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保機身材高大，過帳門時還得微彎下腰來。

盧文進跟著出去，走了幾步又想起自己的腰刀還在契丹護衛(wèi)那，便向阿保機說了一聲回去拿。

帳外的契丹護衛(wèi)見他又折了回來，嘴巴一瞥。盧文進把手一伸，護衛(wèi)遞過來一把刀。盧文一愣，這刀又銹又彎，哪里是自己先前那一把？朝護衛(wèi)身上一看，自己的腰刀竟赫然被他別在腰上！

盧文進一皺眉頭，那護衛(wèi)卻無動于衷，一幅無事發(fā)生的樣子。盧文進心下屈辱，卻又不敢叫阿保機久等，只好接過那口破刀別在腰上。重重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跟上阿保機。

沒走幾步便能看到契丹軍的大帳。大帳明顯與周邊的營帳不是一個檔次，不僅高達寬敞得多，還被用顏料涂抹的很是華麗，帳頂上還飄著彩色的絲帶。在夜里看得并不真切，但盧文進能想象得到在白天時這大帳會有多鮮艷。

他暗想：這大帳在營中如此醒目，若是敵襲豈不很快就被找到目標？這些契丹人雖然剛烈善戰(zhàn)，但打仗的傳統(tǒng)還是沒法跟積累了千年的漢人比。

前面的阿保機走著突然說道：“我族興于草原，兒郎們雖然勇武，但在中原的戰(zhàn)場上卻不是單靠蠻力和強攻就能一直得勝的。”

盧文進嚇了一跳，險些以為阿保機聽到了自己心中所想。還好他走在后頭，沒被瞧見驚慌的神色。

“你們漢人的史書上常稱有人用兵如神，我覺得卻也有些夸大之言。若是沒有足夠的實力，饒是諸葛武侯不也無力回天？”阿保機頓了頓，轉(zhuǎn)頭看了眼盧文進，“我觀盧將軍有將才，又久為漢將，想必對漢人的行軍布陣很熟悉。”

盧文進苦笑道：“副帥太過抬舉盧某了，末將在幽州時也不過是個騎將，更未立過大功，何談將才？眼下甚至還淪落至此...”說到這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失言，立馬止住了嘴，忙看向前面的阿保機，生怕阿保機發(fā)怒。

阿保機并沒說話，而是接著帶他往前走。

不一會走到了帳前，阿保機忽然又道：“盧將軍到這里來未必不是一種機緣。”

阿保機一邊解下刀遞給帳外護衛(wèi)，一邊露著十分自信的表情，認真地盯著盧文進，“我看人一向很準。”

進了帳里，一大群契丹貴族將領(lǐng)正在喝著酒，帳內(nèi)還有幾個哭泣的漢人小娘，被最上位的幾個契丹人強行抱在懷里動手動腳。

不僅是盧文進，連阿保機也緊蹙眉頭，對著最上首的契丹人道：“城池未破，叔父如何在此歡淫？”原來契丹主帥是阿保機的叔父耶律轄底。

“哦哦，阿保機來了，快來！”耶律轄底反而向阿保機招呼起來，“這漢人小娘比咱部落的女子白嫩得多，我剛叫阿巴去搶來的，給你也嘗嘗味。哈哈哈！”

阿保機又勸道：“大軍在外，叔父還是小心些。”

“城里那人馬聽說還不到一萬，先前城北的人馬還不是見到咱就落荒而跑？有甚怕的！”

兩邊正在飲酒玩樂的契丹將領(lǐng)們也紛紛附和起來。

阿保機無奈，只好道：“阿保機此來是勸叔父不要退兵的。”

聽到阿保機的話，帳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幾個漢人小娘的抽泣聲。

“不退兵？眼下連個草場都沒有，咱數(shù)萬人馬吃啥？”耶律轄底喝干壺里的酒，瞪著阿保機。“那劉仁恭說的好聽，什么拿營州城降了咱，以后隨意南下。現(xiàn)在劉仁恭也死了，營州城也沒了，咱還在這干嘛？”

阿保機單膝下跪道：“不僅我軍缺糧，城內(nèi)同樣缺糧。”然后指了指身后一直沒吭聲的盧文進，“這漢將正是從城里逃出來的，可以作證。”

盧文進立馬也跟著跪下：“在下可以作證。”

耶律轄底摸了摸禿頭，思索起來。

阿保機見有戲，又接著道：“咱大軍還可以劫晉軍糧道，在這周邊打漢民草谷，城內(nèi)卻是坐吃山空，無需多久就要斷糧。”

耶律轄底犯了難，畢竟折騰這一趟卻空手而歸也會影響自己在部眾中的威信。

阿保機知道耶律轄底已經(jīng)動搖，立馬成熱打鐵道：“不僅攻下營州會是一大功勛，聽說城里還有李克用最看中的兒子，若是落到咱手中以后必有大用！經(jīng)此一戰(zhàn)，叔父在部中的威望無人可及！”

耶律轄底徹底被阿保機說動了，揉著懷里的小娘，又想到城中這樣的小娘豈不更多？

看著上頭猥瑣大笑的耶律轄底，阿保機知道自己說動了叔父。

“好！若不是阿保機提醒，險些誤了大事！”耶律轄底當即也不再猶豫，“明日咱就圍了這城，叫他一個人也出不來！阿保機就去劫他糧道，讓他餓死在城里哈哈哈！”

阿保機這才站了起來，臉上露出輕松的表情。旁邊一直偷偷觀察著他的盧文進，卻覺得這輕松表情的背后似乎隱藏著一種自己看不透的危險氣息。

......

天空陰沉的可怕，這個時節(jié)能夠積聚這么多烏云可謂是異象。

營州城已經(jīng)被契丹大軍圍困了近十日，城里似乎也有一片陰云，不過這片陰云卻飄在每個人的心上。

“小太保，咱突圍吧！”楊載大喊。

李存紹看了看堂上眾人的神色，并沒有人顯露出動心的表情。于是他搖了搖頭，“還沒到那種危急的時候，再等等不遲。”然后轉(zhuǎn)頭向王定，“城里糧食還可支撐多久？”

王定抱拳道：“已經(jīng)不夠四日了，且現(xiàn)在每日已經(jīng)只供一食，再少些恐怕底下弟兄們不干。”

“向城里大戶借糧了么？”

這次回答的是高爽：“按小太保的吩咐，能借的都借了，但確實沒有余糧了。”

李存紹站了起來，踱起步子。昨日已經(jīng)派人出城去幽州求援了，眼下最關(guān)鍵的是城里能不能撐到援軍來的那一天。城外的契丹人連個器械也不造，顯然根本沒想著攻城，只等待城里束手待斃那一天。

堂上的眾人正苦思冥想，突然轟地一聲巨大的雷鳴把所有人都是一驚。

驚愕的眾人還沒回過神來，便聽見堂外一下子傳來嘩嘩啦啦的聲音。

“下雨了...”

不知誰說了一聲。