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草草地結束,這位曾在天權留下濃重一筆的天才如驚鴻乍現,轉瞬之間,便跌入谷底。世事難料,大道無情,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
細雨輕斜,淅淅颯颯。草廬里陰暗潮濕,上層的茅草還在滴答滴答地滴著水。屋子內不時地傳來一陣陣不規律的咳嗽聲,少年臉色蒼白如紙,厚重的鼻息急促而緊張,恒玄如同死人一般躺在草席之上,間斷地咳嗽幾聲,仿佛竭力地向世人證明他恒玄,還活著。
半個月以來,自從救治失敗之后,恒玄就一直呆在這茅草屋里。他想不通,當時沖破四星師道境,若是成功,他將是天權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大師,恒玄當時一切準備妥當,北斗星系大比,恒玄服食了不少靈丹妙藥,進步迅速。他早已具有破境的資格,為了保險起見,恒玄才等到今天,為的是夯實修為,增加成功幾率,為了讓恒玄成功破境,校長他老人家特意將天權學院珍藏多年的升靈丹拿給恒玄服用。恒玄這一年的進步太大了從年初剛剛進入窺虛境,同年,又開始沖擊下一個大境界,而且師道境不比窺虛,風險極大,饒是恒玄看來在這個階段準備的再充分,也是有很多不足,甚至有人曾在窺虛境停滯幾十年,只為更加穩妥,他到底還是太急了些。
可他忘不了啊,上一次回家省親,自己的家鄉衡陽星整個消失不見,原來衡陽星的位置上竟連一捧黃土都不曾留下,仿佛從未存在過,怎么會啊,那是恒玄的家鄉啊!恒玄歇斯底里地尋找著,可是偌大的星球仿佛從星空中蒸發一樣,憑空消失。衡陽星上的恒家人也不知所蹤。恒玄仿佛陷入癲狂,回來之后,他瘋狂修煉,從窺虛境初期到中期再到后期直到巔峰,恒玄前前后后用了半年的時間,駭人聽聞啊,即便是那些名入欽天監的天才也不過如此吧!終于,在快要突破師道境突發了變故,恒玄控制不住身體里四溢的靈力,平時生機盎然的木屬性此時竟然成為了恒玄催命的毒藥,星圖盡毀。
夜晚,草廬外傳來一陣沉穩敲門聲,恒玄已經無力應答。季牧推門而入,一眼便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云塵,季牧只顧喝著自己酒。昏暗的燭火風中搖曳,映在季牧的臉上顯得明滅不定。季牧也不說話,好似在思考些什么,喝了老一會,搖了搖酒瓶,自言自語道,“這就沒了,真不盡興。”突兀地向恒玄問道,“小子,你有酒嗎。”
恒玄此時仿佛處于陰陽交界,氣若游絲,但依然努力地睜開自己幾日都不曾用過的雙眼,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著眼前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干裂的嘴唇竭力地咬出一個字,“沒。”
“算了,當我白問了,你這個樣子怎么可能有酒,還好我還有一壺,哈哈哈,”季牧也不知從什么地方又取出一壺小酒,不過一反常態的是他卻沒有一口喝下。
季牧的臉總是紅彤彤的,整個人總是顯得醉醺醺的,披肩的長發油膩而隨意,整個人看起來邋里邋遢的。季牧整日里在自己的轄區里醉生夢死,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更沒有人在意他在想些什么。季牧在天權學院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仿佛他只認識校長這么一號人,平日里不顯山不漏水,恒玄在天權呆了三年,壓根就不知道天權學院還有這一號人物。
“看來你真的是讓校長傷透了心,要不然他也不會讓你待在這里,還不讓你那老師來看你,”季牧如無其事地砸了砸嘴,“可惜了,可惜了,天權學院眾星拱月的天才卻落得如此境地,自己糟蹋自己,你那老師可是很傷心啊!”
恒玄仰頭看著頭上的房梁,有氣無力地說道,“天意難違,這都是。。。命!”
季牧直直地盯著恒玄,“如果真的是天意就好了,師道境界固然是一道分水嶺,破四星也是十分困難,成功破境的人少之又少,但像你這樣星圖被毀的著實也不多見!”
恒玄似乎回想起來了什么,內心巨震,掀起滔天駭浪,瞳孔收縮,竭力使自己保持鎮定,聲音如撕裂一般,吐出一口鮮血,“丹,那顆丹?”
季牧沒有正面回答恒玄的問題,把玩著自己手里小巧的酒壺,“我什么都沒說,你也什么都沒聽見。”
“我不信,我不信,校長待我視如嫡孫,怎么害我,怎么害我?”恒玄黑發狂舞,歇斯底里地喊道,內心受到極大的震顫,又是吐出一口鮮血。
“不見得是院長,但確實有人動了手腳,不過我今日來此并非是為了這件事,校長把你分配到了我們黃階丁班,以后你也是我們大集體的一員了,我總要來看一下,否則你死了多可惜,到底還是一條人命。”季牧的聲音有了些惆悵,像是在緬懷著什么,頓了頓道,“不過幸虧我來了,我如果不來你小子恐怕就真的自生自滅了吧,也多虧是千葉翔龍,生機浩瀚,換了另外幾種星圖,你怎么也不可能活下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
恒玄現在的身體無比糟糕,先天星穴的本命星圖破碎,修為全費,三個星穴毀于一旦。現在的恒玄坐吃山空,靈力早就所剩不多,沒有足夠的木屬性靈力,恒玄的傷勢也愈來愈重,躺在草廬的這幾天,恒玄仿佛像一個活死人一樣,校長吳長清遠遠高估恒玄的身體情況,畢竟是星圖被毀,大道之傷,遠比想象中的更加沉重。
季牧的小酒壺很小巧,也很精致,碧綠的酒壺如同翡翠一般垂涎欲滴,季牧憐惜地看著自己的小酒壺,小心地打開壺蓋,季牧將酒壺倒置,一滴碧綠色的液體從瓶子內飛出,季牧肉痛地看著自己的小酒壺,酒壺里竟然只有一滴不知名的液體,而這一滴還進了恒玄的嘴里。
看著恒玄服下那一滴碧綠色的液體,丟下一大包干糧,季牧就要走了,臨走時,季牧別有深意地看著恒玄一眼,似乎還在回味著自己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一滴不知名酒液入腹,化為一陣陣熱流,恒玄感覺全身上下五臟六腑都在燃燒。一股灼熱的氣息瞬間便侵襲遍全身,身體中的寒氣頃刻間化為烏有。這滴酒液如同洪荒猛獸一般,藥效之強,前所未聞,恒玄感覺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受到了滋補,星圖破碎的副作用也減輕了不少,恒玄吐出了一口濁氣,他從未覺得像今日這么暢快過,甚至自廢之前也從未有過。
“是誰,到底是誰。”恒玄喃喃自語,陷入了沉思。
三天后,恒玄終于可以稍微動了一下身體,恒玄的身體笨拙地往左側翻了一個身,露出身下黑黝黝的鐵劍,劍名“拙,”劍如其名,黝黑笨重的長劍看起來笨拙不堪,甚至劍刃上滿是鐵銹,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竟然是恒家的家傳寶劍,也是恒玄最后的希望。
千葉翔龍圖是欽天監欽點的星圖,生機浩瀚,戰力無匹。這個世界上幾乎絕大多數人都夢寐以求的星圖,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不過二十的年輕人竟然星圖廢了,如果讓人知道,恐怕大家唾沫就能夠將恒玄淹死,既是絕世星圖,沖階就愈發要慎之又慎,這畢竟,太TM暴殄天物了啊!
恒玄撫摸著眼前這把黑黝黝的鐵劍,這是千年前老祖的佩劍,一代代傳來下來,恒玄是這把劍的第三十五代主人。這幾日內,恒玄思緒翻飛,自從自己降生之日,恒家老太爺以恒玄的先天之血飼劍,恒玄也成了這把劍的主人。
這把劍也就成了恒玄的本命劍,恒玄寸步不離拙劍,隨著修為一點點增長,千葉翔龍木讓恒玄傲視整個天權,劍道一途也就越發荒廢了。后來,拙劍變得越來越重,時至今日,恒玄竟然無法拔出拙劍。若不是衡陽星的巨大變故,恒玄又怎么會這么急于求成,心境不穩,落得如此下場。
若不是這次變故,恒玄或許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想到在這破敗的茅屋里茍延殘喘的日子才是恒玄最為清凈的日子,沒有了什么與玉衡小天才的比斗,沒有了內院的各種爭斗,也不用為了修行傷透腦筋,雖然身受重創,可他從來沒有如此安逸過,但是他哭了,無聲無息,只是眼淚自顧地從兩邊留下,恒玄自小離家求學,他鄉求學,但他不是無家之人,本以為自己有份牽掛,可現在連這一份恒玄也都沒有了。身下的拙劍似乎有了些異動,不過恒玄并沒有察覺。
恒玄在草廬修養了一個多月,剛剛開辟的第三星穴和之前的第二星穴都在慢慢消散。恒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些星穴是當初自己一點一點修出來的,可是自己現在修為被廢,再也養不起這些星穴了,恒玄和星穴只能活一個,雖是無奈,但現在只得等星穴們慢慢消散。
又過了些時日,身體中的三個星穴只剩下一個本命星穴,但恒玄知道,他終于可以活下來,經過了生死間的磨礪,加上堅持不懈的努力,他終于把自己從一個三星的天才變成了一個只有先天星穴的廢人,有些可笑,但他別無選擇。
這一個月,恒玄的內傷基本上是好了個七七八八,雖然氣血還不是特別順暢,但也算大體上康復了。
恒玄站起身來,看著躺在草席之上的拙劍,恒玄小心翼翼地試探,先是摸了摸劍身,然后才慢慢嘗試拿起這把拙劍。讓恒玄意外的是,拙劍并沒有以前那么沉重,相反顯得十分輕盈,云塵眼眶有些濕潤,感受到從劍身中傳來的陣陣歡愉,有些哽咽地說道,“終有一天我會找回衡陽星,找到爺爺,我并不是孤家寡人,我還有拙劍。”
拙劍十分的有性格,幾月前的恒玄星圖尚在,天縱之資。可拿起拙劍時,拙劍沉重無比,恒玄只得當做沙袋每天背著鍛煉身體,更無法拔出拙劍,可現在,恒玄失去了三星窺虛修為,只剩下先天的水平,但拙劍卻表現出一種親和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這把劍就像是一位執拗的老學究,執著于渾然天成,尚未雕琢的璞玉,對另辟蹊徑早已走出自己的路的人嗤之以鼻。恒玄以前是個木修,他的劍并不純粹,和劍修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去,但從今天起,恒玄決定重新來過,為恒家延續最后的劍道血脈,哪怕是沒了一張先天靈圖,就算是搭上自己的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恒玄站起身來,這是近幾個月來,恒玄第一次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感覺前所未有的舒暢。推開草廬的小門,和煦的陽光灑在臉上,這個陰暗的小屋滿是暖洋洋的氣息。拙劍背在身后,長發隨意飄落,長衫滿是泥垢,如同乞丐一般,就這樣草草地離開了草廬。
這件草廬位于內院的后山之中,平日里荒蕪人煙,恒玄以前來過幾次,只需一直往前走經過天班,地班,玄班,就能走到外院黃班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