)，更多的是隱忍，是克制，是體面，是生活。

走出去好幾步，她不知想到什么，驀然回頭。

卻發(fā)現(xiàn)江華已經(jīng)滑遠(yuǎn)了。

“江華，希望你永遠(yuǎn)活得像個少年！”

終于沒忍住喊道，眼睛驀然通紅。

清脆的聲音在風(fēng)中飄出去很遠(yuǎn)。

隔著十幾米遠(yuǎn)，江華腳步一滯，回頭，呆了幾秒鐘，擺擺手，徹底離去。

……

少年。

回去的路上，江華都在一直想著這兩個字，心里多出些別樣的感悟。

之前有句話很火——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可什么是少年？

是健壯的身體，方剛的血?dú)猓瑥?qiáng)烈的荷爾蒙，赤誠的心性。

是鮮衣怒馬的俠客，身懷利劍，仗劍走天涯。

是正直中二的騎士，穿越荊棘坎坷，浴血奮戰(zhàn)，從惡龍洞穴里救出美麗的少女。

是面對浩瀚的星空，探索未知的欲望，渴望尋求宇宙的奧秘。

……

江華忽然有些淡淡的憂傷。

這些，上面說的這些，在自己真正的少年時代，都沒有，從來沒有過。

自己少年時是什么？

是家里有點(diǎn)窮，連一雙好的籃球鞋都買不起，只能看著別人在球場上浪。

是只會好好學(xué)習(xí)，小學(xué)努力上好初中，初中努力上好高中，埋首三年高考五年模擬黃岡真題。

是懵懂無知，懦弱膽小，從來沒有對暗戀的姑娘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甚至連暗戀的姑娘都沒有……

只有學(xué)習(xí)，聽話，懂事，工作。

或許，自己真正的少年時刻，是從兩個月前，才正式開始的。

跑馬拉松的時候，攀巖的時候，賽車的時候，拍電影的時候，輪滑的時候……

就是那種純粹而熾熱的享受，心跳加速的感覺。

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狀態(tài)。

是狂。

是浪。

是無畏。

是熱血。

……

想著這些，江華……想重生。

好像到自己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都快三十歲了，才來體驗(yàn)這些，是有點(diǎn)晚了。

父母希望你穩(wěn)定下來結(jié)婚生子，社會需要你埋頭苦干努力往上爬，領(lǐng)導(dǎo)希望你踏實(shí)穩(wěn)重早日挑起擔(dān)子，姑娘們也希望你有房有車扛起一家……

好氣啊！

可重生是不可能重生了，這輩子都不可能重生了。

只存在于小說里。

自己現(xiàn)在能做到的，就是從此刻，到死之前的那一秒。

至死……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