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懷期待,皇后張嫣引著女官韓秀娥,在張平安引領下進入天關。
她雖有通關的令符,可身為皇后,不方便動用。
周道登、盧象升、袁樞在一側施禮,待皇后走遠后,三人各抱一籃桑葚魚貫而出,各自腳步沉甸甸的。
張嫣微微扭頭打量天關內的景象,四周布滿云霧氣柱,頭頂時湛藍蒼穹和一輪烈日。
再看四野,遠處是蔥蔥郁郁的一片高大竹林,仿佛綠墻;雞群、鹿群、鵝群出沒于兩三尺高的麥草中,悠閑愜意。而正前方一眼靈泉處,她看到了白色短衣的呂維,而呂維身后隔著八卦井,就是一座果圃,如今盛開各色花朵,終日盛開,一波接著一波好像花苞永不枯竭,芬芳濃郁卻不見結果。
呂維以為缺乏風、蜜蜂授粉,所以沒結果,他已準備在果圃中建立蜂房。
他仍舊席地而坐展臂示意,張平安將編織好的粗陋草席鋪在他面前,張嫣稍稍欠身施禮,坦然跪坐在草席上。
草席是手工編織坑洼不平,跟宮里使用的織機編織的工整草席很大不同。
呂維面露微笑,打量一襲素青白花曳撒,網巾束發著裝干練,兩耳懸鮮紅珊瑚耳飾的皇后,忍不住夸贊:“皇后颯爽英姿又明媚照人,我仿佛看見一位御劍而行的女仙。”
張嫣一抖手中折扇掩住口鼻輕笑,目中有光:“真人說笑了,劍身狹長而輕細,如何御劍而行?”
呂維眼珠子上翻溝通神龍字典,隨即右手伸出取出神龍字典,藍白色光波蕩漾交織,虛擬畫面出現,呂維心中想象的畫面出現。
明月當空,白袍女仙身姿婀娜體態翩躚,玉帶束纖腰,踩踏一口丈長流光長劍御空飛行,袖帶飄動,圍繞華山險峰或旋轉,或急轉,或持劍在手,以飛劍牽引自身而急速破空。
張嫣一雙圓亮漆黑眼睛專注盯著畫面,張平安不由干咽一口唾沫,下意識抬頭去看韓秀娥,韓秀娥也抬頭,面有驚恐之色。
畫中御劍女仙,分明與張嫣一般模樣!
“皇后請看,劍氣化虹。”
呂維溫聲說罷,畫面中女仙持劍揮斬,斬出三四丈長的銀色劍氣,劍氣如絲帶隨劍勢旋轉,突然劍氣爆發膨脹成金色,十余丈長拖著弧月斬向華山孤峰,氣勢磅礴,斜斜切開華山孤峰,孤峰斬斷滑落跌下,沒入云層不見。
張嫣驚嘆之余,才去注意女仙面容,不由面色緋紅發燙,瞥一眼呂維,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果然是仙家風采,哪是凡人所能預想?”
“仙人也是人,只是比人多了一座山。”
呂維感慨一句:“有山則為仙,山無則道消身隕。世上哪有長生不滅之理?比之常人五六十載,仙人不過能多活千萬年而已。”
張嫣詫異:“仙家也會身隕?”
“不僅會隕落,還有壽元限制。豈不聞王母娘娘蟠桃盛宴之事?吃蟠桃能延壽,不吃蟠桃則壽終就寢。”
呂維任由字典飄浮在自己和張嫣之間,緩緩講述:“西王母、蟠桃宴、孫猴子之事雖是人間附會杜撰之說,但于仙人來說,也有這般限制。譬如張平安,他轉生成我道下舍民,難逃壽命所限,精氣枯萎之時,也就是他身死消解之日。”
張平安初聞此事秘聞,臉色一白,產生濃濃失落感。
張嫣瞥一眼失落的張平安,看呂維:“那真人呢?”
“我自然不需依靠靈果補充精氣,這青陽道天在一日,我就在一日。不僅是我……我之道侶也能如此不死不滅,與道天同生共死。”
呂維說罷起身,伸手取一枚竹筒轉身來到泉眼處接了一杯靈泉,這時張嫣才發現這不是噴泉,是虛空泉眼在噴流泉水。
她面容如常仿佛什么都沒聽懂,伸出雙手接住呂維遞來的靈泉水,就聽呂維說:“這水有洗滌凡俗之效,皇后每日飲一杯,從此不僅永葆青春,還能補益資質增養精神。今后若得一部煉氣功法,不難成為御劍九霄之輩。”
“只是可惜,這水只在道天內有效,離開道天如同無根水,除潔凈之外再無效用。”
韓秀娥眼巴巴盼望中,張嫣端起竹杯小飲一口,泉水清涼味甘,十分爽口,下巴微微揚起,一氣飲盡杯中靈水,倍感酣暢。
呂維看向張平安:“去取兩籃桑葚來。”
張平安卻看向韓秀娥:“姐姐可愿幫弟弟摘取靈果?”
韓秀娥沒見張嫣表態拒絕,就笑著應一聲,對呂維、張嫣稍稍欠身施禮,與張平安走遠了。
一時寂靜,呂維欲言又止,張嫣也是張張口想說什么而沒說,相互看著,俱是一笑。
呂維斂容:“皇帝以為我要算計他,他有什么值得我算計他的?是那風雨飄搖的江山社稷?還是一個束手束腳的皇位?見了皇后,他的確有了被我算計的資格。只是,我出手對付他,未免過于輕賤了自家與你。”
“就這大明朝局勢變化,他這皇帝真沒幾年好活。數年時間,于我而言不過彈指間,足以等待。而你與他,也只是面和心不和,仇怨深厚。我想,你不若暴斃假死,隨我同參大道,共享逍遙。待他日,就在這青陽道天內設立天庭,我為天帝,你為后。”
聽聞如此直接、大膽之話,張嫣長吁一口氣:“真人在上界就無道侶?”
“無有,上界之中,男仙養有侍女妖精千百計,女仙亦養面首千百計,志趣奇異之仙寄情于山水鳥獸,極少有男仙、女仙互為知己生死與共的。而我不過初生之仙,天生地養,并無道侶。”
“仙家之意……實在太過突然,我雖與皇帝有隙,然終究是人婦,若貪圖長生隨仙人而去,恐仙家日后輕賤鄙視。”
“我也知唐突無狀,只是這偌大天下,誰又能制我?”
呂維雙臂展開,仰頭看天空烈日:“我為除魔誅邪而來,誰能誅我?”
“我為仙,你是人間皇后,何必被人世俗禮拘束?待千百年后,再看大明男女婚俗,豈不可笑?”
“你若放不下心結,我也可靜待皇帝身死,那時你不是背夫失德之婦,我也不是殺人奸夫。”
張嫣聽了面色惱怒紅撲撲,耳根子跟珊瑚耳飾一樣鮮紅:“仙家,何出此輕薄之言?”
“此肺腑之言,何來輕薄之說?”
呂維說罷運轉九陽真氣,只是一瞬間面色漲紅,血液在體內奔騰、燃燒,一層淡淡仿佛火焰的赤氣罩在體表,呂維停止真氣運轉,面容痛苦扭曲:“皇后,我身負誅魔重任而來,苦無道侶陰陽相濟,所修功法已成酷刑!言盡于此,還望皇后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