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陰陽算子闕鴉

李憫中大氣不敢喘一口。“老先生，您今年高壽？”

老人使勁笑笑，并沒有說話。老人猛地站了起來，臉突然變得通紅，緊閉著眼。不到一秒鐘，老人臉上的皺紋居然開始變淡了。整個人年輕了不少。李憫中看著這神奇的一幕，剛要贊嘆兩句，旁邊的小姑娘卻哭了。她兩只手緊緊的握成拳，相互抓扣著。想要近前扶著阿爺，又怕打擾到阿爺。強忍著懼怕，不敢出聲。兩行清淚緩緩流了出來。

“蕓瑤，別哭了。老是病怏怏的等死，可不是爺爺想要的。”老人慢慢睜開了雙眼，聞聲后中氣十足的安慰著孫女。

“老前輩！您這是——”李憫中吃驚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沒什么，這是遼東秘術，回光返照罷了。或許一盞茶的工夫，老朽就要駕鶴西去了。”老人豁達的擺了擺手。那之前枯朽的雙臂也變得飽滿了。

“年輕人，我算了五十年的命了。給窮人算過生路、給富人算過子嗣，也給死人算過陰宅冥婚，更給大清朝算過壽數。在四九城里，我是醇親王的座上賓，走過大江南北，算過陰陽五行，少有紕漏。人家都稱呼我為‘闕鴉’——只能看到禍患，卻算不出福祿。偏偏禍事算的奇準。哈哈，有的人求我解八難。卻又怕我呆的太久，說出了他們害怕的事。人吶，求什么命啊，求的是心安理得。”闕鴉一言一語間，依稀看得出年輕時的豪邁，

“算命就是奪命，算的多失的多，三十歲時我算自己是子孫滿堂，八十歲時再算卻是兒女皆亡。唉，到快死時，才遇到了蕓瑤，收她做了孫女。我算是把自己算死了。可是算了那么多，我從來沒有看不清楚的。昨晚我夢見了我死去的兒女，今天卻碰到你了。我觀貴客貌相屬于富貴之象，正所謂‘眉張天庭一點疏，目滿三權主富貴。’這都沒問題，關鍵貴客你。眉目陰郁難消，雙目隱隱帶黑池異色——如果是別人到了這步。”

老人喝了一杯水，然后用手指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李憫中看了那兩個字。呼吸突然急促了。

“僵尸”！

李憫中咽了口口水不自然的笑了笑，老人放下水杯又說道。

“明明到了這步，卻沒有變成的死人的，世間方法也不少。我就見過兩種。一種是苗家蠱術，但那種方法只是吊命，雖讓能夠一吊幾十年。但老的和死了差不多了。還有一種——給閻王賣命。”

說完，老人直勾勾地看著李憫中。“我就是第一種。用蠱蟲吊了十年命，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李憫中再也笑不出來了，艱難的又咽了一口口水。他剛要開口說話，眼前的場景突然大變。那場景：

荒村古墓，墓地上立著一個墓碑。碑上用魏體刻著：

“先母馮氏之墓”。

墓前，跪著兩個人。站著十幾個人。跪著站著的，都上身穿著藍白麻衣。

天上月如鉤，地上沉靜如水。站著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個中年人，他花白的胡子，拿起一把開山斧砍向了地上跪著的兩個人。一個女人的腦袋掉了，血濺在了墓碑上。那腦袋在地上滾動著。突然不動了，臉正好對上了李憫中。

那女人，猙獰著。眼睛直愣愣的瞇著。嘴張開露出了上下四顆虎牙。

“啊！”

李憫中失聲大叫。

“貴客可是看到了什么？”闕鴉的聲音讓回到現實的李憫中迅速安定了。

他趕緊搓了搓臉，拿起桌子上的陶杯仰頭大灌。“和晚輩以前經歷的事有關，居然看到了一個片段。”

闕鴉也不深究，繼續說道：“第二種方法，我也想用的。但我身體等不及了。就被迫用了蟲子。”他不經意地朝四處看看，突然身體前傾對李憫中低聲說道“我知道第二種方法怎么能消除后遺癥。”

說完，立即恢復了常態。彷佛什么都沒說過。

李憫中內心如同驚濤駭浪，強忍著不適，端起桌子上的水往嘴里送。雙手卻哆哆嗦嗦地灑了一身茶。

“敢向先生賜教！晚輩愿包辦先生身后事。靈牌神位永受香火不衰。”李憫中終于鎮定了下來。

闕鴉笑了笑，用茶水在桌子上還是寫了一個字。

“等”

手指離開桌子，老人站了起來。

“也許我們還會再見。別忘了給我立牌位，我叫蔡園。”老人轉身揮了揮手，離開了攤鋪。

街上人漸蕭條，望著阿爺漸遠的身影，張蕓瑤也不去追，強忍著悲傷，獨自悄悄的收拾著攤鋪。

李憫中心有愧意，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問張蕓瑤：“老先生怎么走了？他要去哪？”

張蕓瑤咬著嘴唇，淚水順著臉頰砸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阿爺說，如果有一天他突然站起來走了，千萬不要追他。由他去吧。”張蕓瑤傷心地說。“客官，您請回吧。蕓瑤要收拾回家了。”

張蕓瑤紅著眼睛搖著頭，痛苦的啜泣。突然想到了什么：“客官，蕓瑤還望您能信守承諾。為阿爺奉香，蕓瑤下輩子結環以報。”

李憫中連連擺手，對她說道：“李某說到做到，老先生便是晚輩的爺爺，這全因我，姑娘切不可輕生。如果有什么生活不便，請跟我說，姑娘的未來我負責了。”

張蕓瑤痛苦地說：“蕓瑤不會想不開的，先生自己保重！”說完，她也不再收拾攤鋪。拿起了桌子上的三枚銅板就走了。只留下了李憫中一個人站在無人的攤鋪里。他看著消失的倩影，決絕而痛苦。

張蕓瑤內心復雜，那三枚銅錢是闕鴉留下的，她遍看四周。只有三枚銅錢依稀留著阿爺的聲音。張蕓瑤想不明白，那個陌生的年輕人，為什么偏偏來了鋪子里。阿爺居然為他用命算命。為什么啊？當年徐州辮帥張勛追上爺爺，爺爺也只是點了兩句話。千兩黃金都不為所動。都怪他！他為什么要來打擾爺爺和我。哼！最好一輩子侍奉阿爺的靈位。否則，我下的蠱饒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